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难忘高中母校‖王代伦

栏目:义务教育  时间:20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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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忘高中母校

  王代伦

  20世纪80年代初,我与同学们就读的高中母校——毛狗洞山上的四川省绵阳忠兴中学,它是那个时代广大农村高中学校的缩影。

  一

  当年起伏绵延的毛狗洞山光秃秃的。从流经忠兴(今绵阳市游仙区忠兴镇)的芙蓉溪的水碾滩望上去,老远就看见毛狗洞山腰躺卧一坪灰褐色的火砖平房。那就是我们的高中学校——四川省绵阳忠兴中学。

  母校建于1976年,停办于1982年。“文革”结束,“四人帮”被粉碎,国家急需人才,恢复了高考。为了广大农村更多的孩子能读高中上大学,解决当时高校生源严重不足问题,各地新办了一批高中学校。绵阳县(今绵阳市)在忠兴区、丰谷区等地,也分别新建起了高中学校。

  绵阳忠兴中学,当时也有人将其称为忠兴“五七高中”。大概此处曾为当地的“五七干校”吧。“五七干校”是指20世纪“文革”时期,全国各地贯彻毛泽东同志“五七指示”办起的接受干部、知识分子劳动改造和学习教育的地方,选址一般在偏远贫穷的农村。

  在绵阳忠兴中学读书的同学,主要来自当时绵阳县(今绵阳市)忠兴区所辖的6个公社。太平、凤凰的同学经陆家桥、火烧桥,柏林、朝真的同学过三八水库、旱山庙,忠兴、云凤的同学沿白家坝、石垭子,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腿泥,每周来回几十里,往返于家里和毛狗洞山上的高中学校。我和同学们在每个星期天下午,会背着沉沉的,父母为我们准备的一周的伙食,气喘吁吁地爬至毛狗洞山腰,就到了挂有“四川省绵阳忠兴中学校”吊牌的校门口。

  学校分三块区域。左边是一个封闭式四合院,进入四合院,大门对着的一排房子,是女生宿舍,其他三面是教师宿舍和老师办公室,院内坝子上方有一大平台,作开大会主席台及节目演出用。校门口的右边,一个大操场,操场右当头是食堂,操场下个台阶是一长排男生宿舍。在四合院与大操场上边,上一个台阶是一排教室,有十余间。我和同学们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重要的、永远值得回味的高中学习生活。

  当时,学校条件很差。物理、化学、生物等基本的实验课,由于缺少设备器材等,大部分无法开设。校内没有一截硬化的道路,仅有一段不烂脚地往食堂走的路,是用碳渣铺成的。几百名师生的饮用水保证都很困难。学校食堂边打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有几亩大的一口堰塘。全校师生饮用水就是从这唯一的水井里抽水解决。天旱或农民犁田栽秧放水,堰塘就只剩下垫底的一层浑浊的泥水。有时,哪个放牛娃耍忘了,牛冲进堰塘卧澡,屙些屎尿在里面,堰塘浸渗到水井里的水质就更难以保证了。夏天,我们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放进饭盒,有时还看见蛆虫蠕动。“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在同学们口里,是无奈也是乐观之戏语。遇上井里水浅得不能往上抽,或停电无法抽水,只好全民动员,我们端起脸盆,提起水桶,顺着山坡层层梯田弯曲迂回的土埂,走两三里路,到山下农民打的井里取水。站在校门口看下去,同学们端水提水形成游龙似的队伍,蔚为壮观。突遇天下起撒豆似的阵雨,个个淋成“落汤鸡”,别有一番情趣。回到寝室,我们用端回的甘洌清泉,漱漱口,抹个澡,疲劳顿消。

  作者(后排左四前)高中同学毕业合影

  学生生活很苦。除来自场镇居民的同学外,其余都是农民,大多数家庭很困难。“痨肠寡肚”是我们在毛狗洞山上高中学校读书那几年铭心刻骨的。

  有的同学家里常年缺粮。在学校蒸饭,经常蒸的是红苕等粗粮,饭盒里很难见着几颗米,一周有半周没吃饱过。那时,正长身体的我们“饿其体肤”,很契合今天专家为健康吃“八分饱”的倡导。一位姓何的同学,有个下午放学好像饿慌了,来不及等那长长的排队。我们见他冲进食堂,飞快地从蒸笼里抓起一个热腾腾的馒头,狼吞似的一大口把馒头咬了小半块,而后惶恐地看着伙食团师傅,梁师傅只好将他啃过的那半个馒头卖给他。我们在外面老老实实排队,再有怒气也只好忍了,因为谁也不会买别人吃过一嘴的馒头。这位同学考上了绵阳师范学校,后来成为企业老总。现在一起喝茶时,我还对他提起过那一“特写”的镜头。我说他太聪明了,他只是一笑了之。

