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犬将军宋希濂与钢琴美女:民国女性的事业、恋爱与婚姻(上)

栏目:成人教育  时间:2023-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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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钩沉系列/不定期更新/细雨丝竹(撰文)|

  经典永不过时,例如女式翻领大衣,例如巴赫的曲子。

  1929年秋至1930年夏,私立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简称“上海美专”)音乐系学生江定仙——化名“李仲超”,在一位女先生的指导下,首次学习演奏巴赫的钢琴曲。有一点略微令人惊讶:江定仙生于1912年,年方十八;先生竟比他还要年少,出生于1913年,时年仅十七岁,堪称音乐届的天才少女。在上海美专史料档案照片中,她梳着一头时髦的短发,穿一件深色翻领皮毛大衣,内搭浅色立领盘扣旗袍,表情端庄,眼神坚定,却难掩脸上残存的baby fat。

  注:上图出处为马海平《图说上海美专》

  

  上海美专由杰出的画家、美术教育家刘海粟等人发起创设——不错,正是该所学校于1917年大胆开办人体模特写生课,一度激起轩然大波。在这所“敢为天下先”的院校学习、工作的人们,眉梢似乎也都挑着一面“开风气之先”的旗帜。

  

  那时候,人们沿袭传统习俗,尊称老师为“先生”。这位教授江定仙钢琴课的先生名叫冷兰琴,字“韵清”,山东临朐潍县人。作为当时有名的钢琴家之一,她是意大利籍世界级钢琴家、指挥家、上海租界工部局交响乐队创始人兼指挥梅?帕器 (Mario Paci) 的亲传弟子,因此也是著名翻译家傅雷之子——钢琴家傅聪的同门师姐。事实上,她和傅聪的缘分远不止于此,今后我们将会说到。

  1920、30年代,上海美专的钢琴教师大多为兼职,冷兰琴除了在美专任教,还兼任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钢琴讲师。在那个年代,这是一门安逸体面的职业,在社会上受人尊重,收入也不菲。笔者未能查询美专和中大的工资单档案,暂且参照以下史实进行推测:

  上海美专兼职讲师按课时给付薪酬,单价为12-16元/时;民国教育部规定国立大学兼职讲师的课时费为2—5元/时,视课程难易而定。当时每周为6个工作日,假设冷兰琴每周只在上海美专、中央大学分别担任两个课时,月薪也达到112元,相当于上海普通工人平均月薪(15元)的7.5倍、天津一般公司中级职员(50元)的2.2倍。1930年,一个中层白领供养三口之家的月支出通常为50元左右,假如生活在天津这样的一线大都市,这笔开支包括一整层楼的租金;假如生活在住房成本最高的大上海,只能覆盖分租一个狭窄亭子间的房租。

  冷兰琴应该是没有家口之累的。她出身于新式知识分子家庭,其父冷联甲幼时家境清贫,入读免费的美国教会学校,凭借自身努力实现逆袭,考取英美教会举办的齐鲁大学,毕业后投身教育界,职业生涯一说做到中央大学教授,一说曾在美国教会金陵中学教导处任职。以前者为参考,月基本薪酬在300-400元之间(其他收入另计)。并且,需要注意的是,冷联甲把几个女儿都培养成了艺术家。不分新旧社会,都有一条共同的规律,适用于绝大部分情况——能在艺术领域学有所成的孩子,通常家境优渥。所以,1930年的冷兰琴,大概率是一位无需担负家计的单身少女,月入112元以上,不管居住在上海还是南京,都可以过得比较宽裕。

  这份境遇,常人羡慕不来。劳动不可替代性越强,收入就越高,身心自由度也越大,这是市场价值决定的。钢琴教师在民国时期是稀缺人才,而艺术家大器早成,更需要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要素——“基因”。冷联甲虽然是书生,其实艺术、体育天赋很高,他把艺术基因传给了女儿们,体育基因传给了儿子们。譬如其长女冷竹琴是声乐家,曾任中央大学声乐教授,1949年之后在香港、美国执教,教出了香港歌手石慧、葛兰等学生;次子冷培根是物理工程师,毕业于金陵大学,后留学德国,他是体育健将,参加过第五届(1933年)、第六届(1935年)全国运动会掷铁饼比赛,第一次荣获亚军,第二次勇夺冠军。1936年,冷培根被选拔入中国体育代表团,远征德国柏林,出战第11届夏季奥运会。所以说,冷兰琴所拥有的先天优势,首先就不是大多数人所能具备的。

