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科学与道德、天才与疯狂之间的碰撞

栏目:未来教育  时间:2022-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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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如果撕去《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的封皮,你可能会误以为它是茨威格的遗作。智利作家本哈明·拉巴图特的这部作品,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类群星闪耀时》。

  

  《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 [智利] 本哈明·拉巴图特 著 施杰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一类比不仅因为书中的主角哈伯、海森堡、格罗滕迪克、史瓦西、薛定谔等一众科学巨擘毫无疑问称得上“人类群星”,更因为这两本书均基于史实而体裁却是小说。

  自古以来,无论中外均有共识:知识与信息的获取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是以我国有“天机不可泄露”的古语,而在西方世界,最有名的典故则莫过于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现实中,科学家们有时也当真如普罗米修斯,为人间“盗火”后,须面对神之怒降下的酷刑,忍受为给人类播撒科学新光而遭遇的巨大创痛,是以《维特根斯坦传》有着这样的副标题——“天才之为责任”。

  中国的“当代神农”是袁隆平,而世界的“地母盖娅”是弗里茨·哈伯——第一个从空气中制造出氨的科学家。他使人类从此摆脱了依靠天然氮肥的被动局面,加速了世界农业的发展,因此获得1918年瑞典科学院诺贝尔化学奖。化肥对农产品的增产效果立竿见影,直接催生了20世纪的人口井喷式增长。哈伯本应功德无量,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哈伯担任化学兵工厂厂长时负责研制和生产氯气、芥子气等毒气,并使用于战争之中,造成近百万人伤亡。哈伯因此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身后毁誉参半。

  书中的第一个故事,主角便是哈伯。天才给予他的诅咒是无法控制才能的用途,终身以工具之姿随波逐流,哪怕他研制出的原型,用氰化物制成的一种气体杀虫剂“齐克隆”(德语中的“飓风”),本意只是对抗虫害,孰料那些气体去对付的并不是老鼠和蟑螂,而是二战时恐惧地站在毒气室里的犹太人们。

  天才诅咒最常见的方式,是植根于灵魂的自发困扰。这种困扰来自于旺盛的求知欲所带来的痴迷与热病式的谵妄,来自于强烈希望将毕生钻研领域体系化,解释一切的动力,最终往往导致常人难以理解的日常行为,以及令后人困惑的思维转向。譬如牛顿晚年倒向神学,爱因斯坦晚年站在饱含不确定性的量子力学的对立面。书中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加工,更让这种诅咒显得突出而撼人。

  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卡尔·史瓦西在爱因斯坦发表广义相对论1个月后,即得到爱因斯坦场方程的精确解。更惊人的是,史瓦西还漂亮地推导出了一个人们之前想都没想到过的存在——黑洞,因此它也叫作史瓦西奇点。

  史瓦西面对的诅咒之一是缺乏对生活基础层面的认知和感受能力。他不会谈恋爱,对疼痛和危险也不敏感,观测日全食时把角膜烧了个阴影出来。他唯一保有的,是好奇心和对事物感到惊奇的能力。史瓦西可以趴在一战战壕里,在硝烟和惨叫声中,在皱巴巴沾满泥土的纸上,用极小的字勾勒出宇宙的图景,列出时至今日,我们仍会使用的天文测算方式。天才给他的另一项诅咒是疾病,史瓦西得了全身溃烂的怪病,去世前,他把纸铺在地上,胳膊挂在病床边,脸朝下趴着,背上满是水泡迸裂留下的溃疡和痂,就这样他写下了最后几篇论文。至今没人知道他死于什么疾病,就像爱因斯坦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方程会变得如此奇怪一样。

  创造量子力学之前的海森堡也被天才诅咒扭曲成了难以理解的人:废寝忘食,不眠不休,洗漱一概省略,不满意时则崩溃,一旦有所进展则陷入宗教狂喜,没有进展原地踏步时则跳入大海一路狂游,赤身裸体地背诵一整天歌德诗歌。可想而知,身体经不起这种操作,他被严重的发热和偏头痛折磨着,夜晚总伴随着离奇诡异的梦以及尿床。

  诡异的梦也折磨着曾与海森堡短兵相接,在科学上持互斥立场的薛定谔。梦作为潜意识的表征,富含白日思考中一闪而逝的微弱细节,在梦境里,细节的重要性会出现与日常逻辑不同的解构,故而,梦在科学世界里起到推动作用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凯库勒领悟到苯环结构的蛇之梦,赫威发明缝纫机的长矛之梦,还有那伟大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之梦。

  当从梦中醒来,《关于运动学和力学关系的量子论的重新解释》就此诞生,量子力学有了基础,人类就此找到了原子微观结构的自然规律。

  海森堡与薛定谔与今日已有段距离,故而是作者发挥虚构能力与浪漫主义色彩的好场所。而格罗滕迪克则不然,其人其行已跳出数学家领域,怪癖可以与生性浪漫的文学家、思想家等量齐观。

  现代代数几何的奠基者,被誉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的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统治数学界数十年之久。多年来,他把全部精力都扑在了数学上,常把自己关在一个冰冷的办公室里,狂热地在本子里写下那些方程。

  反战的格罗滕迪克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和生态主义者,他无法容忍资产阶级生活中所有舒适的东西。他把家里的地毯撤了,认为那是多余的装饰。他开始自制衣物,用回收轮胎做凉鞋,把旧麻袋缝成长裤。他不睡床,而是睡在他特意从合页上拆下来的门板上。

  那些年间,他写了一本天书,一本极难被翻译的作品,《收获与播种:一个数学家对过往的反思与见证》。这部几千页的巨作里,充斥着被他的一位同仁称作是“数学幻觉”的东西。

  阅读《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读者也常会因糅合的体例而被致幻,文体边界的敉平让人难以分清现实与虚构的界限。薛定谔应该并没有做被戴着人头项链,挥舞着剑和匕首,像一只巨大甲虫的伽梨女神坐在胸口的幻梦,但这个充满隐喻的梦象征意义浓厚而又恰当。“概型理论”体系创造者格罗滕迪克也没有如圣徒般地自我折磨,连着几个月只吃蒲公英,靠着好心邻居强迫进食才活下来的古怪行径,但这个细节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也是“格罗滕迪克应该会做的那种事”。

  拉巴图特用这样的手法,写了一本关于天才的书,与茨威格那描绘人类复杂情绪、高贵情感、动人瞬间、莫测命运这些共性内容的《人类群星闪耀时》既相似又截然不同,《当我们不再理解世界》书写的是一群科学家所度过的人生。他们的人生,有着悲剧和怪异的魅力;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是人类中个性最鲜明的一种。

  原标题:科学群星闪耀时

  文/佟欣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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