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守护星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每晚都会给儿子讲故事。他母亲没什么文采，胸无点墨，讲不来那些流传已久的名人光辉灿烂的一生，抑或是三皇五帝之流。一个农妇，还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只能说些田野间的杂事，夹杂着妇人们在和煦阳光下的闲谈。

尽管如此，她依然日复一日地讲着，翻来覆去除了张婶李婶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便也只有几篇不入流的童话，也许是最有文化的王大妈编出来的吧。她最喜欢也是最常念的一篇，是一篇黄口小儿也不愿信的无聊故事，大抵是“人死了以后会变成星子，保佑现世的人一切平安”。

他不信，半个字都不信，但她每次都会信誓旦旦地说：“你爹在天上，会保佑咱们娘俩呢。”但这苦日子像是门前桥下哗啦哗啦向前奔驰的江河，长得没有尽头，他母亲对他父亲的忠诚与爱可见一斑，但保佑实在……不敢抱希望。

鉴于幼年丧父，少时吃苦，这孩子从小就有股狠劲儿，清醒得很，长大后很有几分出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他那不过六十出头的母亲，却招呼都没打一声地死了。

似星子坠落，又似星子亮起，他说不清。

可能是少时对那个奇异又幼稚的故事印象深刻，当他仰望夜空之时，真从几粒星子中窥见母亲苍老的样貌，他伸出手够了够，星子何其之高，他又怎么够得着？

思念如风起于青蘋之末，却一往而深。

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母亲，于是他常常坐在一片无人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繁复的星辰，嵌在夜空。从前他见过许多，星子极亮极美，身旁母亲怀抱粗糙却也温暖，她时常对他小声呢喃着，低语着，唱着十里八乡通用的歌谣，乡间晚上漆黑，她的声音柔软而宁静，唱着唱着，她抬起手指向天边的某一个位置，又拍拍熟睡的孩子，不管他听到或是没听到，都一脸虔诚地说：“你爹在天上，会保佑咱们娘俩的。”

他循着记忆的痕迹，指向母亲曾指过的地方，抬眼看去，两颗星子依偎着，像久久不见的夫妻，似同林之鸟，仿若连理的枝，我久久地看着，它们在漫天的星子中格外亮眼。

许是他的错觉，又许是他和他母亲一样为星子附上了些虚无缥缈的意义，才叫普通的两粒星子在他眼里如此不凡。

思念无声，星子静谧，黑夜漫长。

两粒星子似光明的灯塔，永远照彻着他，保佑他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