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托鲁奇去世｜他用《末代皇帝》架起了中外交流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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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林檎

　　2018年11月26日，意大利著名导演贝尔纳多·贝托鲁奇因癌症去世，享年77岁。

　　电影先生

　　《末代皇帝》片场的贝托鲁奇

　　1986年7月28日，意大利导演贝尔纳多·贝托鲁奇在北京故宫宣布电影《末代皇帝》正式开机。

　　在这之前的4月，我国文化部颁布了针对影视剧对文物保护等相关方面影响的规定，明确提出在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建筑室内禁止一切拍摄。

　　但在这项规定颁布之前，贝托鲁奇和他的《末代皇帝》剧组就已经取得了相关拍摄许可，很多人都猜测这是因为贝托鲁奇“意大利知名共产主义者”的影响力。

　　修建于明朱棣年间的故宫给剧组提供的绝佳的隔音效果。而且在拍摄期间刚好还赶上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华，但提前拿到了许可证的剧组日夜赶工，使得女王根本无法参观紫禁城。

　　由此，该片成为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拿到了我国政府部门颁发许可证能够在紫禁城内进行拍摄的剧情电影（冯小刚的《大腕》也进故宫拍摄过，但有明显的限制，很多区域不能拍）。同时也是自1949年以来第一部得到我国政府全力协助合作的关于中国的西方电影。

　　于是贝托鲁奇有了创造影史奇迹的机会。

　　

　　《末代皇帝》的9座小金人！

　　1988年，第60届奥斯金像奖颁奖礼上，《末代皇帝》一口气拿下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响、最佳美术指导、最佳服装设计和最佳原创配乐在内的九项大奖，所有提名全中。

　　《末代皇帝》成为世界电影史上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多的单片之一，也是第一部被美国电影协会MPAA评为PG-13级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贝托鲁奇也成了唯一一位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意大利人。

　　在这之后，该片也承担起了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使命，很多海外人士都是从这部电影开始了解中国以及想要了解中国的。

　　国内的观众也多了一个能够从西方电影人视角中看待本国历史的机会，同时也让更多的华语电影人得到了走上世界舞台的机会。

　　

　　

　　贝托鲁奇在故宫

　　比如在确定尊龙之前，贝托鲁奇和他的主创团队还有两位较心仪的香港演员，一位是以英文不好拒绝了演出的梁朝伟，一位是另有隐情的梁家辉。

　　当时主力尚在香港本土电视剧和商业电影拍摄的梁朝伟，还未凭借1990年上映的《阿飞正传》惊艳世人，此时就被相中，只能说贝托鲁奇真的好眼光了。

　　而梁朝伟拿“语言”当推拒的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在1989年上映的台湾电影《悲情城市》中，侯孝贤为了避免语言交流困难，直接就把梁朝伟饰演的文清写成了哑巴，一句台词都不用说。

　　

　　《悲情城市》1989

　　另一边梁家辉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

　　1983年前，曾一度落魄的梁家辉得恩师李翰祥提携，与其一同前往内地和刘晓庆合作了《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两部能够在中国电影史留名的电影。

　　凭借《垂帘听政》中的咸丰皇帝一角，梁家辉拿下了1984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荣誉，这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影帝，也是他时来运转重新回到演员跑道上的重要作品。

　　贝托鲁奇非常喜欢也非常欣赏梁家辉的演技，但因为梁家辉顾忌李翰祥也想拍《我的前半生》但却晚了一步的心情而选择了婉拒。

　　但贝托鲁奇没有生气，反而还将梁家辉推荐给了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后来他们两人合作了杜拉斯所著的《情人》电影版，凭借精湛的演技，梁家辉迅速打开了海外知名度。

　　

　　《垂帘听政》中的梁家辉

　　梁家辉来内地拍片，也有语言困难

　　但他和刘晓庆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以他手中的扇子为信号

　　两人开始这种方式完成了两部电影的拍摄。

　　正主尊龙是溥仪候选表上的第一位，贝托鲁奇看完他的表现后就决定要用他了。但当时又觉得后面还有好多人没看...结果看了一圈儿之后，还是定了尊龙来演。

　　1952年出生的尊龙是孤儿，父母不详据说至今都未找到，10岁之前由养母收养，10岁之后在香港的戏剧社学京剧，吃了很多苦。

　　18岁时，他独自前往美国洛杉矶发展，洗盘子当厨师打了很多份工，勤工俭学考入了美国戏剧艺术学校。

　　在出演《末代皇帝》之前，国内观众最熟悉的作品是涉及美国华人黑帮题材的《龙年》，他因此片入围了第43届美国金球奖的最佳男配角提名。

　　随后的1988年，《末代皇帝》中的溥仪一角再次让他入围了第45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电影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末代皇帝》中的溥仪

