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与历史研究 ｜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1978-1979)史略

　　编者按

　　本栏目文章来自山东省一流本科课程《美术批评方法与实践》结课作业和专业实践课成果，主要分为“沂蒙题材美术研究”、“艺考之路”、“山东美术史论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图像与历史研究”、“艺术家个案研究”等多个专题系列。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1978-1979)史略

　　作者：韩继财 指导教师：曲刚

　　摘要：1978年2月至1979年1月，为了解决高校中国花鸟画师资短缺问题，中央工艺美院受轻工业部委托举办了“中国花鸟画进修班”，从全国范围内招收21名学员，由著名画家俞致贞担任班主任，并主持全面工作。本文从史料入手，通过还原办学经过以及分析俞致贞的教学管理工作，发现该班在特殊时期的成功举办，为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画的复兴培养了一批承前启后的花鸟画专业人才。

　　关键词：俞致贞；中国花鸟画进修班；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工笔花鸟画

　　1978年，全国院校逐渐恢复招生后，轻工业部为了解决工笔花鸟画师资短缺的问题，决定由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染织系主办“中国花鸟画进修班”，从全国工艺美术院校和研究所招收一批青年教师参加培训。选定中央工艺美院教授、工笔花鸟画家俞致贞（1915-1995）担任班主任，主持全面工作。除此之外，还聘请了诸多全国花鸟画名师前来授课。花鸟画班的出现对弥补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花鸟画教育的缺失起着重要的作用，也影响了当代中国画教育体系。但在美术史的书写当中，“中国花鸟画进修班”的贡献与价值被淡忘了。当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还原时代语境，将那段历史铺展开来时，他们的价值就会显得弥足珍贵。

　　由于目前学术界尚未关注到这个选题，仅有较少材料谈及。因此，基于史料记载与少许的前人评介，结合笔者调研，通过查阅相关知情者的文献材料撰写此文。由于条件所限，文章写作留下不少遗憾，以期日后补充资料进一步调整完善。

　　一、办学背景

　　1975年4月7日，为了满足国家和社会对工艺美术的多种需求，轻工业部批准成立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党的核心小组”，中心工作是贯彻落实“开门办学”方针，采取多种办学形式来推动学院的建设。如接受各地工艺美术生产、设计和研究人员学习基础理论，总结创作经验，提高创作水平。学校的办学方式是将三年制普通班与各种形式的短训班结合起来。

　　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是新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文艺界开展了众多活动恢复艺术事业，如“为一些重要的艺术家举办画展和祝贺从艺活动”，“为已故老画家举办纪念画展和活动”等。为了保留住众多艺术大师宝贵的艺术创作资料，以供后世参考，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拍摄了《中国花鸟画》纪录片，从李苦禅的写生起头，引出花鸟画的源流、题材分类、不同的表现方法，记录了俞致贞、田世光、李苦禅、王雪涛、刘继卣等10余位画家的创作表演。这些工作使得花鸟画在人们心中重新定位，画家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

　　1977年，全国高校恢复招生后，为解决工笔花鸟画师资短缺的问题，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受轻工业部委托，决定从全国工艺美术院校招收一批青年教师来北京培训，在中央工艺美院染织系主办“中国花鸟画进修班”，重点培训轻工业部所属院校的花鸟画青年教师，由俞致贞主持全面工作，并聘请花鸟画名师授课。花鸟画班的出现使这一批在社会动荡中成长起来的优秀文艺青年能够接受正规的美术教育，成为改革开放后美术界发展的重要力量。

　　

　　二、教学经过

　　（一）前期准备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的培训时间是1978年2月开班至1979年1月结束，由中央工艺美院染织系主办，为期一年，地址位于建国门外獐鹿房的橡胶设计院学院旧址。工笔花鸟画家俞致贞担任花鸟画班的班主任，主持全面工作,“1964年，文化部撤消北京艺术学院，俞致贞先生等一批著名教授调入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俞致贞先生这面工笔花鸟画旗帜的到来，使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工笔花鸟画教学和创作站在了全国的前列。”因此，俞致贞的到来使学院在工笔花鸟画上的水平得到了提高，为办学提供了师资基础。

