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

我从小生活在城市，对于从农村来的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我的二姨就是从农村来的，她有两个又突又大的门牙，还有一头特别炸的卷发，像极了香港片里典型的包租婆，还经常穿一身大花衣，土得掉渣。

有一年国庆节前夕，父母有事，我被托付到了二姨家，晚上听天气预报，说明日气温骤降，网上还调侃，早上穿棉袄，中午穿短裤，让你一天经历四季变换，感受冰火两重天。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连衣裙，想，明天早上不把我冻成人干儿才怪呢！二姨把我拉到她衣柜前，给我找厚衣服。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到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土，或者又大又土。明天我要是穿着二姨这俗气不堪的衣服去辅导班，肯定一下子就成了同学们一天的热门话题。想想那几个爱嘲笑人的同学会做出的夸张表情，我想我还是冻着吧。

二姨没办法。看看表九点三十，她抓起一件外套，穿上鞋，拿起电动车钥匙就出去了。我知道，二姨是去给我买厚衣服去了。

我坐在床上，听着冷冷的秋风拍打着窗户，想着二姨平时的生活形象，她好像自我记事以来就这么又脏又土。还说话特大声，很容易打扰到别人。每次去二姨家吃饭，她总是笑声最大的那个，在一旁看电视的我经常把音量调到最大，仍然盖不住二姨的大嗓门。我经常向同学抱怨她的种种缺点，有时候对二姨说话也有些不尊重，甚至羞于和她在外面一起行走。

十点，十点一分，十点五分……二姨终于推门而入。她举着一件非常时髦非常漂亮的毛衣开心地说：“这件你肯定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去。”

“二姨怎么挑到这么漂亮的一件毛衣？”我又惊又喜。

“二姨眼光好得很，当然知道你喜欢穿什么。”二姨一笑，很自豪的样子。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你那眼光，实在不敢恭维，一个衣柜里就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还眼光好得很呢！当然，这些话我不敢说出口。

我试穿毛衣时，摸到二姨冰凉的手，心中多了几分心疼。

“这么贵！300多！”我摸到吊牌儿。惊讶地说。

“哎呀，没这么贵，我认识人家老板，给打了折的。”二姨马上掩饰。我妈经常带我去那家店，我知道那里从不打折。

300多，是二姨工资的三分之一呢！

妈妈回来后，我说给妈妈听。妈妈说，你二姨当年可是要好着呢。谁愿意穿老土的衣服？只是她生活不容易，不舍得买贵衣服罢了！

生活的艰辛，已经让她不敢奢望美丽的衣服了。而她，却给我买回这么昂贵的衣服！想想我平日里对二姨的态度，我有些惭愧了。

我不应该对二姨厌烦，不应该对二姨不尊重，我不应该羞于和二姨呆在一起……

再见到二姨，我想对她说声“谢谢”或“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毛衣已经小了，但我依然留着不肯送人，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件毛衣，更是二姨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