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憨男子与俏寡妇

　　明永乐年间，利州府往北五十里有一盘石村，村里有一对老夫妻，均已年过七旬。他们中年得子，儿子叫韩大壮。

　　韩大壮打小智力发育缓慢，有点憨憨的，常被人欺负，老两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看着儿子空有一身蛮力，老两口经常半夜醒来，不住地唉声叹气。

　　五年前，老两口一合计，决定让儿子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他们要赌一把，如果儿子开了眼界、开了窍，那他以后才有希望，否则，照他现在这样，韩家恐怕就要断后了。

　　当老两口把这个决定告诉韩大壮的时候，十七岁的韩大壮说啥也不同意，他舍不得离开父母，舍不得母亲做的饭菜，哪怕就是一碗粗糠，也堪比美酒佳肴，因为那有妈妈的味道。

　　韩大壮经不住父母多次的劝说，终于想通了，鼓起勇气，背起简单的行囊，一路向北。

　　

　　韩大壮牢记父母的五年之约，他知道自己很笨，但也很爱自己的爹娘。他更知道，父母让他外出闯天下，是为了让他成长，让他有出息，将来最好能说上一门亲事，这样，韩家就能延续香火了。

　　一晃五年已过，老两口天天依门观望，盼望儿子早日回家。韩大壮不知道的是，去年，他的老母亲，已经双目失明了。

　　自从进入秋天，老两口天天掐着手指头盼儿子，老母亲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秋天，儿子与自己挥手告别。可是，现在树叶已经变黄了，自己眼瞎了，儿子还没有消息，怎不让老母亲着急？

　　老母亲天天盼，可都是失望，但失望后又升起了希望，因为，说不定明天，儿子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看就要进入冬天，老两口感觉到希望越来越渺茫，真正开始着急了，儿子是听话的，他一定不会超过五年，如果他再不回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儿子出了意外。

　　接下来，老两口不敢再往下想，假如那样的话，老两口的美梦，就会彻底破碎。

　　希望总是美好的，每天一大早，老爷子就拉着老太婆的手，朝儿子归来的路走去。老爷子会站在高岗上，这样，如果儿子出现，他就可以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给老伴。

　　天气很冷，但他们心里的希望，是热乎乎的！

　　家里，老两口在热切地盼望着儿子，可几百里外的韩大壮，满身灰尘，蓬头垢面如乞丐一般，正急急地往家赶。

　　看韩大壮如此狼狈的模样，五年时间，难道他一文钱都未赚到么？

　　不！

　　这五年时间，虽说韩大壮吃过不少苦头，但他就凭一身的力气，就凭他不讨价还价的个性，做事踏实的劲头，就得到了众多东家的好评，大家争相找他干活。

　　韩大壮是个实在人，他答应了父母五年后才回家。他尽管思念自己的父母，但他还是信守承诺，在外打拼了五年。

　　正因为他是实在人，别人也知道了他已经在外干了五年的活，五年的积蓄也一定不会少，而且，别人还知道了他今年要回家。

　　早在秋天伊始，他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徒步往家走。他徒步回家，一来他有的是力气，二来，他舍不得花雇车的银子。

　　韩大壮在外五年，只知道卖力气，永远不知道社会的险恶。有一个和他一起干过活的人叫闫三，喜欢赌博，他常常上顿不接下顿，都是韩大壮接济他，他们算是好朋友。

　　可就是这个好朋友，使了手段，在韩大壮临出发前，把他的银子，骗了个精光，然后凭空消失。没了银子的韩大壮，只得如乞丐般乞讨回家，有时候也帮人干些粗活，得些少许碎银。

　　归心似箭的韩大壮，跟别人讲了他的情况，被人嘲笑。有人一笑他的憨，二笑他实诚得可爱，也有人同情他，恨透了欺骗老实人的坏蛋。

　　韩大壮走走停停，故不能如期回到家乡。

　　

　　韩大壮顾不得他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想回家与老父母团聚。昨夜，他路过一个山岗，看到一间小茅屋，如获救星，一位颤巍巍的老爷爷留他过夜，让他躲过了严寒。

　　一大早，他悄悄起床，在门外跪下，朝老爷爷卧室磕了三个头，就马上出发。他知道，独居的老爷爷也是个极度贫穷的人，他不想给老爷爷添任何的麻烦。

　　昨夜借宿得比较晚，磕完头准备离开的韩大壮，突然发现院子外有一大堆要快干了的树枝。韩大壮不难想象，孤苦伶仃的老爷爷是如何在山里吃力地砍柴又是如何慢慢弄回家的。

　　入了冬，有可能下雨和下雪，如果树枝不放到干燥处，淋湿了火苗就不旺了。韩大壮不假思索，用树枝捆成小捆，然后整齐地放到屋檐下，当他准备捆最后一捆树枝的时候，手却触碰到一个软软的、冰冷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猛然发现树枝下踡缩成一团的乌蛇。才入初冬，暖阳甚温，蛇出来觅食很正常不过，晚上温度低，可它为什么不入山林洞穴呢？

