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二外校长李莉：心中有爱和情怀，教育才能继续前行

　　

　　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培养创新性人才是我国教育的重要使命。如何培养适应时代发展和变革的创新性人才？是我国当今国际化教育发展中面临的重要挑战。

　　为进一步了解国际学校人才培养模式，深度挖掘国际学校办学特色，由教育部主管的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中学分会与京领创新人才课题组联合多位哈佛、剑桥、牛津、北大、清华的专家学者共同发起，北京大学教育学院高中教育大数据实验室提供学术支持的“国际学校百校调研”于2020年7月正式启动。

　　学校介绍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位于迪士尼乐园、浦东国际机场、上海自贸区临港新片区三点之轴心，交通便利，是一所十二年制现代化、高标准、寄宿制民办国际化学校。校舍占地近200亩，现代化建筑面积超过20万平方米。学校现有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

　　

　　学校倡导开阔学生的视野，拓展学生的多元文化思维并培养学生对双语、多元文化的高度认知和认同。通过让学生在课堂内外的交流、探讨、实践、比较和研究，使学生在多元文化的世界中拥有核心的竞争力。

　　嘉宾介绍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校长 李莉

　　2019年民办教育十大年度人物、上海市名校长攻关计划成员、全国学习共同体教育研究院特聘专家、浦东新区数学学科带头人、上海市园丁奖获得者、上海市金爱心教师、全国中学生生涯教育指导师。十余年上海市重点中学副校长、校长等职。

　　京领：您认为学校的核心文化是什么？能否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贵校的办学理念？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校长李莉：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后文简称上师二外）成立于2000年，至今已有二十一年的历史，学校经历了从纯国际课程到国家规定课程、到现在的国际化学校的转变；也经历了从高中部到国际高中部、小学部、初中部的扩张，初中部今年是第五年招生。

　　一所学校在发展的过程中，如果想要办得更好、走得更远，必须要有一个好的学校文化，在我的理解中，这种学校文化叫做“教育的顶天立地”。

　　“顶天”就是学校必须有好的教育理念，“立地”则是要把这些教育理念落到实处，将理念落实到教育教学的方方面面。

　　落实理念的第一步，是要对学校自身的需求和未来发展进行分析和判断。当我刚来到上师二外时，我发现学校有两个特点：

　　1.师资团队的国际化程度和专业度非常高。上师二外有超过30名外教，教师学历一半达到硕士和博士，小学和初中的教师全部可以双语教学。

　　2.学生需求非常鲜明，都想去国际学校读书。

　　针对于教师水平高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学校的课程转化应该不是问题，但不同文化的理念如何融合，则是我们需要去解决的。

　　针对于我们学校学生和家长群体的特定需求，我们就需要在课程设置上下功夫。

　　我在公办学校工作了30年，公办学校的课程是义务教育阶段的普需课程，只要孩子需要通过高考进入大学，就必须完成这些课程。而国际课程则不同，并且由于国际课程和国内课程的要求不同、评价体系不同，可能有的孩子不擅长读国内课程，但却擅长读国际课程。

　　因此我提出我们学校的核心价值：扬长容短，敢做敢当。

　　我认为，过去中国教育“扬长容短”的部分做的并不好。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借鉴对方的长处都是直接拿来，但真正的“取长”，我认为是“我认同你的长处，我也认同我自己的长处，我们高度共识，在不同的舞台上展现自我”；而对于自己的短处，我们也是一味地回避。这样的“取长避短”的教育结果就是大批的孩子虽然有好的成绩，但非常不自信，内心缺少底气。

　　那么我们学校的“扬长容短”是怎么做的呢？

　　1983年，美国提出多元智能理论，即每个人身上至少存在8项智能，我们不应该鼓励让孩子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应该赞同孩子身上的长处，成绩并不是评判一个孩子的唯一标准。我们首先组织老师们一起学习多元智能理论，让老师鼓励孩子们的长处、给孩子机会发挥自己的优势——这就是“扬长”。

　　而“容短”，不仅是包容的意思，还带有理解、接纳、尊重的意思，我们要承认别人有比我们强的地方，而不是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对方的短处，这也是一种尊重，爱的教育首先就是尊重。

　　在尊重的前提下，我们要包容别人的短处，并且用自己的长处补足对方的短处。未来的社会不是单打独斗的战场，而是合作共赢的时代，我们过去的短板理论称，一个人的未来能发展到什么程度，是由他的短板决定的。这个理论是基于个体的理论，但现在我们不讲究个体了，讲究合作评价、团队合作，团队中的每个人都有长处，每个人都有不足，只要我愿意用我的长处去补你的不足，我们这个团队就可以一起走得更远。

