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最近，演员成泰燊常被叫成“冯化成”。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演绎真实到位，令观众印象很深。随着冯化成被贴上“渣男”标签，也让成泰燊遭遇“网暴”。昨晚，爆款剧《人世间》在央视和爱奇艺收官，冯化成也迎来为“人世间”带来注解的结局。专访中，他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这是自己最费心力的一个角色，他还为冯化成写了两首半诗。最出名的那句，追剧观众都知道，“唤醒无上清凉”。重温《北陀寺的风》，它道出了“人世间”的况味。

　　

　　演“渣男”被网暴，

　　“这是最好的结果”

　　“有人说，从过年期间以来，就被冯化成气得睡不着觉。还有网友神总结说，晓光只应天上有，人间处处冯化成。到骆士宾戏份时，冯化成日子才好过些。”成泰燊对记者表示，“其实反馈激烈，说明角色跟观众的互动是成功的，对创作角色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也说明当下观众渴望有美好的爱情，和谐的家庭。”

　　成泰燊表示，原著小说对于看过的观众有一定引导，很难对人物不产生刻板印象。“其实拿到角色，也有心理准备，这个角色会挨骂。从小说来看，这个人物不是渣男，而是人渣啊。在我看来，他没有什么底线。应该说，梁晓声老师在这个人物身上，对这类背离文化气节的文人形象是予以批判的。”

　　没有看过原著小说的观众，跟着剧情走，也曾为他弃剧。冯化成一首纪念周恩来总理的诗让周秉昆背锅入狱，周蓉跟大二十岁的冯化成谈恋爱，令父母无法接受，好容易受到认可要回家过年团圆，由于冯化成出变故又泡汤，周母为此中风昏迷多年。充满文学情怀的冯化成后来背叛婚姻和爱情，许多观众也为周蓉当初的冲动爱情惋惜。成泰燊说，“冯化成有意无意都会对周家造成重大影响，我也能理解观众的情绪。”周蓉这个人物也曾因自我，不顾家人，被观众诟病。还有观众因此对冯化成“致歉”，“其实周蓉也有问题，我们冤枉你了”。

　　

　　反派也是悲剧人物

　　“看到他的伤口”

　　编剧王海鸰受访时提及，对冯化成一角进行了颠覆性改编，因为演员而整个改变了人物人设。冯化成之前是很单一的“渣男”人设，但在后来与演员探讨的过程中，发现处理过于简单粗暴。即便是坏人也要能立体，存在让人共情的地方。希望把故事的底色调得亮一点，给人以希望。

　　在跟李路导演合作《巡回检察组》时，成泰燊就接到了冯化成一角的邀请。成泰燊表示，看完小说就很喜欢，真正把人间烟火各个阶层的人写到位，很喜欢周秉昆周秉义，还有六小君子特别鲜活。“我们拿到剧本时还没有改完，现实中，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的好与坏。从塑造角色的角度，也跟编剧老师交流了想法，希望这个人物能够真实，让人看到是什么导致了他的自私、清高、虚伪。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内心有一定纵深度，有俗的一面，也有清高的，文化人的精神追求。追求到极致，面对现实的磨砺，他对内心痛苦的反弹一定会超出常人。”

　　在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成泰燊在人物身上下的功夫令人惊叹。在他看来，冯化成不是简单的反派。“他曾经有过美好的爱情，但境遇变了，爱情也变了。从被崇拜到过气，人经历变化，会变得更脆弱更敏感。”成泰燊说，观众在局外，演员要进入角色的内心世界。其实冯化成是一个悲剧人物，饱含诗书情怀的诗人接触生活现实，为了一间小房子，一个职称，一次诗歌评奖而打破内心的道德，而再次面临诗歌崇拜者导致其失控。随着各种诗歌流派进入，他追求的终极理想，捍卫传统诗歌创作的价值和尊严，不被理解和认可，这是心灵深处的痛苦。成泰燊力求在每场戏的缝隙中传递人物内心的无奈和苦闷，矛盾和纠结。“他无颜面对十年纯洁的爱情，出轨后自己毁灭了爱情。他命运和情感深处的伤，表皮上看不到伤口。”

　　

　　

　　大结局归来即归隐

　　“诗和远方”永在

　　加入为人父的体验，也让冯化成和女儿之间的情感更丰富。“原剧本没有这一块展现，但我觉得冯化成是感情丰沛的诗人，他和女儿之间的爱是怎样的？从人性出发，希望这个人物更真实立体。演员特别怕概念化的角色，《人世间》整个人物画廊中，诗人冯化成也不应流于概念化。”

　　因劈腿女诗人跟周蓉离婚后，冯化成“淡出”了观众的视线。其结局如何，也是令编剧费思量的部分。有人说要把冯化成写死，最终在剧中，成泰燊的建议变成了现实。冯化成穿越人世间的烟火，回到曾经和周蓉生活过的贵州，化身普照法师，在一所寺院出家。大结局中，还有一场父女贵州重逢的温暖戏份。写给玥玥的信让许多人鼻子发酸，感受父爱深沉，“那一刻山风微动，泉水清凌，我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父亲，足以忍受人世间所有的不平。”冯化成说，“在人世间失而复得，此生再无遗憾。”

　　“大家看到是新生的冯化成，这个归宿在梁晓声探班时，也得到他的认可。人世间如同熔炉，每个人在此都接受锤炼和磨练。诗人作为人群中极致的敏感者和行者，从入世到出世，找到自我，也给人世间带来广度。诗和远方永远存在，那是人类精神深处最渴望的美好和纯净。”成泰燊说，梁晓声的《人世间》记录50年发展史，既博大又悲悯，怎么能缺少诗人的心灵史？这里画上完美的句号，希望这个人物给大家带来光明。