　　常听说乌蛇是一种高级药材，现在自己正赶上没有银子，可以找人卖个好价钱。可他常听娘说，畜生也是有灵性的，也是上天给它们的一条命，我们不能随意杀生。

　　他也清楚地记得，他小时候，娘就救过一条小乌蛇，那时乌蛇受了伤，还是娘亲自帮助它疗伤的呢。

　　打消了此念头，他用树枝一拨弄，感觉乌蛇是冻坏了，他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他不可能用身体去给乌蛇升温，但他完全可以为它在旁边生一团火。

　　等乌蛇似乎能动之时，他便用一个破袋子，把它提到了山林之中。

　　做完这一切，老爷爷还没起床，他不想把老爷爷吵醒，于是又准备离开。可他刚要离开，又发现老爷爷放在外面的水缸是空的，于是，他找了一转水井后，又把水缸给挑满了。

　　这一下，他是要真的离开了。

　　突然，他听到了老爷爷猛烈咳嗽的声音，这一下，他赶紧推开老爷爷的卧房，冲进去一摸老爷爷的头，只感觉手心一阵发烫。

　　韩大壮急声问道：“老爷爷，你生病了，你得弄点药吃。”

　　老爷爷开口说道：“孩子，不用管我，反正我也这么大一把年纪，死不足惜，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银子去买药。”

　　韩大壮说道：“老爷爷，生命都是宝贵的，你不能这样说，我这里还有二两纹银，马上就去给你买药。”

　　跑了很远的路，奇怪的是见不到一户人家，好不容易见着一户人家，人家又告诉他郎中在另外一个山头。

　　等韩大壮把药买回来，却突然发现，老爷爷的房子，他捆好的柴，挑满水的缸，统统都不见了，韩大壮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但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就是在这里住了一宿的呀。

　　正纳闷间，突然见到一位美丽的少女向他走过来，他施礼道：“这位姑娘，这附近还有人家吗？你有没有见过一位老爷爷，他生病了，这是我给他买的药。”

　　韩大壮向奔来的姑娘举了举他给老爷爷买的药，姑娘说道：“老爷爷叫什么名字？你是他的什么人？”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很是动听。

　　韩大壮一五一十地说道：“姑娘，我不知道老爷爷叫什么名字，我昨夜路过，在他家住了一宿，他今天生病了，我去给他弄好药后，却找不到他的家、他的人，可我明明记得是这个地方的呀。”

　　姑娘说道：“你看你一个大男人，路都不知道，你说的老爷爷我估计认识，但是你把方向弄错了，如果你相信我，把药给我，我给你送去。”

　　韩大壮再一次行礼道：“多谢姑娘，如果不是急着回家见老娘，我一定陪你去看望他老人家。”

　　姑娘问韩大壮，你们不认识，为什么还要帮助他？韩大壮说，他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见到这些事如果不帮一把的话，一辈子心里都会觉得不安稳。

　　韩大壮跟姑娘拜别后，急步朝南走去，还有几百里地，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故乡，见到老父母。

　　

　　前脚刚走，后面的女孩顺手把药给扔了，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她喃喃地说道：“师父果然没有说错，他就是一个憨子，他也不想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一个孤单的老爷爷，又怎么会有像我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真笨！”

　　姑娘说罢，化作一条巨大的乌蛇，一下没入草丛，她要赶到憨男人之前，给他安排一件亲事。

　　原来，这姑娘，就是当年韩大壮母亲所救的小乌蛇，小乌蛇能修炼成人，全靠当年韩大壮母亲的救治，被人疼爱，她能感受到温暖，便有了人的灵魂。

　　她师父算定她的恩人最近有劫难，于是让乌蛇下山去报恩，但不能让恩人知道，否则会丧失法力，还很难变化成人形。

　　乌蛇知道韩大壮母亲是她的恩人，但不知道师父让她帮忙的韩大壮人品如何，故她幻化的房子、干柴、乌蛇、水缸，还有老爷爷生病，全都是试韩大壮的，结果，他还真是个好人。

　　乌蛇现在要去的地方叫王家坝，王家坝有个寡妇叫任月。任月十七岁嫁入夫家，没想到，第一年死了公公，第二年死了婆婆，第三年又死了丈夫，二十岁守寡，而且还没有一男半女，她是一个让人认为极不吉祥的女人。

　　一开始，大伯哥处处帮助弟媳，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结果有一天晚上，嫂子回了娘家，大伯哥当夜便摸进了任月的房间，就要强行占有任月。就在任月感到绝望的时候，是一条乌蛇的出现，吓跑了大伯哥，救下了可怜的任月。