　　同时，此次办学还担任了传承花鸟画技法的重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简史》有记载：“考虑到我系花鸟画教师俞致贞及社会上花鸟画家们年事已高，需要及早传承，先后聘请李苦禅、孙其峰、康师尧、苏葆桢、田世光等亲临授课，教学质量受到轻工部肯定。”此外，学院的青年教师高沛明、胡美生、黄显隆也随班进修。俞致贞还负责制定教学计划的安排，在班中不仅仅是教师和班主任的身份，而且还是此次办学的重要呼吁者。

　　（二）学生来源

　　学生主要由全国工艺美术院校的青年教师和部分研究所设计人员组成，包括高沛明（班长）、胡美生、贺伯英、高宗水、陈惠生、郑景贤、何炽佳、王志林、汤宝玲、陶俊华、谭宝泉、陆康源、郭增庆、曹福泉、伍端、肖昌涛、金鸿钧、谷守山等21名。其中金鸿钧和谷守山不属于该班正式学员。金鸿钧自1957年便随俞致贞学画，尚处于学习阶段且一心攻研工笔花鸟，所以有幸旁听了这个班各位老师的主要课程。谷守山1978年被借调到母校中央工艺美院担任白雪石先生的助教，因此得以在“中国花鸟画进修班”旁听学习了一年，尤其是俞致贞对他的艺术进步有很大帮助，“每次求教都得到热情指导，或修改、或添补、或在画上题记予以鼓励。”

　　表一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学员名单整理表

　　1 高沛明 任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工笔 2 胡美生 任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写意 3 贺伯英 毕业于北京工艺美术学校 工笔 4 高宗水 任教于北京工艺美术学校 工笔 5 陈惠生 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 工笔 6 肖昌涛 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 工笔、写意 7 郑景贤 任教于福建工艺美术学校 写意 8 何炽佳 任职于广东湛江工艺美术研究所/湛江专区艺校/轻工业部广州轻工业学校 工笔 9 王志林 任教于河北唐山陶瓷工业学校 写意 10 谭宝泉 任教于河北工艺美术学校 工笔、写意 11 汤宝玲 任教于上海市美术专科学校 写意 12 陶俊华 任教于上海市工艺美校   13 陆康源 任教于江苏无锡轻工业学院 造型美术 14 郭增庆 任职于天津工艺美术研究所 工笔 15 曹福泉 任教于天津工艺美术学校 工笔 16 伍 端 任职于成都市工艺美术研究所、蜀绣厂 写意 17 金鸿钧（旁听） 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 工笔 18 谷守山（旁听） 任职于新疆陶瓷厂 工笔、写意 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根据上述学生名单整理可以发现，北京地区学生最多，他们是中央工艺美院和北京工艺美校的青年教师。其他地区如湖南、河北、上海和天津等各两人，江苏、福建、广东、四川等各有一人，他们都来自从属于轻工业系统的工艺美校、轻工业学校和工艺美术研究所等单位。因此，进修班开办的目的既是为了培养学员绘画能力，也是为了满足社会对工艺美术的教学和生产需求。

　　对于招生原则，据现有材料推测，应是考试与推荐相结合的方式，例如来自厦门的学员郑景贤是通过考试、推荐来班学习的，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的学生陈惠生和肖昌涛也是通过考试得以进入该班深造的，但具体细节材料不足。

　　（三）师资来源

　　由于院系领导的重视，以及俞致贞的社会影响和人格魅力，根据教学计划的需要，聘请了许多在全国有名望、有教学经验的先生来班授课，有中央美术学院大写意花鸟画家李苦禅、工笔花鸟画家田世光（助教袁颖一）、写意画家王雪涛、天津美院孙其峰（助教贾宝珉、霍春阳）、鲁迅美术学院没骨画家钟质夫、山东的写意画家于希宁、中国美协西安分会小写意画家康师尧、岭南画派画家苏葆桢、李燕、陈和鼎、谷嶙，以及本院陈叔亮、梅健鹰、陶如让、侯德昌、尚爱松、篆刻家徐之谦等。助教既要辅佐诸位先生也担任讲课任务，先生们也会帮助解决助教在讲课中存在的问题，例如贾宝珉随孙其峰赴该班讲学，孙其峰在课余会帮助他备课、讲学、示范，课后还为他总结课中的优缺点和注意事项，以及教他如何示范，重点在什么地方等，使贾宝珉收获颇丰。