　　就像张国荣的程蝶衣不可取代一样，尊龙的溥仪也具有独一性。

　　因为溥仪一角，尊龙一跃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华裔男星，很多急于开拓海外市场的华语影视作品都还蛮希望能够和他合作的。

　　这其中就有徐枫担任制片人、陈凯歌担当导演的《霸王别姬》。

　　前不久陈凯歌在北京电影学院再次聊起程蝶衣、张国荣、张丰毅和《霸王别姬》的二三事时，也说到过这个部分。

　　

　　陈凯歌、张国荣、张丰毅

　　不过当时的陈凯歌没有直接点名是谁，但只要结合他说的话，以及流传了很久的传闻，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他说的是尊龙了。

　　按照陈凯歌的说法就是，他和张国荣第一次交流时就认定了程蝶衣该由谁来扮演。

　　但当时出于市场考虑，出品人和制片人还是让他先等一等，结果等了好久只接到了美国律师的两个电影，还都是在询问陈凯歌怎么样才能通过航空、海关把宠物从美国带入国内....

　　当时正在为剧本烦躁的陈凯歌直接就怒了，马上去了香港，和张国荣定下了《霸王别姬》程蝶衣的出演决定。

　　后来，尊龙出演的《蝴蝶君》在1993年公映，也算是圆了他一场银幕上的“霸王别姬”之梦。

　　

　　《蝴蝶君》霸王别姬

　　但陈凯歌和《末代皇帝》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通过那份现场实录可得知《霸王别姬》的剧本非常难写，编剧芦苇在第一次提交剧本时，还给了陈凯歌一支笔，让他标出自己满意的部分，结果整本看下来，陈凯歌就标注了几个圈...

　　芦苇估计看完心都凉了吧。后来在其他的采访中，他提到在修改剧本的过程中，每次写不下去时就会把《末代皇帝》拿出来看，仔细琢磨，等通透了再回去继续写。

　　就这样一步步地磨出来了后来的剧本。当然，这其中还有原著作者李碧华的帮助，以及陈凯歌的如“程蝶衣必须死”的建议。

　　后来，《霸王别姬》也成了唯一一部获得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的亚裔电影，也是唯一一部拿下了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华语电影。

　　陈凯歌与《末代皇帝》、贝托鲁奇，以及尊龙的渊源也不止于此。

　　他曾在1987年亲自出演了电影中守卫紫禁城的侍卫队长一角，是和尊龙有对手戏，有台词的那种。

　　

　　《末代皇帝》中的陈凯歌

　　除了陈凯歌的客串之外，时任当时我国文化部副部长，清华大学毕业的著名表演艺术家英若诚（英达之父）也在电影中出演了监狱长一角。

　　英若诚是演员，也是翻译家，中文英文都非常流利，是老一辈演员中唯一能够配得上“国际明星”称号的老艺术家。

　　

　　《末代皇帝》中的英若诚

　　此外，日本音乐大师坂本龙一也在该片中客串出演了日满电影协会会长甘粕正彦。

　　是一个听从关东军派遣，专门负责监视溥仪一家，还和疑似角色人设为川岛芳子的溥仪三妹有了感情线，谈谈恋爱，拉拉小手什么的。

　　当然大家更熟悉的还是坂本龙一的另一身份——他应贝托鲁奇之邀，为《末代皇帝》做了一堆大概有44首原创配乐吧，结果却被贝托鲁奇打乱重新编曲，有一半还没使用...

　　这一举动把后来看到成片后尚年轻的坂本龙一惊了个瞠目结舌，但就是凭借着这三分之一的音乐功勋，《末代皇帝》也让坂本龙一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的奖项。

　　

　　脸略臭的坂本龙一举起来他的三分之一个小金人

　　前不久还传出过一桩旧闻——邬君梅在参加节目时说自己曾和一位很大牌的日本巨星谈过恋爱，当因为大牌不愿意公开恋情，两人最后还是分手。

　　当时很多人都猜测这个大牌巨星就是坂本龙一，唯一的线索就是《末代皇帝》。

　　邬君梅是1966年生人，二十四、五岁时差不多就是1990年前后。

　　1990年前后，刚好是邬君梅、陈冲和尊龙主演的电影《末代皇帝》最红火的时候。

　　这份创造了影史的巨大成功也让邬君梅从夏威夷移居到了洛杉矶，开始拍摄好莱坞制作的影视剧，并在1990年被美国《人物》杂志评选为全球最美50人之一。

　　《末代皇帝》就是邬君梅在那一时期唯一一部和日本艺人有过合作的作品。

　　

