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65万常年非法居住美国的“梦想生”,面临怎样的未来?

栏目:未来教育  时间:2021-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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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东京奥运会赛场上,一位代表危地马拉参赛的运动员路易斯·格里哈尔瓦(Luis Grijalva),在男子5000米预赛第二组中跑出了13分34秒11的成绩,获得了第10名,也赢得了决赛的入场券。

然而,眼下在赛场上驰骋的格里哈尔瓦在抵达东京前,却在数周时间内为了自己的移民身份而四处奔波,向美国政府请愿参加东京奥运会。

格里哈尔瓦是美国的移民计划——“童年抵美者暂缓遣返”计划(DACA计划)的受益者之一,这个近65万人组成的群体也被称为“梦想生”。他们非法居住美国多年,且一旦离开,将面临长达十年的入境禁令。

一名跑步者的奥运梦想因其DACA受益者的身份而难以确定。/社交媒体截图

格里哈尔瓦的请愿最终被通过,但多年来保护他不被驱逐出境的DACA计划目前却陷入了僵局。自2012年奥巴马提出以来,DACA计划在三位总统任内几经浮沉,这些年幼时被父母带入美国境内的年轻非法移民之后的命运也牵系其中。

DACA计划被一地区法院判定非法

DACA计划最早于2012年由奥巴马提出。根据美国公民和移民服务局的定义,符合条件的在年幼时被父母带入美国境内的青少年非法移民,DACA计划保护他们在美国的合法身份。

DACA计划的受益者不会被驱逐出境,可以获取工作许可和驾驶执照,并且在某些情况下还可以得到教育资助。“梦想生”主要来自墨西哥、中美洲和南美洲国家。

尽管拜登上台后全力支持DACA计划,但是其实施情况一直如同“过山车”——法院的相关裁决和行政活动每隔几个月就会取消、恢复或部分撤销该计划。

拜登表示民主党的支出法案中应考虑移民政策。/社交媒体截图

据路透社报道,“梦想生”们表示,DACA计划在法庭上引发的接连不断的争执给他们造成了很大压力,他们持续感受到被剥夺“梦想生”身份的威胁。

上个月,美国得克萨斯南区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安德鲁·哈宁(Andrew Hanen)又判定DACA计划是非法的,沉重打击了DACA计划。该决定将阻止DACA计划通过新的申请者,但不会影响已经申请了DACA计划的“梦想生”。

一名法官裁定 DACA计划不合法,并阻止了该计划新的申请者。/社交媒体截图

“‘梦想生’群体在年幼时就被带入美国境内,”美国移民政策研究中心政策分析师杰西卡·博尔特(Jessica Bolter)向新京报记者说道,“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为父母的非法入境行为负责。”

据CNN报道,2017年,特朗普曾试图终止DACA计划。虽然该提案最终被最高法院否决,但是特朗普政府长期以来还是一直试图限制该计划的施行。因此,DACA计划一直处于“灰色地带”。

在拜登上台第一天签署的总统备忘录中,他就表示将指示美国国土安全部采取“一切合适的措施”以“保护和加强”DACA计划。去年12月开始,美国国土安全部开始接受DACA计划新的申请者。

今年3月,美国国土安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卡斯也公开称将发布正式法规,以巩固DACA计划的法律地位,但截至目前国土安全部仍然没有这么做。

DACA计划合法性被质疑

得克萨斯州和其他八个州目前都认为奥巴马当年未经国会授权就通过了该计划,哈宁也表明,该计划最初获通过便违反了美国联邦《行政程序法》。

当年奥巴马通过DACA计划的方式,使得其合法性更容易受到法律方面的挑战,这是DACA计划“命运多舛”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社会文化室助理研究员王聪悦向新京报记者解释道,奥巴马当年通过总统行政令的方式通过该计划,而就美国的立法程序而言,制定移民法案系国会职权范畴,应经参众两院投票通过才符合程序正义,目前DACA法案属于总统“越权”之举。

博尔特也进一步说明道,如果通过正常的立法程序,DACA计划在落实前需要经历一段听取公众反馈的时期。奥巴马政府当时以DACA计划的紧迫性以及监管步骤没有必要为由跳过了这一步,但这却成了DACA计划的反对者质疑其合法性的筹码。