  梅?帕器教学以要求严格、注重手指训练著称,他的学生们日后从教,几乎都传承了他的风格。冷兰琴在教学中想必也是如此。然而,她留给江定仙的回忆是美好的。1994年,前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江定仙教授在自传中这样写道:“回想我学钢琴先后经历的六位老师,当然是以上海音专的吕维钿、查哈罗夫二位时间最长(各二年),得益最多。另外两位时间虽短,但在我的记忆中至今未忘:一位是美专的冷韵琴,她是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指挥、意大利钢琴家帕器的学生。是她首先教我弹巴赫的作品。”

  冷兰琴与江定仙的师生缘不长,只有短暂的一年。1930年7月,冷兰琴结束了上海美专的合同,转赴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任教,同时继续在中央大学兼职。从此后数年的事情发展来看,这是一次友好的告别、正常的人事变更。毕竟钢琴教师在音乐教育界炙手可热,在一所学校只教一、两个学期是常态。

  (注:1.如下图所示,冷兰琴最晚于1935-1936学年重返上海美专音乐系执教,并在1936年初该校新制第十七届毕业纪念册中留下一帧背影。2.下图出处为马海平《图说上海美专》。)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寻常的“跳槽”,竟在美专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冷兰琴走后,江定仙因“闹风潮”,被美专开除,旋即以本名考入国立上海音专。关于江定仙“闹风潮”的肇因,目前有两种说法:

  一是《炎黄春秋》2005年第9期陈宜平《著名音乐教育家江定仙》一文记载,系因抗议美专与冷兰琴老师解约而起;

  二是《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01年第2期廖辅叔先生《缅怀老友江定仙》一文记载,1930年秋,江定仙“相当严肃”地“以革命的名义”回答他,被美专开除的原因是自己和同学陈田鹤“对音乐教师的教课感到不满足,要求学校另选贤能”,校方认为他们对老师不敬。

  二者结合起来分析,江定仙之所以在美专“闹风潮”,根本原因可能是不满意该校音乐师资的整体状态,抵触情绪长期积累、不断发酵;而冷兰琴离职、学生不认同新任钢琴教师的教学模式,则有可能是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自从美专一别,终其一生,江定仙和冷兰琴恐怕再也无缘谋面。六十多年以后,年逾古稀的江先生已有些分不清“冷先生”的名和字,误写作“韵琴”。可是,她始终是上海美专唯一留给他正面印象的音乐教师。在他的记忆深处,依然回响着“冷先生”弹奏的巴赫曲子,铭刻着师从她学习钢琴的那些日子。

  对此,冷兰琴已无从得知。暂别美专的当年,亦即1930年的冬天,一位朋友对她说,自己有另一个朋友,今年刚从日本留学回来,想介绍给她认识,问她愿不愿意见个面?

  那位朋友的朋友名叫宋希濂,字“荫国”,1907年生,时年二十三岁,比冷兰琴大六岁,湖南湘乡人,老家是一户有二十多亩田产的小乡绅,世代诗书传家。其曾祖父宋蟾桂追随晚清名臣左宗棠赴西北平乱,在甘肃省历任知县、知府等职务。祖父宋光卿曾任奉政大夫,父亲宋宪文饱读经书,为家乡兴办教育等公益事业,在当地颇有名望。

  宋希濂出身在老派的读书人家,幼年受父亲宋宪文亲授古典诗文,读过传统私塾。不过,其本人倒是成长为一名新青年,负笈于久负盛名的陶龛学校和长沙长郡中学,1924年初投笔从戎,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是黄埔一期年龄倒数第二小的毕业生(年龄最小者是李良荣,1908年生)。

  注:上图为少年宋希濂,出自周绍甫《宋希濂的爱国情怀:宋希濂诞辰百周年纪念册1907-2007》。

  宋希濂在两次黄埔学生军东征和北伐战争中均立有战功,做过黄埔同学会交通股长,1927年获校长蒋中正推荐,入日本陆军千叶步兵学校深造,留学三载,于1930年五月毕业归国,担任教导第一师中校参谋,随部队参加了中原大战。未几,教导第一师改编为国民政府警卫师,宋希濂起初调任该师某团副团长,因在中原大战中作战有功而飞速晋升,现任警卫第二师第六团团长,驻防首都南京,可谓少年得志。此外,他虽然是军人,平时给人们的印象却是一位温文儒雅的青年。

