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把快乐作为主题,而不是一种手段|专访

栏目:家庭教育  时间:2023-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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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快乐,弥漫在我们的生活里,而不快乐的孩子,多得令我们震惊。在绘本领域,描绘“快乐”似乎是大部分创作者的共识。但许多“快乐”却成了手段——通过“快乐”让孩子爱上书、融入集体、喜爱大自然……确实,纯粹的快乐很难描述和传达,只能在体验时感受到强烈的力量。而在韩国绘本创作者徐贤创作的《好痒好痒》中,“快乐”成为了主题,甚至可以把快乐的力量在32页中传递给读者。《好痒好痒》,[韩]徐贤 著,尹丹 译,接力出版社,2022年11月。《好痒好痒》的故事并不复杂,小孩在挠头的时候掉下来6根头发,变成了6个分身,他们一起闹爸爸妈妈、出门散步、跳起搞怪的舞步,并一起快乐地大喊“呀呼”。在读过这本书后,许多读者都感受到了畅快的快乐。但这快乐从何而来?在对徐贤的专访中,她指出:“主人公‘我’对自己的分身并没有任何期待和要求。‘我’并不需要‘头发’代替自己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只是一起快乐。”毕业于韩国弘益大学绘画专业的徐贤,在1982年出生于韩国京畿道水源市。她的作品中喷薄而出的冲劲儿、反叛意识和生命力,令人总将她想象成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煎蛋》,徐贤 著,尹丹 译,接力出版社,2022年11月。《出逃的煎蛋》,徐贤 著,尹丹 译,接力出版社,2022年11月。作为创作者,徐贤极具实验意识。她在2021年创作了两本相似主题的绘本,《煎蛋》和《出逃的煎蛋》。在这两个故事中,她相当自信地从同一个故事的原点出发——一个煎蛋不觉得自己只是个煎蛋——用不同的风格讲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被采访者徐贤。(图源:接力出版社)在采访中,徐贤提出了一个命题——“人们究竟可以通过画,把想象延伸到哪里?”答案或许就像地平线一样,确实存在,又永远无法抵达。但探索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徐贤的快乐的一部分。那我们的快乐来自哪里呢?采访|王铭博翻译|金贤玲我想把感受到的快乐原原本本地呈现给读者新京报小童书:《好痒好痒》是一本极具感染力的绘本,很多读者看完都忍不住跟着黄色的小人摆出招牌动作,并“呀呼”起来。你创作它的初衷是什么呢?小人的表情和动作是来自生活里的观察,还是更像你自己?徐贤:我想讲的是快乐。我想把快乐本身作为主题,而不是把它当作某种手段。所以这本书也是我创作得最愉快的一本书。我很想把自己感受到的快乐原原本本地呈现给读者。表情和动作方面和我自己比较像。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至于动作,是不擅长跳舞的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我甚至想过真的去学跳舞。不过即便只是一些小动作,只要表达了快乐,对我来说就是很棒的舞蹈,所以就随心所欲地画出来了。《好痒好痒》内页。新京报小童书:你的绘本有很多故事性的小彩蛋。比如在《好痒好痒》中,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小黄人和他的6个分身在“折磨完”家人后,在下一个页面的角落,爸爸的眼镜碎了、妈妈的煎蛋掉地上了,而他们出门遇到的人、巴士、山丘也都在他们离开后“呀呼”了起来。这种在想象力发散中埋下的故事细节很有趣,你是如何发展出这样的创作手法的呢?徐贤:我并没有刻意寻求,或者塑造某种风格。我只是按照我平时喜欢的、感兴趣的方向创作故事,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平时有灵感、有想法的时候,我会记录下来。虽然这些记录都是很短的碎片,把这些碎片拼贴在一起,组合到一块,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变成好玩的故事。我希望我的故事永远都是幽默的。我认为一些奇奇怪怪、甚至有些荒诞的元素和隐藏起来的一些小细节是表达幽默的最好素材。“好痒好痒”不仅指头发痒,还包括心里的痒痒新京报小童书:《好痒好痒》是从“脱发”延展开的故事。对于成年人来说,脱发是件非常无奈、苦涩的事,你是怎么从中发现快乐,并放大这种快乐的呢?徐贤:我也听说因为脱发苦恼的人看完这本书后有些难过。这并不是我有意安排的,对于这一点,我深感抱歉。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这种设定在很多古典文学里都出现过。我也是从这一点出发的。尤其,头发是很容易掉、又很容易重新长出来的。