另一方面,虽然DACA计划保护的是非法移民的后代,但也有不少声音质疑其变相鼓励非法移民。

王聪悦表示,DACA计划对年轻非法移民的保护也被视为政府对偷渡行为的默许,可能会削弱边境执法的合法性,而且对按部就班通过合法申请程序的移民也不公平。

博尔特则分析道,因为“梦想生”必须是从2007年开始就在美国的非法移民,所以DACA计划变相鼓励新的非法移民涌入这一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但是这一问题的极度政治化已经使得两党难以妥协。

“梦想生”命运牵涉美国党派政治利益

在哈宁的非法判决公布之后,拜登政府仍旧呼吁为“梦想生”提供公民身份,并称将对该裁决提出上诉。

但美国移民政策研究中心传播和公共事务总监米歇尔·米特尔施塔特(Michelle Mittelstadt)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接受上诉的法院非常保守,因此上诉的成功率并不大。

在上述裁决公布之后,民主党籍参议员鲍勃·梅嫩德斯发言称,这一判决并非出乎意料,只是一个“令人痛苦的提醒”,即拜登政府需要一个为“梦想生”提供合法化身份的长期方案。博尔特也认为,拜登政府接下来需要让DACA计划在法律上“名正言顺”。

王聪悦则表示,接下来拜登可以选择对该裁决正式提出上诉,并敦促国会为“梦想生”提供获得公民身份的途径。

不过,她补充道,对于推进该计划而言,拜登带领下的民主党,看似追求“鼓励他们通过不懈努力成就自我”的美国梦,实际上更大程度上还是在追一个“谋求党派政治利益,与特朗普先前政策分庭抗礼”的梦,激情有余而操作空间有限。

据Politico报道,美国民主党正尝试通过立法协商,将一些支持移民的政策(包括DACA计划)加入即将出台的3.5万亿美元的支出法案中。这就意味着民主党可以绕过共和党,在参议院通过简单多数票通过法案。

博尔特解释道,这之后,参议院官员将决定“梦想生”带来的收益是否有积极的重大影响,如果是肯定的,那么该法案只需要民主党派的支持就可以通过。

据路透社报道,上周四,拜登也发言称美国民主党的这个支出法案应解决移民问题。但是,此前他也表示,民主党是否可以最终将DACA计划囊括进这一支出法案中还有待观察。

米特尔施塔特(Michelle Mittelstadt)说道,这一法案最终会不会通过是目前DACA计划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最终这一法案会具体包括多少非法移民群体(“梦想生”、基本医护人员等)将影响法案的顺利通过。

王聪悦则表示,这一非常规操作最终很难成功。“鉴于民主党在参议院只占极微弱优势,而且一些位于边境且接纳移民的州对类似做法非常反感,目前已经多次提出相关诉讼,所以这一非常规操作构想从程序上讲,落地非常有难度。”

针对移民问题,两党很难找到妥协空间

民主党派之所以需要用非常规的方式通过DACA计划,是因为在这一重要议题上两党之间存在严重分歧。

美国国会参议院农业委员会资深民主党议员黛比·斯塔贝诺发言称,目前要获得共和党人的支持非常困难,即便在2013年愿意站出来支持DACA计划的共和党议员现在也一直犹豫不决。

关于曾经支持移民项目的共和党议员的态度转变,两位接受采访的专家都提到了以下两点,特朗普时期移民政策进一步成为两党争议的核心,以及近期大量非法移民涌入美国的“边界危机”。

2021年3月24日,美国得克萨斯州,进入美国的非法移民,一位妇女抱着孩子。/IC photo

有关移民的议题在特朗普执政时期成为了共和党立场的核心,博尔特解释道,因此共和党人会担心如果他们支持任何形式的非法移民合法化,在竞选连任的时候就会受到更保守的共和党人的质疑。

米特尔施塔特也说道,共和党内部存在根深蒂固的反对任何形式的移民自由化的少数派,而当移民问题成为两个党派的重要分歧时,共和党人就很难去挑战这些少数派。

另一方面,近期美墨边界的非法移民数量激增,刷新了过去20年来的最高纪录。“这为他们反对非法移民合法化提供了一个借口。”博尔特补充道,“他们可以争辩,应该在确保边界的安全之后,再去考虑非法移民合法化的问题。”

而民主党派则将继续支持包容性更强的移民政策。王聪悦解释道,少数族裔和移民是民主党的主力票仓,因此拜登作为民主党建制派的代表,推行包容性移民政策既是“去特朗普化”的需要,也是稳固基本盘回应选民的需要。