  同学们家里经济拮据。经常是没钱买上食堂炒的几分钱一份的素菜,更谈不上买两角钱一份的荤菜。中午或下午放学,同学们跑向食堂,争抢着在笼床里找寻端起自己的饭盒,老远闻着扑鼻的菜香,直奔寝室,吃着一年四季每学期每周,周而复始从家里装来的泡菜,或者辣酱,或者豆豉等下饭菜。一个寝室的同学经常相互邀请对方品尝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下饭菜。有时能尝上用油炒的泡菜或豆豉,大家会啧啧称赞:“真香,好吃!”被夸奖的同学心满意足,有时还会自豪地捎带一句,“我妈给我炒的!”惹得其他同学羡慕不已。

  高中母校的艰苦条件和困难生活,磨炼了我们坚韧不拔战胜困难的意志,一生受用。

  二

  在毛狗洞山上的绵阳忠兴中学教我们的老师,大多来自农村,基本上是高中或中师学历。学校师资是无法与当时的南山中学、绵阳中学及魏城中学相比。但他们像园丁辛勤浇灌花朵一样,悉心教导培育我们,我们难以忘怀。

  高中母校具有大学学历的仅有张宜孜、唐云贵、朱旭、任席生四位老师。他们鲜明的个性,迥异的风格,印象深刻。

  唐云贵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五十多岁,瘦瘦的,有一米八左右,戴一副细框眼镜,白白的牙齿微露,总是面带笑容,很和蔼。唐老师是绵阳县(今绵阳市)忠兴区凤凰公社七大队(乜家村)人,他之前在简阳师范学校任教,为家乡培养人才作贡献,才回到新建的绵阳忠兴中学工作。我家住忠兴公社二大队(安乐村),与乜家村只有一山之隔,翻山越岭回家时,唐老师经常带我们走一路。在学校,课余出入唐老师寝室也不少。他经常问我们在学校缺不缺啥用的,学习上有没有不懂的。

  唐老师讲课,声音拖得长长的,朗读课文特别是古诗文,像在吟唱,悦耳动听,给人以享受。他无论是在黑板上板书,还是在本子上批改作业,字都写得像他的个子一样,瘦长瘦长的,一丝不苟,颇有风格。我一度时间还模仿过他的字体。

  任席生老师是60年代四川师范学院(今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教过我们英语和语文。他个子不高,颧骨微凸,眼窝略深。老家与我是一个大队,村子坝人,他参加工作后,家安在了忠兴场镇白家坝。

  任老师给我们上课,声音有些小。他讲解字、词、句的读音及释义,非常严谨。每一堂课结束,除课本后的作业外,他还要给我们出几道思考题,启发同学们的思维,巩固和拓展所学知识。

  任老师喜欢写点诗文,后来我在报刊上偶尔读到,很亲切。2022年7月高中同学聚会上,近八十高龄的他还朗诵了自己创作的一首诗《相会在这里》,声情并茂,令人感动。

  朱旭老师和张宜孜老师是绵阳城里人,大学校友,都毕业于四川大学。张老师比朱老师年龄小一点。“文革”期间他们都被当成右派分子,劳动改造,在绵阳东方红大桥桥头的“红联社”一起拉过“板板车”。

  朱旭老师数学系毕业,教我们的数学。他个子矮矮的,胖胖的,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曾在绵阳师范学校教过书,不辞辛劳到毛狗洞山上的忠兴高中来教我们时,已近六十岁。他精神矍铄,声音洪亮,中气颇足。朱老师高度近视,在讲台上看书很吃力,他的眼睛几乎要触及课本了。

  他讲课经常拖堂,生怕同学们没听懂。一个数学公式或一道例题,往往会不厌其烦地讲解,直到同学们脸上的疑惑全然消失。个别同学上课还没听懂,课后朱老师就给“开小灶”,直到他们真正理解。几位女生由于喜欢数学,活泼可爱,甚得朱老师偏爱,同学们称她们为朱老师的“打心锤锤”。

  张宜孜老师毕业于历史系,家住游仙区魏城郑家沟。恢复工作后,他第一站就到毛狗洞山上的绵阳忠兴高中,教我们历史和地理。他身材魁梧,红光满面,浓眉大眼,有时蓄起粗挺的“八字胡”。张老师性格刚直,对学生既威严又亲切。

  张老师讲课知识丰富,思路清晰,层次分明,深入浅出,语言简洁,风趣幽默,富于启发。同学们都喜欢张老师上课,可以说他把学校一些优秀的学生吸引到了文科班。我们原来在理科班成绩比较好的一些同学,后来转读文科,就是冲着张老师而去的。理科一般数学成绩比较好,我们转读文科,在高考中就占了优势。当年从忠兴高中直接考上大学的同学,其中一多半出自张老师 当班主任的文科班。

  张老师批评教育学生,有时语重心长,娓娓道来,似细雨润物,我们感动至深;有时怒气冲天,劈头盖脸,像炸雷彻空,我们心灵震撼。有一次考试,我把做好的卷子偷偷递给同桌看,突然张老师在背后大喊一声我的名字,我的身体被吓得从座位上弹起,倏地收回自己的试卷。张老师下来没有批评我,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遵规守纪,从此成为我的自觉。

