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复杂产品领域，这项研究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提供创新追赶范式

　　原创 浙大管院 浙江大学管理学院 收录于合集 #“科研”ZJUSOM 29个

　　科 研

　　ZJUSOM

　　全球最大、作业水深最深、钻井深度最深的海上钻井平台“蓝鲸1号”实现了中国在可燃冰开采领域“零”的突破。“蓝鲸1号”正属于我国近年来大力发展的航空航天、铁路装备及船舶等复杂产品领域。

　　不同于大多数复杂产品系统面临的本地制度型市场环境（如高铁、大飞机等），海洋工程装备属于全球竞争性行业，具有全球竞争性、市场强周期性和需求离散等特征。我国很多企业在此领域仍处于后发地位，自主创新能力仍然较弱，一些关键技术装备仍未摆脱进口依赖。

　　浙江大学管理学院的学者意识到，复杂产品系统追赶难度高且生命周期长，给后发经济体企业构成重大挑战。要想让中国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国际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除了突破核心技术外，更应该掌握如何才能完成企业的“快速追赶”。

　　然而，目前这一独特的新型追赶情境和模式却尚未得到充分讨论，无法为其他企业提供更有价值的参考。

　　

　　图片来源：?新华社 李紫恒摄

　　10月18日拍摄的“蓝鲸1号”平台

　　基于此背景，厦门大学管理学院助理教授郭艳婷（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博士毕业生），与博士期间导师、浙大管院创新创业与战略学系郑刚教授合作，联同厦门大学管理学院刘雪锋教授以及中集集团原党委副书记于亚，于国家权威期刊《管理世界》发表科研成果《复杂产品系统后发企业如何实现快速追赶？——中集海工纵向案例研究》。

　　这项研究是郑刚教授与郭艳婷博士等近年来对中集集团持续跟踪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郭艳婷在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博士在读期间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也是她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开放式创新环境下复杂产品系统企业新型追赶机制与模式研究”的重要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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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科研】专题，看学者团队是如何响应国家“十二五”战略性新兴产业，为中国企业提升复杂产品系统自主创新能力提供有益启示。

　　学者简介

　　郑刚：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研究方向：管理科学与工程（技术与创新管理、技术创业、数字化转型与企业变革）

　　

　　

　　学者简介

　　郭艳婷：浙江大学管理学院2013级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博士毕业生，现任厦门大学管理学院企业管理系助理教授。

　　研究方向：创新与战略管理

　　本文其他作者为：厦门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刘雪锋、中集集团原党委副书记于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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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为何关注到复杂产品领域的新型追赶情境？

　　近年来我国大力发展航空航天、铁路装备及船舶等复杂产品领域，取得了C919客机腾空、复兴号时速突破和“蓝鲸1号”可燃冰开采等瞩目成就。

　　然而相比于大规模制成品产业的全球枢纽地位，我国在复杂产品领域系统方面的自主创新能力仍然较弱，在很多关键技术及装备上仍对进口有着极大的依赖。

　　目前我国复杂产品领域系统成功追赶的案例主要集中在高速列车、干线客机、北斗卫星和盾构机等受到政府高度调控的产业，背靠制度型市场并举国合力实现高效赶超。

　　而与其他复杂产品系统不同，海工装备属于全球竞争性行业，受国际油价周期性波动影响，起步期市场主要在海外且需求离散，后发国家政府通常不具有特殊的谈判地位。

　　

　　图片来源：?中国地质调查局

　　中集海工通过并购进入国际市场竞争，从依赖国外设计和配套件进口到自主设计建造全球最新一代超深水半潜式钻井平台“蓝鲸1号”，创造了开采时间和产量的双世界纪录，标志我国海工实力进入领先行列。