未来有关移民的两党分歧也或将长期存在,共和党和民主党各持一端,将很难找到妥协空间。

王聪悦称,目前美国政治极化日趋严重,移民议题已经成了两党党内忠诚度的试金石和党间角力的赛点。一方面随着美国2020年人口普查结果出炉,拉美裔选民(也是DACA计划的主要惠及群体)数量快速增加,严重冲击欧洲裔白人的主体地位,美国社会有关“谁是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危机愈演愈烈,从心理上给现有移民承载力施压。

另一方面,美国目前社会再分配机能不佳,阶层两级分化,中产阶级严重缩水、巨富阶层精细分层,赤贫阶层看不到阶层跃迁的希望,因此大大挤压了整个社会接纳移民的物质能力。

王聪悦总结道,“从这两个角度讲,美国作为‘移民国家’在理想和现实间的差距恰恰就是两党无法弥合的立场鸿沟,很难解决。”

非法移民激增,四个因素导致美国“边界危机”

针对国内非法移民的DACA计划遇到了瓶颈,而从中美洲涌入的新非法移民也引发了“边界危机”。

据新华社报道,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7月16日发布的数据显示,该机构6月逮捕将近18.9万从美国与墨西哥边界入境的非法移民,再次刷新了21年来的最高月度纪录。

6月被捕非法移民中,大多数人来自墨西哥,而没有父母或监护人看护的未成年非法移民共有15253人。

除了拜登竞选时期对更包容移民政策的承诺外,非法移民数量激增背后还有三个原因——新冠疫情、中美洲的严峻形势以及该数据本身忽略掉的非法移民“再犯率”。

米特尔施塔特分析道,2020年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全球各方面的交通流动性都大大降低,现在激增的数字也是被压抑了很久的流动性开始恢复的结果。

另一方面,中美洲去年遭受了两场大规模飓风的袭击,经济受到新冠疫情和飓风的双重打击,当地的政治动荡也一直在持续,迫使更多移民涌向边界。

米特尔施塔特还提到了影响这一数字的一个重要因素——非法入境的再犯率。她指出,美国海关和边界保护局收集的非法移民数据基于逮捕这一事件,而不是具体的人数,重复尝试入境的人数也会被多次记录在内。目前某些边境有超过50%的非法移民属于重复入境的范畴,而在2019年这个数据只有7%。

而自特朗普以防控新冠疫情为由,强行遣返大批非法移民后,边境的非法移民再犯率就急剧上升。因为这部分移民并非被正式驱逐出境,因此重新尝试入境也不会有刑事后果,因此他们将会不断地尝试非法进入美国境内,直到最终成功。

“如果将再犯率也考虑在内的话,其实2019年的非法移民数量更高。”米特尔施塔特补充道。

但是,据BBC报道,当地时间8月3日,拜登政府宣布将持续以新冠为由遣返非法移民,该计划将无限期延长,这对缓解“边界危机”将有害无益。

要最终解决非法移民造成的“边界危机”,王聪悦指出,美国政府预计会采取“疏堵结合”的方式。一方面疏导推动全面移民政策改革议案在国会通过,其中就包括给予在美无合法身份移民可申请公民身份的渠道。

另一方面采取堵截的措施,即与中美洲国家的执法协作和政策配合,加大在美国南部边境驱逐非法移民的力度。

米特尔施塔特也表示,美国要解决边境问题必须与其他国家在多方面实现合作。目前墨西哥已经大大加强了移民管理的执法力度,并正逐步建立新的小型庇护所。墨西哥也对大量中美洲人民打开了大门,欢迎他们来墨西哥生活和工作,但美洲在移民方面的区域合作仍待加强。

而美国政府也需要与墨西哥和其他中美洲国家加强合作,支持当地刚刚起步的庇护所项目和移民管理系统、支持其发展和基础建设,以帮助解决当地的腐败、帮派暴力、贫富差距大等问题。另外,美国也需要与加拿大和中美洲的其他国家合作,承担人道主义保护的责任等。

“这些都是极其复杂的政策项目。”米特尔施塔特总结道,“但是,如果美国要妥善解决每隔几年就因新的高峰而浮上台面的非法移民危机,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新京报见习记者 侯吴婷

编辑 张磊 校对 吴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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