　　举个例子，我们学校七年级有一位蒙古族的学生，从小父母就要求他不能忘记祖宗的民族，所以要他必须说蒙语，因此，这个学生在公办小学中就因为普通话的问题受到了排挤和打击。来到我们学校之后，一开始同学们跟他沟通上也有障碍，导致他非常不合群，于是我们就很快发现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要明显弱于其他同学，所以他们班就针对这件事情专门开了班会，老师带着同学们一起帮助他，发掘他的长处，让他的语言表达不再是短处。

　　于是同学们就发现，这个学生身上其实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他非常有担当意识，他们班的桶装水从来都是这个同学帮忙搬运的，在班会课上，每个同学都说一个这位学生的优点，说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些矛盾自然也就化解了。

　　所以说，每个学生身上都有优点，我们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就像这个同学他普通话说得不标准，那么他的同学就说，没关系呀，你会说蒙古语，我们还不会说蒙古语呢，这样他的缺点不是马上就变成他的优点了吗？

　　另一个例子也是一位七年级的同学，他的家长由于之前工作比较忙，对他的关注比较少，他发现只要他不好好写作业，老师就会告诉他妈妈，妈妈就会放下工作陪他写作业，于是他每次都学会了拖着等妈妈来陪他写，结果就是从小学开始到现在，这个学生形成了很严重的拖延症。

　　到了我们学校之后，我们的原则是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联系家长，一般都是教师团队来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就到年级组长、年级主任，甚至学校校长。像这种住宿学生不完成作业的事情，如果每次他不写完作业都去找家长，那绝对是不行的。

　　针对孩子的作业问题，我们有作业互助计划，老师会对每个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进行跟踪，并且作业的量也可以因材施教，根据学生的个体情况进行调整，于是当这个学生的母亲问起孩子的学习状况时，我们可以很欣慰地告诉她孩子在一个学期中进步非常大。

　　现在这个孩子是男声合唱团的团员，不仅组织能力、领导力强，而且语言表达能力非常好。这样的例子在我们学校数不胜数。

　　“扬长容短”这四个字我们既然提出，就会把它们真真切切地落在实处；而“敢做敢当”也很好理解。

　　我们总说创造力，“创造”是从0到1，而“创新”是从1.0到2.0，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创新能力实际上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敢让学生做，他们就永远不会有创新能力。

　　就像我们常说的一个笑话，如果牛顿生在中国，当苹果掉下来时，他刚要想苹果为什么掉下去，他妈妈喊回家写作业，这事是不是结束了？你不给孩子时间让他思考、让他动手实践，孩子永远不可能懂得创新。

　　我们学校的课程是非常丰富的，有体育类、艺术类、科技类和双语类一共100多门拓展性课程，学生自由选择，培养学生动手、动脑、音乐等各个方面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鼓励学生去做一切他们想做的事情。

　　我刚来到学校的时候，想把学校办成一所有科技特色的学校，于是专门聘请了一位科技辅导员，到现在整整一年，我们学校的科技大赛有将近100个学生参赛，并且获得了全国大赛的第二名，还有学生代表中国参加国际大赛，更不要说上海市的各种奖项了。

　　这就是敢于作为，但作为是要有底线的，要敢做敢当。我经常跟家长和孩子们讲，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想好后果，承担责任。比如这次甘肃越野赛的事情，周末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文章，讨论责任应该由谁承担，有人说由比赛主办方承担，有人说由政府承担，我当时就在想，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们应该有一定的判断能力，天气变化无常，主办方也不可能在这么长的赛道上随时关注每个选手的动向，作为专业的越野选手，你自己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我并不是想说中国不好，只是一部分人的观点就是总让别人来买单，这样人和国家如何发展呢？

　　我们学校的核心文化和理念来说，这八个字是一个核心的价值观。此外，我也提出了教师的价值观，叫做“学高身正，甘做牧者”。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作为老师，你的专业能力一定要过关，师德的基本规范是必须遵守的，这个不难理解。

　　“甘做牧者”，鲁迅曾经说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里不是要降低教师地位的意思。“甘”有苦尽甘来的意思，做教育的过程不可能是永远一帆风顺的，一定会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送走了一批学生又来一批，但教师的终极目标一定是甘甜的，不忘初心。

