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申论欣赏

　　最近在读《古文观止》，序中有句话说得很好，人类对经典的确认不是有限行为，而是持续性的无限行为。从前只知此书，未曾翻阅，近日来细看，“观止”二字可以概括，“观止”是形容事物已经好到极点而无以复加，现下我们细细品读《祭鳄鱼文》。《祭鳄鱼文》是韩愈在元和十四年，因谏迎佛骨，触怒唐宪宗，几乎被杀时任宰相裴度相救，后被贬潮州时写下的祭文。

　　韩愈刚到潮州，就听说境内河湖中有鳄鱼为害，把百姓的牲畜都吃光了，于是想驱赶鳄鱼为民除害。虽为祭文实际上又是一篇檄文，用词大胆，向鱼肉百姓者兴师问罪，驱赶不止就要杀绝为止，是一篇精悍的政治寓言。

　　昌黎先生

　　原文摘录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归容，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在风雨飘零的中唐，藩镇割据，皇帝纵容各地节度使鱼肉百姓，官不称官，民不成民，百姓生活在困苦你照之中。韩愈历经数朝，见证了宪宗的元和中兴，但是讨平藩镇，收归朝廷的大业未就，皇帝纵容宦官权力膨胀，干涉军政，大兴土木，只道“鲜克有终”。

　　儒家关注现实也关注历史，却“敬鬼神而远之”，关心社会现实反对佛老，在《谏迎佛骨表》中用词毫不客气，“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就是因为这篇谏文，直接惹来杀身之祸，幸得裴度相助，免于一死。

　　韩愈一生，立言为文，勤于吏事，深得百姓爱戴。他提携后辈，一如文中所述“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张籍、贾岛、孟郊、高适、王之涣、王昌龄、候喜、李绅等等这些我们能叫上名字或者不算熟悉的能人志士，他都尽力相助。因为少时孤露，随寡嫂避居宣州，困苦颠沛之中，也希望为他人撑伞，他能为后生讲《师说》，为李贺言《讳辩》。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千年前的回望长安，依旧可以看到一个率直的中年大叔，拖家带口地行走于山雪之中，不改初心，卫国卫民，为了明道行道。高山无穷，太华削成。人文无穷，夫子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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