　　对于空前的师资盛况，根据现有材料推测部分师资可能与“文化部中国画创作组”的创作活动有关。1977年12月12日，文化部从全国各地请来画家集中统一到友谊宾馆居住，完成国家重点创作任务，负责人为华君武。创作组在成立后的8个月时间里，先后组织了来自17个省市的80位画家（多数为老画家）集中于北京，创作完成了四千余件作品。次年9月，文化部艺术局主办了中国画创作组的汇报展览，展出作品136件。其中参展的画家有白雪石、王雪涛、郭怡孮、黄永玉、李苦禅、吴作人、吴冠中、陶一清、刘继卣、田世光、蒋兆和、叶浅予、许麟庐、萧淑芳、李可染、黄胄、周思聪、王叔晖、俞致贞等。创作组中的北京画家俞致贞、田世光、王雪涛、李苦禅，以及外省画家苏葆桢、孙其峰、霍春阳等都是“中国花鸟画进修班”中的教师，并且创作活动的8个月时间与花鸟画班在教学时间上有6到7个月的重合期。因此可以推测，“中国花鸟画进修班”的部分教师可能是来自于中国画创作组中的画家。该活动将全国名家集中到北京，画家在完成创作任务之余，去花鸟花进修班授课，而进修班的课程处于动态调整过程。

　　（四）课程设置

　　俞致贞负责制定教学计划的安排，进修班的课程设置是按单元排课，涵盖了工笔、写意、没骨、书法、篆刻、中国美术史等科目。

　　俞致贞是进修班给大家讲课的第一位老师，她的授课安排为13周的工笔花卉、草虫课和3周创作课，授课时长共为16周，四个月的授课时间至少占进修班一整年授课过程的三分之一，显示出她在班中的重要位置。她在授课期间还承担准备教材，撰写《工笔花卉技法》等工作。

　　田世光教授工笔鸟。钟质夫教授两个月的没骨花鸟画传统技法（图2）。孙其峰教授写意画。李苦禅教授大写意。1978年7月俞致贞病重住院治疗时期，苏葆桢受邀为花鸟画班讲授三个月小写意花鸟画课程，现存有与学员郑景贤合作的作品《荷花翠鸟图》（图3），同年还为同系创办的一年制“丝绸印花设计班”授课。10月至12月间康师尧授课小写意花鸟画。

　　在课程的安排上除了工笔和写意花鸟之外，还有中央工艺美院本院的教师陈叔亮、梅健鹰、尚爱松、陶如让、侯德昌、徐之谦等来班授课，他们教授中国美术史、书法、篆刻等课程。各位书画名家手把手、面对面的授课，为学生全面学习花鸟画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的优越条件。

　　

　　

　　由于社会经济停滞不前，学习资源有限，但学员学习十分刻苦，常常把老师的作品作为范画。例如伍端说“自己每天清晨五六点就走进教室，坚持学习至深夜，每天作画十六七个小时，几乎把所有老师的画作都临摹下来，记在心里。”而且，俞致贞讲课很生动，每次讲课时，都会吸引学院其他系的中青年教师来听课。

　　三、办学贡献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仅为期1年，但先生们丰富的教学经验和方法，使学员们取得了优异成绩，在工笔花鸟画界和教育界均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全国成就了一批工笔花鸟画教学和艺术创作的名家，促进了工笔花鸟画教学和创作水平的提高和发展，弥补了师资的短缺。许多授课先生将授课讲义在后期编成教材出版，成为学习研究花鸟画技法的宝贵资料。俞致贞所著《工笔花卉技法》汇集了她40多年来在工笔花鸟画创作和教学中积累的丰富实践经验，供读者学习和研究，该书再版7次，成为广为传阅、影响深远的权威教材。苏葆桢教授的写意花鸟画课程编成了《写意花鸟画技法》于1982年出版。康师尧将授课讲义编成教材《写意花卉技法》于1994年出版。钟质夫主讲两个月没骨花鸟画传统技法，并著《工笔花鸟画技法》于1985年出版等。