　　“牧者”则有三层含义。牧羊人带领牛羊走向水草丰盈之地，我们的教师也应该引领学生走向知识和能力的海洋，所以，教师的第一个作用就是引领，但也不是牵着牛鼻子走路的。

　　第二层含义是什么呢？我们可以看到，牧者把牛群羊群领到水草丰盈之地后，不会按着羊头说草有营养，你把草吃掉，其他的植物不许吃。而作为教师也是这样，我们应该给予学生充分的灵魂自由，创建最有生命力的课堂，让孩子的思维可以腾飞，打开学生的脑洞。我们学校有学习共同体课堂建设，有100多种拓展性课堂让孩子选择，不管孩子拥有哪方面的特长，我们都能够给他支持，所以孩子的选择是自由的、学习是自由的、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是自由的。

　　“牧者”的第三层含义是，教师应该让每一个孩子都不掉队，就像牧羊人一样看好羊群里面的每一只羊。

　　关于教师，其实我还有一个理念。许多教师最不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做不好的老师。

　　之前别人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了解这句话的内涵，所以非常反感，学生学不好都怪老师，这算什么道理呢？但是现在我们也在说这句话，从教师到中层干部再到校长，我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也解释给我们学校的教师听。

　　第一，师生之间的关系是教学相长的关系，这是毫无疑问的。在这个过程当中，老师和学生是朝夕相处的，如果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老师的行为对孩子一点正面影响都没有，那是不是老师的责任？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做不好的老师。”——这句话中“好”的标准是什么？是考上名校吗？如果只拿成绩和出口作为评判一个学生好不好的标准，我觉得对于一个学校来讲是失败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很容易达成共识了，在教师所任教的班级中，学生在你的教导下有没有进步？他们原先身上的不足有没有被弥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作为一个教师而言就是成功的。

　　我这样跟我的教师团队解释，他们每个人都接受了这句话。所以一所学校有了教育理念还不够，也需要把这个理念让师生都高度认同。

　　京领：在实际的办学过程中，学校的理念和文化体现在哪些方面？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校长李莉：

　　我们学校的教育理念“扬长容短，敢作敢当”，其实说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是如何真正落实到实处呢？

　　我们学校的“学习共同体”的课堂教学实践，这就是理念在课堂中落实的最好例子。

　　学习共同体的核心理念是倾听、交流，我们的老师用半年时间每周参加两次活动，只为了学会倾听。

　　在活动中，我们会提出一个话题，让每一个老师都表达自己的看法，最后把核心观点提炼出来，进行小组展示，然后看一下有多少观点是达成了共识的。比如我们提出问题：你认为学生会倾听吗？你认为老师会倾听吗？

　　有趣的是，我们的老师一致认为学生不会倾听，但是认为老师会倾听。于是我们就问，你作为老师是如何去倾听的？有几个人能真正聆听学生发自内心的声音？有多少学生敢于毫无顾忌地向你提问、说自己不会？如果没有为学生创造这样一种安全性的环境、没有尊重做前提，你认为你自己真的会倾听吗？

　　于是我们就让老师建立“倾听的课堂”，这是我们学校的一项课题研究，也是浦东新区的重点课题，在全国第三届工体育教育峰会时在我们学校举办了20节公开课，大家就会发现我们的课堂是有点“乱糟糟的”，畅所欲言，即使是年龄很小的孩子也敢表达自己，是非常富有生命力的课堂。

　　我们学校的课堂上没有学生偷偷睡觉、走神之类的，因为每一个孩子在上课的时候都是舞台上的主演，主演是不会睡觉的，只有观众才会打瞌睡。有的课堂，只有老师一个人在舞台上表演，讲的热火朝天的，学生们就好像观众一样坐在下面，有的学生自然就会选择睡觉。

　　我认为，一所学校想要办好，是必须要用时间来考验的。一所好的学校应该跟踪学生的未来发展，在我们学校有生涯教育，为学生做终身档案，随时随地记录学生的成长历程，包括毕业生在内全部录入平台数据，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京领：您认为校长领导力的核心是什么？您在办学实践中，是如何践行校长领导力的？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校长李莉：

　　我认为校长除了领导一所学校以外，还应该构建学校的整体文化，让师生达到高度共识，并且把校园文化落实在教育教学的所有环节中，包括课程、教师发展和学生发展。

　　首先校长必须打造一支专业的教师队伍。对于一所学校的发展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答案一定是教师，好的教师会将学校领向远方。