　　仅用十余年时间，中集海工突破了总体设计集成和核心子系统两层关键核心技术。这一独特的新型追赶情境和模式却尚未得到充分讨论。

　　开放式创新条件下的新型追赶为填补这一研究缺口提供了有益视角。近年来，受到组织情境网络化、生态化和全球化等影响，后发者技术追赶的情境和条件发生了巨大变化。例如在技术合作与追赶起点、可整合的全球资源和能力提升速度等方面与传统追赶相比均有显著改善，表现出起点更高、范围更广、速度更快的追赶效果，我们把这种技术追赶的新现象、新特征称为“新型追赶”。

　　新型追赶聚焦那些已经具备一定能力基础的后发企业如何通过重构内外部资源和协调创新伙伴以实现快速高效赶超，强调多主体、跨边界和跨层次的协同演化机制。考虑到复杂产品系统涵盖众多技术领域和产业环节，其学习与创新过程具有协同性、开放性与集成性特点，如何有效构建与创新参与者的互动关系成为实现复杂产品系统追赶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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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研究聚焦于哪些内容？

　　本项研究围绕“复杂产品系统后发企业如何实现快速追赶”的研究问题，本项研究采用纵向单案例研究设计对2008～2021年间中集海工在不同追赶阶段面临的关键挑战、协同策略以及能力提升结果进行系统性解释，探讨了在追赶起步期非制度型市场需求主导的条件下，如何以企业为主体参与国际市场竞争，通过开放协同实现能力快速提升。

　　郑刚教授与团队在研究中结合海工装备产业特征，考察案例企业不同时期的主营业务范围、技术能力与市场绩效变化，将中集海工追赶过程划分为追赶起步、追赶加速和超越追赶3个阶段，根据“条件——行动——结果”逻辑分阶段描述了什么因素驱动复杂产品系统企业响应，什么协同机制起作用，以及实现了何种能力提升结果的综合解释。

　　

　　中集海工关键事件与追赶阶段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围绕新型追赶的过程机理讨论了自主与开放的关系以及快速追赶的成因，由此构建一个蕴含海工装备产业特征、企业追赶战略与创新生态协同演化的整体性分析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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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复杂产品系统追赶与超越，他们有何发现及建议？

　　本文探讨了在缺少高端海工装备自主技术能力基础条件下，中集海工如何从0到1“异军突起”，在短短十几年内实现复杂产品系统快速赶超的过程与举措。回顾其技术追赶起点和过程模式，主要有以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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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发现了哪些问题？

　　一方面，本文研究发现，中集海工选择从国际市场起步、借由并购快速切入全新的复杂产品领域，这与以往从0到1通过长期自我积累、自主攻关以获取产业源头技术的追赶起点迥然不同，显著缩短了起步时间。

　　于此同时，许多复杂产品系统追赶发轫于国内制度型市场，在政府强有力支持和大规模需求保障下推动新技术首次应用。

　　不同的是，中集海工抓住行业高景气度窗口，通过并购获得数个高端海工装备订单，以富有吸引力的市场订单“倒逼”高强度的技术学习，提升了技术追赶起点。因此，后发企业应根据自身资源禀赋、市场需求特征和技术可获取性等因素进行系统研判，选择合适的进入方式和起点以应对追赶“冷启动”挑战。

　　

　　中集海工复杂产品系统新型追赶的过程模型图

　　另一方面，中集海工采取“自主可控、开放协同、共生共演”的新型追赶模式，随着市场、技术、制度和能力等多重因素持续互动演进，实现超越追赶。

　　中集海工以订单项目撬动和聚集全球创新资源，在开放合作中利用协同机制加快能力构建，夯实自主创新根基，再以能力优势争取更多订单项目，由此形成订单连续性和能力持续提升的良性循环，表现出追赶范围扩大、追赶深度增加和追赶速度加快等特征。