　　

　　《末代皇帝》中的坂本龙一

　　当时还未满20岁的邬君梅扮演的是成年文绣，第一次出场就是溥仪断发的关键时刻。

　　

　　

　　紧接着她就和溥仪、婉容一起被赶出了皇宫，迁居到了满洲。

　　在备受法国电影新浪潮影响的贝托鲁奇眼里，溥仪、婉容和文绣的关系也非常微妙。

　　这里没有宫斗，只有被禁锢的内心求释放，婉容和文绣实际上就是按照历史走向被塑造出来的人生的两个选择。

　　更为微妙的是，贝托鲁奇还给他们安排了一场揭示三人关系实质的床戏，用此来证明这段三人行的奇妙关系。

　　

　　历史上的文绣比婉容小，所以电影中的婉容一方面把文绣当孩子，一方面又把她当成是自己帮溥仪豢养的宠物。

　　在文绣决定离开的时候，婉容最担心的是“我把你的文绣弄丢了...”而她也的确是这样和溥仪说的。

　　但此时的文绣更希望将自己和溥仪之间的关系，看成是夫妻关系。

　　于是这才有了文绣对这段不正常的婚姻关系发出的质疑，迫使她愤怒地提出了离婚。

　　

　　文绣所提出的的这个离婚，在历史上还有个专有名词——刀妃革命。

　　所谓的刀妃，是指当年他们退出紫禁城时，性情刚烈的文绣曾用剪刀刺穿了自己的腹部，打算殉清而去。（这是真的）

　　当时的满清遗老们都非常赞赏文绣，觉得她有忠骨。

　　所以1931年，当22岁的文绣提出离婚时，溥仪非常愤怒，但他也无计可施，被监禁的皇帝形同囚徒，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段被坂本龙一记叙在自己传记书中的经典名场景，就是邬君梅饰演的文绣在喊出离婚后，迎着漫天大雨，义无反顾奔向新生活的重要时刻。

　　贝托鲁奇用了一种极为浪漫的方式连接了两个年轻人在现实中的情感线。（当然如果这段感情是真的话...）

　　

　　决定离婚，逃出满洲皇宫后的文绣，开心极了

　　出演文绣的邬君梅比陈冲小5岁，但并不妨碍两人的友谊关系。据邬君梅透露，陈冲那里还有她和当时的恋人的一段视频。

　　1961年出生的陈冲也是目前最知名的华裔女演员之一，此外她还是奥斯卡金像奖评委，好莱坞编剧家协会会员等。

　　1980年代她和刘晓庆凭借电影《小花》双双出头，陈冲还凭借此片获得了第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的最佳女主角。

　　1987年拍摄的《末代皇帝》是陈冲走出国门的第一步，如果没有贝托鲁奇创造的这9项奥斯卡大奖的影史记录，又怎会有1994年凭借《白玫瑰与红玫瑰》拿下金马影后的殊荣呢（当然啦，本人努力也很重要）？

　　没有这一系列的成功，她又怎会成为改革开放初期最早去海外深造的成功人士呢？

　　并且还能以导演身份回归，凭借导演处女作《天浴》将李小璐捧上金马影后之位，还拿下了金马最佳剧情长片大奖，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这就是因与果的关系。

　　贝托鲁奇给当时正在以开放视角看待世界的内地电影人，打开了这扇门，还特别贴心给她们披上的金大衣，让努力的和有实力的人都能借此更上一层楼。

　　

　　

　　

　　

　　《末代皇帝》中陈冲经典一幕

　　在陈冲之外，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超重量级知名华裔演员——卢燕女士。

　　卢燕女士1927年出生，母亲是京剧名伶李桂芬，义父为梅兰芳。

　　她曾在1975年李翰祥执导的电影《倾国倾城》《瀛台泣血》中两度出演慈禧太后，并再度拿下了第12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是响当当的金马三冠影后。

　　

　　

　　年轻时的卢燕

　　她最新的作品是全亚裔出演的好莱坞电影《摘金奇缘》。

　　在电影中她饰演杨紫琼的婆婆，一位掌握了一家子继承权的新加坡顶级豪门贵妇，在电影中起着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

　　

　　