　　所以，我加入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制定教师专业发展的十年规划，用十年时间打造一批专业性强、会教书、会育人，会引领的专业化教师队伍。打造这个专业化的教师团队首先要有梯队建设，我们的教师梯队首先是两年合格教师，然后是五年骨干教师，然后是十年学科带头人，十年以上的优秀教师就是首席教师，最后是专家型教师——呈金字塔式或圆柱式的结构。

　　我们学校目前在民办学校当中，教师流失率应该是最低的，但这样的一个教师队伍也需要优胜劣汰，让具有专业性和负责精神的教师留下来。

　　在给教师的补助方面，我们给教师的福利待遇也是相当可观的，和公办学校相差无几，我们给教师提供各种各样的学习机会、给他们不同的活动让教师自由选择。

　　但是每一个梯队的教师待遇也是不同的，这也是为了打造一批专业性强的优秀教师。目前我们学校有上海市第5期骨干班主任基地负责人，也是三位负责人中唯一一所在民办学校教书的，在师资力量这一块我敢说我们学校做的是最好的。

　　因为我们重视教师的发展，所以我们的教师开发课程和教书育人都非常积极，我们学校70%以上的课程都是老师自己开发的，我们把关心和爱带给老师，老师自然而然地也会去关心爱护学生，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另外，作为一个好校长和一个教育者，必须心中有爱。

　　校长是什么样的人，学校可能就变成什么样子。校长心中没有爱和教育情怀，是办不好学校的，我们不是不看功名利禄，而是作为教育者而言，这些不应该摆在首位。

　　人的一生都在发展，我见过太多的孩子，高中毕业的时候还碌碌无为，但是当他懵懵懂懂进一步，当他重新燃起生命的火焰开始学习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学习力是超强的。每个学生的潜力都是无穷的，但是现在社会突出的问题是学生的心理问题，据统计，全国中小学13%左右的孩子是有心理问题的，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今天的教育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教育不仅仅是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也很重要，因此，我们要和家长一起，让我们的孩子阳光成长、健康发展。

　　京领：您对当前国际教育发展趋势的判断是什么？学校的未来将会走向何方？

　　上海师范大学附属第二外国语学校校长李莉：

　　目前我们学校的国际高中总共有150名学生，未来我预计会达到400-500名学生，我并不想招收太多的学生。

　　作为校长来讲，其实我有一个缺点，就是有的时候我会过于感性，容易感情用事。我们学校招生是有面试的，如果面试过程中面试老师发现这个孩子有一些不足或缺陷，他们无法决定，最终就会到我这里来拍板，但是迄今为止我从来没有淘汰过任何一个孩子。

　　现在我们学校小学一年级有一个有多动症的孩子，他妈妈带他走过了很多幼儿园，都没有愿意接收这个学生的，我们的招生老师既担心他有破坏力会影响到别人，也担心我们耽误了这个孩子。

　　但我了解到，世界冠军菲尔普斯小时候也有多动症，菲尔普斯的妈妈偶然间发现他游泳很好，所以就刻意培养他游泳，最后他成为了世界冠军，于是我就跟老师们说，多动症可能是宇宙给予孩子的多余能量，他只是为了找到一个消耗能量的出口。

　　这个孩子来到我们学校后，我给他专门配了一个副班主任，有的时候上课期间这个孩子忍不住想往操场跑，只要他不影响别人，就没有问题。因为我们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不想学习，他只是坐不住而已，一个学期下来，他的成绩慢慢也撵上来了，他爸妈非常感动。

　　在我们学校六年级也有一个孩子，他有自闭症，或者说是社交恐惧症，和谁打交道都害怕。在公办学校读书的时候，连教室都不敢进。

　　他父母觉得这样不行，送到我们学校后前半年情况非常严重，必须父母陪着到教室上课，我们学校的传统就是很友善的，每个同学早上都跟这位同学打招呼，主动跟他讲话。

　　第二个学期，他父母实在撑不住了，他们也得上班啊，于是还是打算把孩子转回公办学校去，但孩子坚决不愿意，说你们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上课了。后来，果真他就克服了这个困难，跟同学手拉着手进学校，学校组织的活动也积极参加。

　　我们学校的文化氛围就是这样温暖的。这个学生打算转走的时候，老师问其他学生，他转走了你们愿意吗？所有学生都舍不得，不想让他走。

　　教育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所以我们说，教育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教育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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