　　协同机制的深化迭代有助于应对复杂产品系统追赶不同阶段的挑战，带动能力跨越式发展，与创新伙伴形成相互促进又相互竞合的共演关系。实现复杂产品系统赶超需要充分发挥“政府+市场”合力，政府加快推动国内大循环的海洋综合开发需求场景，通过规范行业秩序、金融支持和创新项目等多种方式增强总装企业的创新引领作用；企业积极响应国家战略需求，联合科研院所、业内同行和船级社等丰富产业创新生态，在深化核心技术的同时利用技术溢出捕捉新市场需求，共创生态繁荣。

　　

　　图片来源：?新华社 李紫恒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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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提出哪些实践指导建议？

　　上述发现为复杂产品系统后发国家和企业提供有益的实践指导。尽管复杂产品系统进入壁垒高，但在类似海工装备的开放竞争性产业中，企业可以撬动和整合全球创新资源以快速响应市场机会。

　　同时，采取开放协同的赶超战略不应只停留在资源要素层面，还应注重推进跨组织协作流程和价值共创的战略认知，带动生态成员开展技术协同攻关。

　　此外，郑刚教授团队还建议政府部门应加强国内大循环体系建设，促进创新要素向战略性新兴产业聚集，通过重大工程项目、政策制定和财政支持等方式推动构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生态。

　　

　　图片来源：?千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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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型”追赶模式的提出，有何边际贡献和拓展价值？

　　郑刚教授与团队对于复杂产品领域的研究符合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有助于提升我国相关企业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从而提升国际地位和话语权。

　　研究创新提出了“新型”追赶模式，不仅丰富了以往的研究理论，更在实践上为复杂产品领域企业提供具有实践价值的可行性指导方案，为后发企业打破低端锁定、提升复杂产品系统自主创新能力提供有益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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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论价值

　　首先，不同于政府自上而下化解追赶“冷启动”难题的历史经验，本文揭示出后发企业借助国际并购主动突破、自下而上克服初始技术劣势，为中国复杂产品装备制造业开放式创新条件下的能力提升提供了一种可借鉴的“新型”追赶模式。

　　相较于聚焦特定协同方式的追赶战略，本项研究将复杂产品系统特征、追赶挑战、协同机制和能力发展之间做系统关联，从资源、流程和战略不同维度揭示了复杂产品系统追赶的协同演化机制。

　　其次，本项研究对快速追赶的过程性洞见提供理论支撑，丰富了技术追赶议题中时间维度的理论化工作。

　　最后，科研项目考察了复杂产品系统追赶所需的战略能力，对驱动后发者战略能力提升的影响因素起到有益补充。

　　

　　图片来源：?千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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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践启示

　　运用市场化手段，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尽管复杂产品系统进入壁垒高，但内部开发和本地制度型市场并不是早期技术知识和需求订单的唯一来源。尤其在类似海工装备的开放竞争性产业里，企业应充分运用市场化手段参与国际项目、整合全球创新资源，实现机会快速响应。

　　同时，企业也应在吸收和利用外部知识过程中重视本地人才培养和技术平台搭建，形成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研发设计能力，应对不确定性市场环境中的创新风险管理。

　　充分利用优质互补资源

　　即便追赶之初不具备较强的复杂装备技术基础，企业仍可以通过撬动自身独特的互补资产并与外部知识相整合从而对快速追赶起到积极作用。

　　中集多年来在集装箱、专用车、能源运输装备等领域积累了领先的技术与生产制造能力和大量高水平技术管理人才，这些优质互补资源有助于形成更高水平协同和速度优势。

　　

　　图片来源：?新华社 李紫恒摄

　　深层次协同互动解决赶超挑战

　　复杂产品系统从跟随到引领离不开产业生态整体竞争力和效率提升，需要通过更深层次、更大范围的协同互动来解决赶超挑战。

　　复杂产品系统协同不应只停留在资源要素层面，还应注重推进跨组织协作流程和价值共创的战略认知，带动产业链协同开展核心技术攻关，推动新技术、新工艺和新成果国产化应用。

　　政府部门加强产业结构优化

　　政府部门应加强国内大循环体系建设和产业结构优化，促进创新要素向龙头企业聚集，通过重大工程项目、政策制定和财政支持等方式推进产学研用协同，构建具有差异化竞争优势的产业生态。