　　

　　写了两首半诗

　　“唤醒无上清凉”

　　“尽管不好驾驭，但复杂的角色充满魅力。我想让观众看到那个时代的诗人，最能通晓人生真谛的人群，我觉得演出诗人的属性和气韵很重要。”成泰燊“文学青年”出身，一面自嘲“不会写诗，却要演诗人”，一面花时间研读诗歌史，甚至在戏里写了两首半诗歌。

　　“风钻入一截残垣/刺透着凋零/云低鸦鸣/风送来阵阵炊烟/融没着香火/碎了钟声/风怀着丝丝寒意/窜入毛孔/灭了心热/唤醒无上清凉”。许多人喜欢冯化成那首网红诗歌《北陀寺的风》，在剧中，著名诗人的一首诗引起主管单位和民众对北陀寺困境的关注，令北陀寺的人气和口碑大增，带来香火收入。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成泰燊透露，这首诗是编剧王海鸰所写。“写得太好了，融没着香火，碎了钟声，但反复读来觉得好像没写完，当时王海鸰老师还在改编剧本，没有精力再续，我就自己琢磨，当时很痛苦，试着加了四句，很开心能得到王海鸰老师的认可。”在成泰燊看来，北陀寺的风虽然刺骨，但瞬间带来清凉的慰藉。这首诗就像冯化成心路历程的缩写，对人生真谛的追求，也仿佛《人世间》的注解。

　　冯化成出轨女诗人王紫时，给她朗诵的一首《寻找》也是成泰燊所作。“种子在冬日里寻找春天/鞋子在黑暗中寻找出路/跨越古今/穷尽天地/铁鞋踏破/虚空粉碎/恍惚之间/顿然醒悟/路在脚下/春在心里”。“剧里冯化成去给周蓉的导师送礼，希望诗作获奖，而周蓉把礼物拿回来时，冯化成正在写诗，写的就是《寻找》。我觉得要有一首诗，这其中蕴含的是不服输，是冯化成对于时代不认可的一种‘反抗’。”

　　其实，成泰燊还写了一首献给周蓉的诗，但受疫情影响，法国的戏份没有拍摄，这首诗就没“出镜”。成泰燊跟小宋佳合作过《天地民心》，演绎一对心心念念的555电影网恋人，却没有走到一起，到这部戏两人调侃是“再续前缘”。“诗歌成了帮助我们进入角色的重要道具”，看完冯化成写给周蓉的情诗，小宋佳赞成泰燊是“冯化成本成”。

　　此外，在剧中原著梁晓声也有一首诗亮相，那就是为冯化成“惹祸”的《悼念周总理》,“一万只天鹅展翅/搭起一座洁白的天梯/一万只孔雀开屏/化为一道奇异的彩虹/一个伟大的灵魂升腾”。“一开始我们拿到的悼念诗歌，担心有版权问题，于是就想试着写写，但没经历过那个时代，写不出真切的感受，所以后来是由梁晓声老师操刀的。”

　　

　　戏外“成太医”

　　其实他是“影帝”

　　在《人世间》剧组，戏外的画风跟戏里包饺子、拜年的热闹如出一辙。对于养身颇有心得的成泰燊被封“成太医”，大家针灸正骨号脉都找他，导演李路为了方便“成太医”服务大家，还搬了张按摩床过来。“从导演到梁晓声老师，从岳父母，到郑娟秉义秉坤，大家谁感觉太累，肩颈哪里不舒服了，都喜欢找我调理一下。”成泰燊说，《人世间》剧组太温暖了，导演营造的家庭氛围，带大家回到了久违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的群里，天天热热闹闹，聊反馈和拍摄花絮。其实一部好剧的诞生，离不开各部门主创的用心，离不开大家尽全力去塑造角色。”

　　打开成泰燊的作品列表，你会发现，他合作过的导演不少，从朱文到贾樟柯到王小帅，到张艺谋陈凯歌，他还被称为“第六代导演的御用男主”。2001年，他主演的朱文导演的剧情电影《海鲜》，该片获得第5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他也因此获得第23届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2007年凭借电影《左右》提名第5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等等。他还是廉吏于成龙，作家柳青，演过赵尚志、陈独秀、张作霖，也是《使徒行者》里黑社会，《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墨淄侯、《巡回检察组》大案背后的始作俑者米振东。

　　51岁的成泰燊是山西人，农村长大，18岁成了炼钢工人。偶然机会主演了话剧《梦的衣裳》。中戏读书四年，他基本把时间都花在读名著上。在他看来，成为演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文学的滋养拓宽演员内在想象力和感受力，帮助演员超越生理年龄。通过大量阅读，带来心灵无限成长，也赋予成泰燊书卷气。在他看来，作家是时代的敏感者，能够演绎他们很幸运，对自己是圆梦。“演员特别希望不断去挖掘，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多体验复杂人物。比如通过演绎行业精英，能了解他们在行业中的甘苦和心路历程。”成泰燊告诉记者，“之前影视作品喜欢用小鲜肉，导致有深度的作品少了，像《人世间》这样的现实主义题材容纳了这么多中老年成熟演员群体，受到大家的欢迎，也代表了市场对于主流回归的认可，给我们带来机会，也希望多创造出更多好的人物形象。”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校对 李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