  张老师在生活上给我们最大的印象是,每天都要喝几杯小酒,或中午,或晚上。几粒花生米,或一个咸鸭蛋,哪怕只有碟泡菜,他都要抿上几口老白干,而后悠然自得。

  教我们高中的老师,很多虽然他们自己也是高中或中师学历,但教学水平是不低的。

  我们的校长任长智老师,他的学历不高,给我们上政治课,包括辩证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等内容。每堂课开始,任校长都要先抽学生回答几个问题,了解同学们对上节课知识的掌握,然后自然导入本节课要讲的新知识。他讲课既简明,又注重培养学生的分析能力,阐述问题爱用“第一、第二、第三……”条分缕析,易懂好记。我当年高考政治分数得了89分,高于大学同班同学(有些来自名牌中学)政治考分,绵阳师范专科学校讲授《中共党史》的蒋懿菊老师还指定我作科代表。

  高中老师们辛勤地传道授业解惑,他们敬业奉献、为人师表的精神,一直感动着我们。

  三

  虽然我们那时很多同学都读上了高中,但要想上大学,几率是非常非常小的。

  在毛狗洞山上读高中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参加高考的。经过毕业考试后,先得参加全县统一组织的高考预选考试,通过预选筛掉百分之七十的同学,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同学,经过一段时间集中复习,于7月上旬的全国统一高考时间,老师便带着我们到绵阳县城里住上宾馆(也是我们第一次赶县城),然后紧紧张张地到森严的考场参加高考。当时全国高考招生录取比例不到百分之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高中同学,是难以圆上“大学梦”的。一个公社几年中,只能偶尔听说某某家的娃儿考上大学了,实属凤毛麟角,一时惹得众人夸赞和羡慕。

  那时,读不上大学是正常,读上大学是个别。同学们自然适应了当时的这种常态,怀揣“一颗红心两种打算”。

  能读上高中,成为高中生,在当时农村也是令人羡慕的。回家去学个木匠、裁缝、开拖拉机等手艺,或去当个村社干部、代课老师,部队当兵……出路多了。能通过预选,参加高考,读上大学,跳出“农门”,当然是我们的最大愿望。

  当时在忠兴高中读书,我们没有感到和难以想象到,今天的学生们,在高考招生录取率已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情况下,还有如此大的压力,应该是争考名牌大学更好就业的压力吧。

  在毛狗洞山上的绵阳忠兴中学,我们既有挑灯夜战刻苦拼搏,也有蹦跳打闹欢歌笑语。

  1996年11月,绵阳市忠兴中学同学聚会留影(后排右一为作者)

  学校仅有的四张水泥乒乓台,一个土坪篮球场,成为男同学课后争抢的阵地。课间休息短短的几分钟,女生也要任情嬉戏,有时,她们银铃似的笑声,上课了都还在教室荡漾。同学们经常在星期天下午早早地来到学校,挤在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前,目睹天下大事,观赏文艺节目。1980年,我国第一枚洲际导弹成功发射,从电视上亲眼见到这一壮观场面,我们欢呼雀跃,非常激动和振奋,同学们为祖国和科学家感到无比自豪。观看陈冲、刘晓庆主演的《小花》、南斯拉夫的《桥》等中外电影,我们泪水盈眶,热血沸腾。《妹妹找哥泪花流》《啊朋友再见》等主题歌曲,在校园广为传唱。

  凡预选上了的同学,那是要全力奋战一番的。晚上,教室和寝室关灯了,我们有的会打开手电筒或在路灯下,看书到深夜。大家把每门学科仅有的一两本高考复习参考资料,翻来覆去记背,无数次演练习题,书都被翻揉成了腌菜似的。同学们对没弄懂的问题,从不放过,有时同学之间讨论,为一道数学题的几种解法,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吵起架来。向老师请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位姓姚的男同学,下课后问教生理卫生的杨老师,关于课本里“受精卵”那一节的知识,同学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紧追不舍地问下去。不知是杨老师回答不上来了,还是当着一群男女学生不好意思回答,突然见她脸色一沉,“回家问你妈去!”我们便在一阵哄笑中散开了。勤思好问的品质,弥补了我们农村学生就读的农村中学条件落后信息闭塞的不足。

  我们在高中母校,乐观向上勤奋学习知识,为走向社会或进入大学奠定了基础。

  在毛狗洞山上的四川省绵阳忠兴中学的学习生活,已成为过往。消逝的高中母校校园,早已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和五彩缤纷的花草淹没。但人生中十分重要的那段经历,却深印于我的记忆。

  作者简介

  王代伦,四川省绵阳市游仙区人。1985年6月毕业于绵阳师范专科学校。享受省部级劳模待遇。现为绵阳市游仙区财政局三级调研员,游仙区决咨委社会发展组组长,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语文教学通讯》《领导科学》《四川散文》《剑南文学》《绵阳日报》等报刊,著有《教书育人文集》《做与思文集》《岁月叙事》。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王代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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