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陆瑞秋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老师对此倒是闭口不谈。从他第一次来我们班，我对他的印象就是：长得帅。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他不太与人说话，和我同桌的这几年，仅仅是和我熟络了不少，和其他同学的交往估计也仅仅只是停留在递发作业上。

我知道他家庭条件很好，但具体是做什么的他没细说，我也不曾追问，当时我只觉得他身上所散发的冰冷的气质仿佛砌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我俩隔开来。对了，我还知道他和他的母亲有矛盾，很合不来，本来他不肯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还是开了口。

那还是他初中时的事了，在他的班级里有一个长相甜美、温婉有礼，各方面都很优异的女孩子。刚步入青春期慒懂无知的二人很快便注意到了对方，彼此心生好感。他们一起聊天，吃饭，一起讨论题目，感情在朝夕暮处中日益变得深厚。二人很自觉地保持这种关系，谁也不想影响到对方的学业，各安其分，就这样很好。

二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被叫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内，班主任与瑞秋的母亲正在交谈，见瑞秋进来，陆母高兴地迎上去，但随即用眼睛瞟到跟在后面进来的女孩，用鼻子重重地一哼。“我永远忘不了她的那个眼神。”瑞秋后来对我说，轻蔑、鄙视、愤怒，在那一刻交织汇聚陆母的眼睛，化作一把利箭笔直地向女孩射去。那一瞬间，女孩害怕极了，可陆母不肯罢休，咄咄逼人道：“你不要耽误我们家瑞秋学习，他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带他胡来……”女孩遭受陆母的“狂轰烂炸”，早已泪流不止，可陆母接下来说的各方面更如一把匕首刺进她的心“也不看你爸是干嘛的。”陆母冷哼一声，如同一只挺拔的公鸡昂起头来，眼神中的轻蔑与鄙夷显露无遗。

后来，女孩转学了，陆母最后一句话之所以刺痛了她的心是因为她的父亲正是工地施工的工人。女孩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女孩的父母不希望女孩因为他们而被鄙视便给她转了学。后来我问瑞秋他当时有没有和他母亲吵架，他只是摇头道：“我当时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理她。”说完，我注意到他的眼眶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微红，此后我便再也不追问，生怕他再次触景生情。

我的思绪随着“哐当”一声逐渐飞回，看陆瑞秋已经坐在了身旁的位置上，好奇地打量着他，想要知道他一周没来上学的原因。令我吃惊的是他的脸：眼睛明显的肿着，两道泪痕隐隐可见，嘴巴发白已经开裂。更让我吃惊的是他那乌紫的一对黑眼圈正垂挂在眼底。他是从不熬夜，这我是知道的。

“生什么病了？”我关切地问道。

他转头看向我，本来就面无表情的他此刻显得更加苍白憔悴。他看着我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家里有点事。”他的声音极小但仿佛却汇聚了他的所有力量一般，我勉强才听清楚，于是问道：“又和你妈妈吵架了？”他先是一愣，面色突然变得赤红，喉咙一哽，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找到了发泄口，他缓缓地向我说道，眼角的两行泪在做无声的衬托。

一周前，回到家的他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妈妈出车祸了，情况十分危急。听到这一句话，他只觉腿一软，电话差点没握住。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以往对母亲所有的不快都一消而散，他只希望母亲能平平安安。赶到急诊室，看见坐在门口落寞的父亲朝他摇了摇头，他崩溃了，只觉得整个天都扑了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动了动嘴但却没能发出声音来。陆父知道他想的什么，面色沉重地说道：“你进去吧。”父亲的声音此时也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但陆瑞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急诊室门前，伸手想推，但又害怕看到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犹豫再三，他还是推开了门。

洁白的床单已被染红，医生护士陆续离开，他看着各式各样的手术器具密密麻麻布满了母亲身上，他闭上了眼，来到手术台前，他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不像记忆中的那么温暖了，反而有些凉意，但他仍不肯松开，仿佛这样时间就能暂停。“妈，您有多久没摸过我头了？”他说着，握住她的手轻放在自己头上，他强忍着悲伤，他不想让母亲知道他的这个样子，他只觉得眼珠好像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头倚靠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她却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轻抚他的头安慰，给他唱喜欢的儿歌了。

后来，在家中为母亲整理遗物，他无意中翻到了一个旧匣子，虽然年代很久远可保存的却很完好。打开后，一张张小时候的照片浮现在眼前，每一张用马克笔做着记号：“2008年12月7日，6周岁生日留影”、“2009年6月23日第一次为我洗脚”。“2009年，9月1日，第一天上学。”这张照片还写着一段长长的话：“哎，今天第一天上学一直闹，虽然很无奈却又有点开心，要是他一辈子也离不开我就好了。”他默默地翻动着照片试图找寻曾经的记忆，越看却越难受，抱着照片哭了一夜。

我问他为什么今天决定来上学了，他也不说话，掏出一张照片，垂下头，两滴眼泪重重地拍打在上面。照片上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长相可爱，对着镜头傻笑。照片的下方，是一行字，写道：“瑞祥的一年秋天，你出生了，你是妈妈生命的延续，宝贝，快乐长大！”

这时，窗外的秋风大作，将落叶一层层地吹起又落下。新叶终将冒上枝头。

指导老师：邹欣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