　　见得不到弟媳的人，大伯哥就想要弟媳的家产和田地，他就找人给任月说媒，希望她嫁出去，可是，知道大伯哥险恶用心的任月，有了逆反心理，就是不外嫁，气死她大伯哥。

　　大伯哥无奈，就暗地里找本村的地痞流氓，晚上要么来敲任月家的门，要么直接翻墙进任月的房间，就要对她用强。可奇怪的是，每次，任月在最危险的时候，都会出现一条摇头晃脑的乌蛇，把她从坏蛋的身下给救了出来。

　　当初师父要乌蛇保护好任月，她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原来是给恩人的儿子准备的。

　　今天早上，任月揉着惺忪的眼睛，很不情愿地起床，昨夜又有人向她家的门和房顶扔石头，弄得她神经兮兮的，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任月也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但她的名声，实在太臭，男人都怕短命，没人敢和她成亲，除非嫁得远远的，无人知晓她的底细。

　　正当任月迷迷糊糊之际，老是救她的乌蛇突然出现。任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知道乌蛇对她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便稳定下心神来，但她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任月有点手足无措，却突然看见乌蛇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小姑娘说道：“任月，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中午就要到你家了，你要好好珍惜，这株是‘醒神草’，这株是‘醒目花’，‘醒神草’你和他共用，‘醒目花’给他母亲喝下，这一切都是天缘，望你好好珍惜。”

　　

　　乌蛇说完，立马不见。任月拿好一花一草，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她开始手心出汗，有点紧张，这时，任月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根据乌蛇的提示，此时来敲门的，绝非流氓，而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任月小跑着冲了出去，见到韩大壮的一刻起，她的脸便蓦然全红，这个人，就好像一直在她身边。而韩大壮眼中的任月，就是他不敢奢望的梦中情人啊！

　　彼此目光相视，短暂的时光如同已经相聚了三生三世。还是韩大壮先冷静下来，他迟疑地说道：“姐姐，我现在乞讨回家，你能给我做一顿饭吃吗？”

　　醒悟过来的任月，连忙羞羞地说了三个“行”。

　　令人不可想象的是，任月做菜，韩大壮在灶前烧火，他们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没有一点违和感。而任月，也不失时机地把‘醒神草’放入了菜中，而那株‘醒目花’，她则放进了贴身的衣袋。

　　吃完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任月发觉控制不住自己，好想这个叫大壮的男子欺负自己，而韩大壮，则双目含情，定定地看着任月，好美丽的女子啊！

　　他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就在他俩相拥的时候，两人突然昏死了过去，伴随着一阵狂风，他俩瞬间不见了踪影。

　　当韩大壮和任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双双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有点脸红，赶紧松手。可韩大壮喝了‘醒神草’后，好像人聪明了许多，他一下拉着任月的手说：“这是天意，你就是我今生的幸福，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你愿意吗？”

　　这话一说，任月倒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把头轻轻地埋进韩大壮的胸膛，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的心迹。

　　正当二人处于最幸福的时刻，突然听到有微弱的“救命”声，顺着声音寻去，却发现山坡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幸好衣服结实，不然，这人早就没命了。

　　等待韩大壮吃力地爬上去，才发现这个人，正是他所谓的好朋友骗了他五年工钱的赌徒闫三，此时的韩大壮厉声问道：“你骗我的银子呢？”

　　“好兄弟，快救救我，我已经挂在这里好久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经过，马和马车都没有摔下来，银子就藏在马车的下面。”

　　人命关天，听到闫三的话，韩大壮决定先救了他的命再说，只要他还了自己的银子就没事。

　　就在韩大壮把闫三救下来立足未稳，闫三翻脸无情，一下把韩大壮推向悬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韩大壮像抓住了一条树枝，又像抓住了一条蛇尾巴，才没有掉落悬崖。

　　而闫三脸上的阴笑还没笑完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条巨大的乌蛇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闫三拉着长长的“啊”声，和他的罪恶、他的生命，慢慢消失在山谷之中。

　　果不其然，马和马车只是跌入了一个小坡上，从上往下看，还真的发现不了马和马车。马没有受伤，马车也没有坏，而韩大壮真的在马车下，找到了他存了五年的银子。

　　他把所有的一切告诉给了任月，任月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轻轻地拥着韩大壮，温柔地做一个乖乖的听众。

　　请了路人，费了很多精神才把马和马车弄上去，韩大壮驾着马车，拉上心爱的人，朝家急奔。只是，他们好像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等到了家，幸福的味道就别提多甜了。在他们举行婚礼之前，任月发现了内衣袋里有一株味道特别香的花，但她又记不起是从哪里来的，扔了又觉得可惜，如果是株药呢？这么好的花肯定无毒，还不如煮汤给婆婆喝。

　　就是这个举动，让婆婆更心疼任月，因为婆婆喝了这碗汤后，眼睛竟然神奇地复明了！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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