　　

　　图片来源：?千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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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拓展

　　未来拓展方面，郑刚团队将更多关注类似的竞争性复杂产品系统产业，或是对海工装备领域其他领军企业的新型追赶模式开展进一步讨论。

　　在研究团队看来，考虑到新一代信息技术在高端装备领域的融合应用，可以从数智化角度对协同机制和演化过程进行拓展分析。并且随着“双循环市场”新发展格局加快构建，可以探讨如何促进不同市场之间的资源流动，打造高水平开放创新系统，丰富复杂产品系统追赶的新情境。

　　

　　郭艳婷

　　学者心得

　　郑刚

　　

　　复杂产品系统追赶是对以大规模制成品为基础的传统技术追赶研究的延伸，因其产品架构、组织管理和创新特征等方面的特殊性给后发追赶带来全新挑战。在我们研究团队对中集海工长期跟踪调研过程中，观察到中集海工从国际市场起步实现复杂产品系统快速赶超这一独特现象，我们选择了高铁、大飞机等已有复杂产品系统展开全面比照，以不断增进对海工装备案例独特性和一般性的解释，最终提炼出“自主可控、开放协同、共生共演”新型追赶模式，整个过程受到了许多学者专家和企业高管的启发与帮助。特别感谢《管理世界》编辑部给予的修改机会和宝贵建议，感谢匿名评审专家在研究视角、数据与理论构念的适配性以及模型构建等方面给予的建设性意见。

　　经过这次投稿和修改经历，我们作者团队更有信心也更加坚定地开展以复杂产品系统大国重器、大国工程为基础的深入研究，通过整体、开放、演化等视角探索多元化的新型追赶及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的新模式与路径，致力于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复杂产品系统创新管理理论体系，并更好地服务指导我国复杂产品系统企业新型追赶、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创新实践行动。

　　“蓝鲸1号”作为复杂产品，是当今世界最先进的超深水双钻塔半潜式钻井平台。这标志着我国在可燃冰开采领域突破多项技术难题，跃居世界前列。

　　在复杂产品领域，要想在国际上继续“挺直腰板”，得到更多的话语权，就要从成功实现追赶的企业汲取经验。管院学者与团队的这项研究是关于复杂产品系统企业新型追赶机制与模式研究的重要阶段性成果。

　　他们牢记管理学者的社会责任，做对社会、对国家有影响力、贡献力的科学研究，围绕四个“面向”，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

　　他们以科研项目赋能企业实践，为企业提供创新性指导，让中国企业突出重围，为中国企业走上世界舞台注入强劲动力。

　　附：论文摘要

　　复杂产品系统追赶难度高且生命周期长，给后发经济体企业构成重大挑战。不同于大多数复杂产品系统面临的本地制度型市场环境（如高铁、大飞机等），海洋工程装备具有全球竞争性、市场强周期性和需求离散等特征，现有技术追赶理论的参考价值有限。为此，本文探讨了中集海工如何从国际并购起步，从依赖国外设计和核心设备进口到实现核心技术突破与市场领先的快速追赶过程。研究发现，中集通过跨国并购高起点进入海工装备市场，采取“自主可控、开放协同、共生共演”的新型追赶模式，先通过市场牵引的资源协同快速集聚复杂产品建造所需的全球创新资源，成功交付我国首批深水钻井平台，获得国际客户认可；继而通过平台支撑的流程协同构建研发设计+工程总承包能力体系，自主掌握总体设计集成关键核心技术；再通过价值引领的战略协同突破关键核心子系统技术，带动国产装备水平提升，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生态，实现较快追赶。本研究对于后发企业打破低端锁定、提升复杂产品系统自主创新能力提供有益启示。

　　原标题：《聚焦复杂产品领域，这项研究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提供创新追赶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