　　1978年，俞致贞教学生在景山公园写生牡丹和在学院创作花鸟画的场景，被编入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拍摄的《中国花鸟画》纪录片。该片介绍了我国工笔花卉和写意花鸟的基本技法常识，并通过艺术家的深入生活、观察对象和创作表演的生动记录，给观众大开了眼界，该影片获得了文化部1979年优秀影片奖。此外还拍摄了《李可染画牛》、《苦禅画鹰》、《王雪涛的画》、《浅予画舞》、《蒋兆和的画》等。在1978年至1982年，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以科教电影的艺术样式，拍摄了亦即抢救了当时我国健在的著名国画大师们的“艺术资料”，并介绍了大师们如何创作或是怎样取得艺术成就的。这也是首次全面收集老艺术家艺术资料，整理老艺术家艺术经验，总结共和国美术成就的大型美术文献抢救工程。

　　表二 学员结业后工作单位整理表

　　高沛明 任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胡美生 任教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贺伯英 任职于北京市工艺美术研究所 高宗水 任教于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陈惠生 任职于湖南省工艺美术研究所、工艺美术馆 肖昌涛 任教于长沙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 何炽佳 任职于湛江工艺美术研究所、湛江艺校及轻工部广州轻工业学校 郑景贤 任教于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 王志林 任教于唐山陶瓷工业学校 谭宝泉 任教于河北大学工艺美术学院 汤宝玲 任教于上海市美术学校 陶俊华 任教于上海市工艺美校 陆康源 任教于江南大学设计学院 郭增庆 任职于天津工艺美术研究所 曹福泉 任教于天津工艺美院 伍 端 任职于《四川政协报》的美术编辑 金鸿钧 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 谷守山 任教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 通过上述整理可知，学员在进修班结业后继续回到原单位工作，其中超过一半的学员在国内各地高校从事艺术教育工作，也有少部分在工艺美术研究所进行工艺美术的研究。因此，在进修班得到专业系统的学习之后，这些学员们继续献身于美术教育事业当中，成为优秀的美术教育家，将花鸟画的优良传统继续传承下去。这些德高望重的授课先生们，尽职尽责，对进修班的成功付出了心血，毕业作品汇报展受到广泛好评。如今这些参加过进修的学生们都早已成为全国教学或创作骨干，并继续培养又一代花鸟画家（图4）。

　　

　　结语

　　“中国花鸟画进修班”旨在培养全国轻工业部所属院校的花鸟画青年教师。由于院系的重视和俞致贞的影响，聘请了许多全国有名望、有经验的先生来班授课。通过对比分析发现，部分师资来源可能与同年文化部成立的中国画创作组的创作活动有关。花鸟画班按单元安排课程，设置了全面而丰富的科目，如工笔、写意、没骨、书法及中国美术史等，为学习花鸟画提供了优越条件。

　　俞致贞作为这次办学的发起人、教师和管理者，具有重要的位置。她16周的授课时间至少占了一整年授课过程的三分之一，期间还承担编写教材《工笔花卉技法》的工作，俞致贞的授课内容及思路，其教材就是最直接的体现。该教材也包含了她的教学观念和写生观念，而她的教学实践为花鸟画教学奠定了优良的传统，也对当代中国画教学体系产生了重要影响。她投入大量的精力，创建了具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特色的花鸟画教学模式，并与田世光共同建立了现代学院派工笔花鸟画的教学体系，这一教学体系一直沿用至今。

　　进修班结束之后，许多先生将上课讲义编纂成书出版，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在花鸟画班学习的这一代学员回到原单位之后大多担任教育工作，继续培养新一代的学生，促进了当代中国花鸟画的发展。“中国花鸟画进修班”虽仅一年，但对花鸟画的传承与发展有着深远影响，因此弥足珍贵。

　　（特约编辑：李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