  

  注:上图为宋希濂就读黄埔军校时自己刊刻的印章“黄埔生宋希濂”,出自周绍甫《宋希濂的爱国情怀:宋希濂诞辰百周年纪念册1907-2007》。

  就时代背景而言,宋希濂还具备一个重要的特点:他从来没有包办婚约束缚,是一头彻底的、纯粹的单身汉。

  宋希濂1928年就读日本千叶陆军步校时期所摄,出自周绍甫《宋希濂的爱国情怀:宋希濂诞辰百周年纪念册1

  那是一个新旧文化激烈碰撞、缓慢更替的时代,有人自立自强、舒展个性,有人三纲五常、逆来顺受。即便在“新青年”群体中,半新不旧者也大有人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服从于父辈的某些旧意识。在特定生活阶段,他们只得绝对压抑个人意志,把人生大事关进父辈编织的囚笼。囿于历史局限性,黄埔早期学员以已婚或订婚之身入学者并不为少,有的甚至已做了父亲。例如戴安澜(三期),未婚妻姓王,出身贫寒农家,自幼忍着缠足弓鞋的剧痛做农活,目不识丁,乃至连大名也没有,是戴安澜在婚后给她取“王荷心”为名(后改为“荷馨”),帮助她补习文化;陈明仁(一期)考入黄埔时,原配夫人谢芳如女士所生长子陈扬钊已经三岁。

  注:戴安澜将军全家福,左一为夫人王荷馨女士

  此类学员大多奉父母之命成婚,一般缺乏感情基础。结发妻子或未婚妻以旧式女性居多,文化程度偏低,有的干脆就是文盲,见识闭塞,言谈淳朴,气质乡土,带到社交场合拿不出手。如此一来,等到男方见了大世面、快速出人头地,双方共同语言自然越来越少。在鼓励新青年砸碎包办婚姻枷锁、追求恋爱自由和婚姻自主的时代潮流中,除了陈明仁、郑洞国(一期)这种与糟糠之妻伉俪情深的模范丈夫,以及戴安澜这样信守家长所订婚约、如约迎娶未婚妻的道德完人,许多黄埔学生纷纷废除旧式婚约,与心仪的新女性另结连理。

  这种操作在当时司空见惯,“党国”大佬如蒋介石之辈都是“辞旧迎新”大潮的领军人物。可是这样做终究要多一重麻烦。加上原配通常“离婚不离家”,继续留在家乡为公婆养老送终,仍被男方父母和老家亲属、乡亲视为正配,导致新人的婚姻生活永远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影子,总归不是很舒服。据说黄维(黄埔一期)的初恋女友赵泽芸就是经父亲劝阻,认真思考了对方有结发妻子这个短板,预估后续可能浮现诸多不方便之处,断然放弃,转而与另一位黄埔生戴之奇结合。

  如果父母顽固维护原儿媳的地位,那就更要头痛了。例如,黄维后来与大家闺秀蔡若曙真心相爱,但黄母坚决不允许儿子离弃原配桂仙梅。黄维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老太太才勉强以桂仙梅留在黄家生活为前提,不再阻止儿子循法律程序离婚、再婚。然而,老太太紧握家法族规,至死也不承认蔡若曙为儿媳。

  注:黄维、蔡若曙结婚照

  不过,遭遇强势而固执的老式家族,黄维和蔡若曙又算是幸运儿。更有甚者,由于无法说服家族——也可能考虑到原配老实本分,还育有子嗣、接续香火有功(估计这一点更关键),对于原配身为旧式女性最为敝帚自珍的名分,便不忍心加以剥夺,最终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对外最多含含糊糊地声称“封建包办,本人不予承认”,就把原配丢在故乡,径直停妻再娶。例如桂系大佬李宗仁,其家喻户晓的夫人郭德洁及续弦胡友松实为二房,原配李秀文女士诞育李宗仁唯一的亲生儿子,并没有离异;鲁迅先生的原配朱安和真爱许广平同样如此……