同时,因为头发长在头上,会被认为是和我们的想法、想象都有关联的东西。《好痒好痒》内页。《好痒好痒》比较特殊的一点是,主人公“我”对自己的分身并没有任何期待和要求。“我”并不需要“头发”代替自己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弥补自己的不足,而只是一起快乐。“我”和“我们”本来是1个,后来成为了许多个,共同推进这个故事。也许主人公希望和其他人一起快乐起来,同时也沉浸在内心的快乐之中。“好痒好痒”不仅是头发痒的意思,同时也包括内心的“痒痒”。新京报小童书:在故事的最后,黄色小人想象出来一起玩耍的头发分身被吸尘器吸走。读到这里我有些伤感——在那么快乐的想象之外,现实如此潦草。但在结尾大大的空白页上,黄色小人独自摆出招牌动作,依旧大喊“呀呼”。这是一种属于你的乐观主义吗?你是怎样想到这样的结局的呢?徐贤:我喜欢幸福的结局(Happy Ending),但我并不坚持每本书都必须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我认为,如果一个故事更适合悲剧结尾,那就必须选择一个悲剧的结尾。我在寻找一个自然的方法。创作故事的时候,我会觉得我面对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虽然故事的开头是由作家创作的,但过程是故事自己在推进,会引导作者走向一个很自然的结尾。我创作的所有图画书都是这样完成的,包括《好痒好痒》。我们的想象会在生活中的某一刻突然出现,也会在一瞬间消失。故事的主人公也一样,沉浸在好玩的想象中,在受到外部的刺激后(妈妈的吸尘器声音),他才突然从想象中苏醒过来。当我们看到书中独自留下的主人公,也许会有些落寞,但是主人公很快就找回了快乐,并把快乐传递给读者。《好痒好痒》内页。想象没有实体、肉眼看不到。但是当我们想象时,却会像真的经历过一样,在我们身上留下痕迹。所以,主人公喊出的“呀呼”,也许就是想象在他身上留下的快乐的痕迹。从煎蛋出发,在创作的实验中玩耍新京报小童书:你还有两本具有一定实验性的绘本《出逃的煎蛋》与《煎蛋》,它们创作于同一时期。为什么会从煎蛋出发,创作两本画风、情节全然不同的故事呢?徐贤:我总把两本书称为兄弟书,它们是同一时期被创作出来的。一开始,我觉得用煎蛋为主人公创作一个故事会很好玩,而且我绝对不会“把煎蛋当成一种食物”。接着,我就产生了很多想法。我选择了其中最好玩的,把它做成了书。只不过好玩的想法很多,只选一个太可惜了,所以同时出版了两个煎蛋的故事。这两本书虽然是各自独立的故事,但是一起读会发现,两本书的世界观有重合的部分。我也希望通过这两本书,让读者感受到用不同的方式想象同一种事物的快乐。同时,我也很好奇,这两本书哪一本更受读者欢迎。《煎蛋》内文。《出逃的煎蛋》内文。新京报小童书:在《煎蛋》中,你用轻松明亮的风格,讲述了可以成为任何事物的煎蛋的故事。这个煎蛋可以钻进地心、藏在页面夹缝中,还有一只不断跟随它的猫咪。你是怎样构思这个故事的呢?为什么有一只小猫呢?徐贤:在这个故事里,小猫是增加紧张感的形象,它造成的意外状况让故事变得更加好玩,小猫发挥着一种调味剂的作用。从表面来看,小猫和煎蛋是一种爱憎的关系,两者的关系从煎蛋进入猫的箱子里开始。一开始,是小猫追着煎蛋,但是某一瞬间开始,两者的关系就反过来了。反而是煎蛋追着小猫,嘲笑小猫,两者纠缠在一起。煎蛋象征着想象,小猫追着煎蛋,就像我们自己追着故事向前冲。最后在封底,还可以看到盖着煎蛋熟睡的小猫 。《煎蛋》内文。新京报小童书:在经历各种冒险后,煎蛋被吃下去,为什么设置这样一个结局呢?徐贤:最后的画面里,孩子的牙齿上是有一个煎蛋的。虽然煎蛋被孩子吃掉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消失。相反,是孩子被煎蛋染成了黄色。最后虽然回到了现实,但我们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世界。煎蛋看似消失了,却可以在某个地方找到它的影子。通过这些,读者可以更加近距离地感受到藏在现实中的幻想。《出逃的煎蛋》内文。新京报小童书:接下来聊聊另一本《出逃的煎蛋》。在这个故事中,煎蛋不仅从餐桌上出逃,还冲出了地球,在银河系中把地球煎成巨大的煎蛋。而在结尾,整个银河系都只是一个冰箱而已。为什么这样设置呢?徐贤: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吗?答案是未知的,但我们可以通过想象,来幻想未知的世界。在《出逃的煎蛋》里,“咕嘟”一声,世界消失了,变成漆黑一片。接着出现的其实是煎蛋神。煎蛋神在世界消失的地方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至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就要看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了。新京报小童书:当出逃的煎蛋面对无数与它同样的煎蛋时,它痛苦地问:“为什么我只是一个煎蛋?”个体在群体中独特性的消失是令你痛苦的事情吗?《出逃的煎蛋》内文。