　　《摘金奇缘》

　　1987年的《末代皇帝》是卢燕女士第三次扮演慈禧太后。

　　虽然现场只有一场戏，但因为戏服厚重达约47斤左右，压得她差点喘不过起来，演完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戏服厚重的原因其一是因为当时的国产丝绸均带有现代工艺的技术，服装师为了还原而在海外收集了一批老丝绸。

　　这些老丝绸做好了衣服之后，上面已经有了厚重的刺绣，以及各种用蜡烛液粘连起来的佩饰，本身就已经很有重量了，再加上当时的卢燕女士已经60岁了，所以十分辛苦。

　　其二则是因为贝托鲁奇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将这场戏拍出了阴间地府的感觉，巨大的龙柱逆光而立，仰拍的和俯拍的镜头压迫感很强。

　　还有身穿八仙过海类服装的各路神仙也冷冰冰地环伺慈禧左右。

　　

　　《末代皇帝》

　　那些同样涂着惨白面容的老古董低头看着年幼的孩子，旁边是烛火闪动，窗外有光线透射进来，扬起的灰尘中，卢燕扮演的慈禧太后一遍遍重复着自己要死的信息...

　　非常可怕，这必然也就引起了国内观众无法理解，甚至是斥责贝托鲁奇瞎编乱造的言论。

　　

　　

　　《末代皇帝》卢燕饰演的慈禧

　　但作为首部拿到许可证能够在紫禁城拍摄的电影，贝托鲁奇的这场设计如今看来还是非常超前也且有新意的。

　　他在用他西方人的视角看到一个诞生在皇权下的悲剧故事，而大部分国内观众只看到了所谓的“辱”...

　　此外，在拍摄幼年溥仪的登基大典时，限于要求，贝托鲁奇只让一位摄影师手持斯坦尼康独自进殿进行拍摄。

　　这一幕是在故宫太和殿的室内真实拍摄的，也是唯一一部能够进入内殿拍摄的电影。

　　在后来的采访中，贝托鲁奇还感叹过："如果我们那天没有去太和殿实拍，影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故宫拍摄《末代皇帝》的贝托鲁奇、尊龙

　　1941年3月16日出生于意大利帕尔马的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其父亲奥提立欧·贝托鲁奇是意大利知名诗人和作家，弟弟朱塞佩·贝托鲁奇也是一位导演。

　　贝托鲁奇本人精通意大利语、英文和法语，在来中国拍摄之前据说还曾以游客的形式多次来考察过。

　　在纪录片《贝托鲁奇的中国之行》中，有一段戏码还揭秘了当时小溥仪登基时其生父给他开头的幕后故事，就是顽皮的贝托鲁奇对演员的“惩罚”——

　　饰演溥仪生父的演员因为没能出演青年或成年溥仪而不开心，于是贝托鲁奇就给他安排了一场“给自己亲儿子”磕头戏。

　　这出神来之笔恰好从某些角度反映了封建帝王家的无情和冷血。

　　

　　

　　

　　《贝托鲁奇的中国之行》相关评论

　　?从1962年执导《死神》开始，到2012年的最后一部电影《我和你》，这位受到过法国电影新浪潮影响，对1980年代盛行的情色主义不惧的导演，除了《末代皇帝》最为国内观众所熟知之外，还有不少作品也让人念念不忘。

　　比如丽芙·泰勒的《偷情》，以及2003年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的《戏梦巴黎》。

　　这部以1968年法国当时的社会思潮为背景，讲述了伊娃·格林饰演的女主角伊莎贝拉及孪生兄弟和美国留学生之间的禁忌故事。

　　这是深受法国电影新浪潮影响的贝托鲁奇一次记忆回溯。而原本是金发美女的伊娃·格林由此也开始以黑发示人。

　　

　　

　　

　　《戏梦巴黎》

　　你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贝托鲁奇的一生，因为他这一生都在为电影而探索，哪怕是引起了极大争议的《巴黎最后的探戈》...他越界的目的是为了探索真实的表演（当然这种行为并不值得提倡，甚至是当代文明社会需要制止的）。

　　这部电影也让贝托鲁奇第一次获得了奥斯卡的最佳导演提名。

　　如今，这位大师已去，他曾经创造过的辉煌依然无人能打破，他架起的这座名为《末代皇帝》的电影桥梁，时至今日也依然是海外观众了解中国的一个窗口，以及内地影视行业从业人员的参考范本，比如之前热播的《如懿传》。↓

　　

　　

　　

　　上《末代皇帝》，下《如懿传》

　　2018年是灰色的一年，11月26日我们失去了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一路走好！

　　部分资料参考：

　　《幕后 | 这是唯一一部被允许进入紫禁城拍摄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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