  再如张灵甫(黄埔四期),一生结婚四次,实际上从未与原配发妻邢琼英正式离婚。现在广为人知的“张灵甫遗孀”王玉龄女士,其实质地位,严格来讲,并不那么“光鲜”。1930年民法典确立一夫一妻制,同时,为了兼顾根深蒂固的纳妾传统,司法解释进一步明确“娶妾非婚姻”、“虽非亲属而以永久共同生活为目的同居一家者,视为家属”。这意味着,王玉龄并不是张灵甫的妻子,与张灵甫之间不存在法律认可的婚姻关系,只是“同居一家”的永久“家属”。王女士或许不在乎法律问题,但不代表同时代的所有新女性都不在乎,换成别人未必愿意“不明不白”地“嫁”给一个有妇之夫。

  注:张灵甫、王玉龄婚纱照

  宋希濂就不同了,完全没有这些阻碍。他出走广州投考军校时未满十七周岁,也许因为年纪太小,老家来不及为他张罗婚事,抑或是家长比较开明,无意包办婚姻?总之,让他保有了一个全须全尾的自由身。在个人生活上,他的未来是开放的,享有广阔的自由、多元的选择。做一个谨慎的想象,面对那些为“破旧立新”焦头烂额的黄埔同窗,宋希濂是否曾在心中露出庆幸的微笑,默念“诸兄珍重,弟自由恋爱去也”?

  

  综合宋希濂的各种情况,朋友想把他介绍给冷兰琴认识,很明显是要介绍男朋友了。此时,冷兰琴不满十八周岁。当然,这个年龄在现代交男朋友也很正常,1930年代更不用说。1930年民法典规定女性法定婚龄十六岁,另据钱钟书先生《围城》描述,新式知识阶层的主流观念是女性婚龄最好在二十五岁(不含)以下,年满二十五岁便是“老处女”,只好像汪太太一样嫁给汪处厚这种年长二十岁的中年鳏夫做填房。在这个亦新亦旧的时代,鉴于恋爱未必能一次成功,从相识、相恋到订婚也需要一定时间考察,新女性十七岁开始结交男朋友还是非常合理的。况且,对方是近年来大受名媛淑女欢迎的黄埔学生,见一见又何妨呢?

  于是,冷兰琴听了朋友的介绍,答应同宋希濂会面,认识一下。

  (未完待续)

  主要参考资料:

  陈洁《上海美专音乐史》

  秦星《南京艺术学院钢琴教学的历史发展研究》

  马海平《上海美专的女学生和女先生们———上海美专“开放女禁”始末》及《图说上海美专》

  黄岑《中国早期的钢琴教育机构及钢琴人物》

  冯效刚《20世纪上半叶中国钢琴音乐文化》

  李开周《民国房地产战争》(转引天津《大公报》1930年2月27日号《一页家庭账》)

  唐蕾《南京小火瓦巷48村——宋希濂姻亲冷家的亲情档案》(原载于《现代快报》2013年8月12日版)

  宋希濂《鹰犬将军——宋希濂自述》

  万泱华编辑《抗日名将宋希濂 曾与夫人发动8位家人走上战场》(“湘潭在线”2016年10月31日转引《株洲晚报》报道《原桥梁厂退休职工宋景范的抗战家史:叔爷爷是抗日名将宋希濂 曾与夫人发动8位家人走上战场》)

  陈宜平《著名音乐教育家江定仙》

  廖辅叔《缅怀老友江定仙》

  韩福东《远征军遗骸:大理抗战往事》

  廖秀健《民国时期婚龄制度评析》

  沈醉《我的特务生涯》

  程郁《民国时期妾的法律地位及其变迁》

  周绍甫《宋希濂的爱国情怀:宋希濂诞辰百周年纪念册1907-2007》

  戴澄东《怀念亲爱的母亲王荷馨》等。

  作者简介:细雨丝竹,又名浅樽酌海、井飞鸟,南京大学法学院毕业,金融从业者,文史控、推理迷、言情痴、考据癖。长篇小说《神探王妃》、长篇历史散文《鱼玄机》(笔名“浅樽酌海”,已签约出版,继续创作中;前者部分连载于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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