徐贤:我想说,这是混乱和恐惧变成确信的画面。煎蛋出生以后,本能地成为了食物。但是它很快就逃离了食物,踏上了寻找自己的旅程。看到许多和自己一样的煎蛋成为食物的时候,它也短暂地陷入迷茫,但是很快就重新变得笃定起来,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煎蛋的出生不只是为了被人吃掉,它坚信它可以过上自己选择的人生。我希望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可以拼尽全力过好自己的人生,也想为它加油打气。新京报小童书:在最后一页,被当成蛋放在盘子里的星球晃了晃,似乎是在尝试逃跑,而这个画面和开头鸡蛋的摇晃又呼应上了。这样一个结尾你想传达给读者什么呢?徐贤:是循环和新的开始。那颗星球同样也是一颗蛋。蛋代表着一个蕴含无限可能性的新生命,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世界结束,就会有一个新的世界开启,我希望传递的就是这种循环的信息。《出逃的煎蛋》内文。新京报小童书:整个银河系都只是一个冰箱,在这样的宇宙观中,你觉得煎蛋的出逃有意义么?徐贤:煎蛋是破壳而出,主宰自己命运的形象。它并不是适应周围的环境,顺应这个世界的存在。同时,煎蛋本身就是把想象拟人化后的形象。我们的想法和想象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可以变成任何事物。通过飞向宇宙的煎蛋,我希望我们的想象可以自由地飞向远方,煎蛋和外星人一定会在宇宙的某个地方幸福地生活着。新京报小童书:《出逃的煎蛋》是比《煎蛋》更复杂和悲观的吗?徐贤:并不是。《出逃的煎蛋》里想表达的是诞生和循环。我总是会在结束的时候想象新的开始。两本书并不是复杂与否的关系,而是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故事。两本书就像是对同一个食材,选择不同烹饪方式制作的两种菜肴。《出逃的煎蛋》的故事是人们更熟悉,也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而《煎蛋》更加单纯,看似理解起来并不容易,但反而会提供更多解释的可能性。人究竟可以通过画,把想象延伸到哪里?新京报小童书:在你的创作中,可以看出你对“空间”所具备的可能性很感兴趣。在《煎蛋》中你让猫咪抓着本来应意味着阳光的一条线。你是如何想到对空间加以变换,让读者享受被挑战认知的乐趣的呢?空间的变换是否是你想象力的一部分?《煎蛋》内文。徐贤:人们究竟可以通过画,把想象延伸到哪里?我很喜欢测试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在画面里,可以同时有平面和立体,甚至还有更多的次元。小猫抓住平面的“线”,就在那一刻,那个画面里就产生了立体的空间,同时也是想象的空间。空间可以展示得更多样,也会让人们去想象。好玩的是,这种状态并不是静止的,它会展示出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对我来说,这个过程是非常快乐的。新京报小童书:你是怎么开始创作绘本的呢?徐贤:小时候我是一个很害羞的小孩,经常担忧,感到不安,动不动就哭,还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小时候没有办法好好讲出来的故事一直都积压在我的心里,直到现在,我才一个一个把它们拿出来。成为图画书作家以后,我也收获了更多表达的勇气。我的第一本图画书《眼泪的海洋》,讲的就是把所有让“我”难过的事情抛到眼泪的海洋里,由此排解伤心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创作初衷是,我想要用一种好玩的方式安慰幼时爱哭的自己。《眼泪的海洋》,徐贤 著,王筝 译,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年1月。故事可以让我在无限可能性的海洋里,安全地享受自由。通过这种方式,作为作家,我也能感受到解放的感觉。新京报小童书:看你的作品,有种极具突破性的年轻人的冲劲儿,你是如何一直保持创作的生命力的呢?徐贤:年轻人的冲劲儿,这真是很棒的一句话呢。能获得这样的评价,我感到非常荣幸。很多儿时的爱好,我都保留至今。过去我会觉得这样做是不太成熟的,所以还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反而会带给我很多能量。收集玩具的爱好、喜欢漫画的取向、希望把游戏生活化的想法,还有我喜欢的幽默和玩笑,这些都会让我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开始创作之前,我会从这些我喜爱的事物中获取很大的能量,从而让自己在一种软乎乎的状态下工作,也希望这种快乐的能量可以通过书本传递给读者。记者 王铭博编辑 王铭博 罗东校对 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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