至“味”在人间

我的家乡，是“江南十大名镇”之首的塘栖镇。老底子的小镇上，大大小小的鱼塘星罗棋布，我的爷爷辈们几乎都有养鱼、捕鱼的绝招。

我的爷爷养了一辈子鱼，也吃了一辈子鱼。一道本地土菜——红烧醋鱼，可是他的绝活，更是我童年记忆里那一抹鲜香……

思绪将我拉回儿时的鱼塘边，只见绿色的大网横贯鱼塘，粗粗的大管子“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爷爷和老伙计们“嘿呦~嘿呦~”地使劲拉着网。河水见底了，塘中触网的鱼儿，有的纷纷飞出水面，一道道银光上上下下跳跃，有的在泥水里里不停地蹦跶，好不欢腾。刹时间，平静的水面热闹非凡，简直像一场盛大的狂欢会。

“爷爷，我晚上想吃红烧醋鱼。”我站在塘边冲正在“赶鱼”的爷爷大喊。“没问题！”爷爷边奋力拉着渔网，边指着网里说，“网里有个大家伙，晚上就吃它，哈哈。”喧闹的水面上萦绕着爷爷和他的老伙计们爽朗的笑声。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了喜庆的红色，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吹响了收网的集结号。“兄弟们，收网啦，等明天干塘了再弄吧。”爷爷一边从小船上跳到岸上，一边挥手招呼大伙：“快，伙计们，洗洗上家里吃渔饭喽！”说完，他拎起网里那条将近10斤的包头鱼王就往家走。老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扎好绳结，理好渔网，陆续走上岸来。我也一蹦一跳跟在他们后面，期待着晚上的大餐。

一回到家，奶奶早已张罗好一桌丰盛的“虾兵蟹将鱼司令”。香味扑鼻而来，馋得我“口水直流三千尺”。奶奶烫好黄酒，招呼大家落座。爷爷磨刀霍霍，拎着那条大鱼，奔向厨房。

昔日塘中鱼王即将成为盘中美味。厨房里的爷爷和鱼王做着最后“较量”。大土灶的柴火烧得旺旺的，大铁锅里的菜油冒起缕缕青烟。爷爷挽起袖子，将满满一大篮鱼块倒入油锅。眨眼间，油锅的平静已被不屈的“鱼王”所撕裂，“滋滋滋”声不绝于耳。油烟四起，厨房笼罩在一片烟雾中，呛得我直掉眼泪。浓烟中，爷爷不时翻动鱼块，从容地加入各种调料。大土灶里的烈火熊熊燃烧着，灶台上热气腾腾。爷爷黝黑而又布满皱纹的脸，在热气升腾中闪着亮光。

不一会儿，随着一股悠长的鲜香飘来，爷爷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捧着一大盆刚出锅的红烧醋鱼，迈着方步走了出来。那一大脸盆鱼，与其说是菜，倒不如说它是一幅绚丽的水墨画：色泽鲜亮，红棕色的鱼块大小均匀，上面点缀着红宝石似的辣椒和翠玉般的葱花，再配上被我称为“红烧醋鱼之魂”的浓汤，那鲜美的味道一下子钻进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爷爷稳稳地将这盆大鱼块放在了桌子中间，照例先帮我挑了一大碗鱼肉，再给他的老伙计们倒上了酒。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送，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人垂涎欲滴。闻其香，心旷神怡；尝其肉，回味无穷，怎一个“香”字了得！此鱼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啊。随着红烧醋鱼的热气升腾，一桌老伙计红光满面，酒暖、心暖！

这令人回味无穷的红烧醋鱼，鲜亮中包含着爷爷对我的爱，浓稠中包含着爷爷和他的好朋友之间坚不可摧的友情，鱼香中包含着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亲情。每每想起，都是那么美好且温暖，香了记忆，暖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