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明星校长”落马反思录：谁来监督校长？

　　多年前，教育界就流传“全国教育看江苏，江苏教育看南通，南通教育看启东”的说法，而时任启东中学校长的王生也曾被誉为“最牛博士校长”。在“明星校长”的带领下，启东中学逐渐成长为全国知名的教育品牌，也成了南通教育的“金字招牌”。

　　

　　王生在法庭上。

　　2015年4月，王生因涉嫌挪用公款罪、受贿罪被逮捕。据媒体报道，去年10月28日，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被告人王生对检察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没有异议、自愿认罪。

　　但记者发现，该案从去年10月开庭审理到现在，已过去11个月，目前仍未判决。

　　8月1日，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相关负责人回复中国青年报记者，经与刑二庭了解，启东中学原校长案还在审理中，目前尚未判决。

　　有专家指出，名校光环背后折射出权力监督的真空，这更值得反思。

　　明星校长“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2015年2月27日，在启东中学教职工大会上，王生动情地朗诵起《再别康桥》，又说了很多对不起，“平时态度不好，做得不好之处，请多包涵”。

　　让全校师生没想到的是，这是王生在学校的最后一次给大伙儿开会。

　　当天下午3时50分，王生要去教育局开会，一下楼，就被两名男子带走。第二天，江苏省南通市纪委发布消息：江苏省启东中学校长、启东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生涉嫌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去年8月18日，江苏省南通市人民检察院起诉称，在掌握了相关证据后，将以挪用公款罪、受贿罪追究王生刑事责任。记者联系南通市人民检察院相关负责人，对方婉拒了采访。

　　记者获得的起诉书显示，挪用公款行为主要发生于2005年7月至11月，王生担任江苏省启东中学校长、启东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先后3次将逾740万元原属于启东折桂中学（启东中学初中部）公款借给訾某，用于开发房地产项目。

　　起诉书称，訾某在2005年7月筹集土地竞拍保证金之际，得到王生的帮助，获得王生以工程预付款的形式，转给上海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逾140万元。

　　一个月后，訾某在筹集土地出让金之际，再次得到王生的帮助，获得王生以支援地方经济建设名义，转给启东市南阳镇人民政府的400万元。

　　记者还发现，王生被指控的受贿行为，主要发生于1999年至2014年，他在担任江苏省启东中学校长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多次收受他人所送财物价值逾88万元，涉及人数之多，名目之杂、次数之频繁、关系持续之长久，构成了王生连续15年受贿行为的特点。

　　明星校长的商人“朋友圈”

　　起诉书称，江苏省启东中学副校长、启东市空调设备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黄某在校办厂改制、免交房租、保留待遇等方面得到王生的帮助，在2000年至2014年这14年间的每年春节前在王生办公室送出人民币逾20万元，每年送1万至2万元不等。

　　启东某建筑公司董事长周某在承接工程、本企业子女入学等方面得到王生的帮助，在2005年、2009年和2012年先后以房产交易和直接送钱的方式给王生提供了近11万元财物。其中，2005年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让王生购得启东市某处房产，2009年和2012年先后向王生送出1万元款项。

　　作为校长，王生为多位请托人提供其子女及其亲友子女入学的有偿帮助，为有裙带关系的学生在“省三好学生”评选、争取名牌大学实名推荐名额等之时提供有偿帮助，还在合作办学方面与其他中学校长或董事长结成金钱利益关系。

　　据统计，南通多位企业家都在子女入学或亲友子女入学方面获得王生的帮助，其中郁某送出近7万元，冯某送出逾5万元，宋某送出逾2万元，总计逾25万元。

　　周某女儿在评选“江苏省三好学生”时、高某儿子争取北京大学实名推荐名额时、上海某建设公司董事长杜某亲友的子女争取复旦大学实名推荐名额时，王生均为其提供帮助，收受人民币共计12万元。

　　除此之外，王生的关系网还延伸到业务承接、房屋租赁、礼品采购、工作调动等方面，与多人结成金钱利益关系，收受人民币达20万元。

　　起诉书显示，王生关系网中明显的涉案人员达21人之多，而由这些关系人员延伸的关系网，难以估计其人数和范围。

　　一个明星校长的17年

　　留着二八开分头，一副宽边眼镜，中等个头，这是王生留给人最初的印象。公开履历显示，1981年，王生被分配到启东中学工作。3年后，年仅26岁的他破格升任启东中学副校长。

　　如果提到启东中学，国际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是该校不能不提的“金字招牌”。该校被称为“奥赛金牌的摇篮”。其官网显示，1995年以来启东中学在国际中学生学科竞赛中共获得14金2银。这让国内大多数高中望尘莫及。

　　当然，这与王生的出众能力分不开。1984年，王生指导了5位学生夺得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一、二等奖，开创了启东中学在全国夺奖登顶的先河。

　　南通一位中学校长与王生相识多年，他对王生的评价是“拼命三郎”。

　　1996年9月底，王生带学生参加省竞赛，在刚刚开通的沪宁高速路上发生重大车祸，王生伤势最重，抢救了50多个小时，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虽然保住性命，却失去右耳。

　　两年后，王生成为启东中学校长和党委书记。落马时，他的校长任职期长达17年。

　　王生曾公开表示，办好学校，让学生和社会满意，是他最大心愿。2004年，他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这是学生挑战教师的时代，不学习就会被晾在讲台上，甚至会被学生抛弃。”

　　第二年，王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启东中学的高考成绩连续10年位居江苏省前三位。

　　据该校官网显示，2011年，启东中学97名学生被北大、清华等高校提前录取。其中，获北大、清华保送资格7人，获北大、清华预录取资格7人，获上海交大、中科大、南大等其他高校保送资格13人。

　　作为校长，王生获得的荣誉让同行羡慕不已，他成为江苏省中学数学特级教师、国家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高级教练。

　　2003年7月，启东中学成为江苏省首批四星级学校（目前为最高级——记者注）。彼时王生成为启东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作为一个中学校长进入县处级干部序列，在当地极其少见。

　　同时，他先后两届成为全国人大代表，社会影响力与日俱增。2005年10月，他成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2012年，王生当选中共十八大代表。

　　据启东中学官网显示，2011年8月王生将个人获得的100万政府卓越功勋奖奖金，加上获得的国务院特殊津贴、省政府专家津贴，以及个人稿费等50万元，共计150万元设立启中校长奖教奖学基金，用以奖励学校的优秀教职员工和学生。

　　在启东中学贴吧上，仍有许多学生怀念王生，在贴吧中称王生为“生哥”，称他在任时对学生十分关心。这些学生肯定了校长对启东中学的巨大贡献，给他们带来自豪感。而在教职工眼中，王生脾气坏，经常骂人，而且不分场合、不分对象。

　　谁来监督校长？

　　启东所在的南通市，是全国有名的教育强市。王生落马后，当地教育部门曾专门开会，希望以王生案为例总结并吸取教训。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李立国认为，启东中学原校长王生一案，在中国的教育界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该案反映了目前我国中学教育管理体制方面多是人治，校长在学校管理中权力过大，没有明晰的制度建设，没有重视制度建设。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阎凤桥则认为，学校里最高管理者是校长，校长对于学校办学理念、制度建设、整体规划、资源配置以及发展走向，都有其他人员不可替代的作用。无疑，校长在学校发展中，比其他人有更强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学校校长角色又是脆弱的。在一个多利益相关体系中，他的表现要受到不同利益相关者的评价，后者甚至决定着他的命运。从理性系统、自然系统和开放系统三个不同的方面出发，可以得到不同甚至是大相径庭的评价，这就是校长脆弱性所在。

　　越简单的学校系统，校长对它的整体调控以及发展走向的影响力就越大，学校的成败与校长的行为表现具有越密切的关系。反之，越复杂的学校系统，校长对其影响就越小，学校的成败与校长的行为表现越具有不密切的关系。现代学校发展趋势是复杂化。在复杂化的形态下，很难采取简单的管理方式。

　　李立国认为，需要注意的三个关键点，第一是国家宏观政策要改变，不以升学率给学校定名次，地方政府也不把升学率作为地方办学质量的衡量标准，给学校发展一个更加宽松的环境；第二是教育行政部门对学校的评价，要更看重学校是否推行素质教育；第三是要推进区域内教育公平，教育资源的投入不能无限制地投入到某个名校。教育资源分配要相对地均衡化、公平化。

　　（转载自中国青年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朱瓅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