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政策后,衡水中学还能走多远?会变成下一个黄冈中学吗?

栏目:职业教育  时间:2023-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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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新学期,河北衡水中学的孩子们惊喜地发现,学校的课表有了细微调整,早晨起床的时间推迟了整整50分钟。可别小瞧这50分钟,对于长年严格接受半军事化管理的衡水学子们来说,这50分钟实在是太宝贵了。

  不仅仅是衡水,寒假以来,北京等地进一步加强了对高中阶段学科类培训的监管,“双减”的政策力度开始缓慢向高中倾斜。针对当前普通高中教育依然存在的应试倾向以及由此催生的大批“名校”及培训机构,相关改革措施正箭在弦上。

  

  “双减”的背后体现着国家对学生全面发展与身心健康的关注,“衡中”之前分秒必争,向时间要分数的教学模式开始遇到真正的对手。在激烈的高考压力下,“衡水模式”还有市场吗?今天我们就来说道说道。

  高考工厂——“衡水模式”的来龙去脉

  即使是当地百姓,也无法分清“衡水市第一中学”与“衡水中学”之间到底哪个才是真身。不过这一切今后都将结束。2022年2月11日,“衡水第一中学”正式更名为“衡水泰华中学”,这个顶着传统公办学校名头的民校,自此回归他的本来面貌。

  衡水本就没有一中,能拿下这个金字招牌的幕后大佬背景自然不一般。成立于1951年的衡水中学是河北省老牌名校,1992年李金池担任校长后,将学校转变为封闭化、准军事化管理的全寄宿制学校,此后,衡水中学的高考升学率迅速上升至全省前列。

  2014年,衡水中学投资9亿元,与河北泰华锦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共同创办“衡水第一中学”。学校的办学资金来自企业,师资力量和管理依托“衡中”,自此开启了闻名海外的“高考工厂”模式。

  

  这属于典型的“名校办民校”。衡中学生通常将衡中称为“本部”,将一中称为“南校区”。两所学校共用一套管理体系、师资力量、教学资源、甚至连平时考试用的卷子和排名都混在一起。

  公办校靠着早年间积累的优秀高考成绩打响名气,民办校则利用体制的优势面向全省招生掐尖,不惜一切代价网罗优秀生源。掐尖来的学生则进一步带动了学校的高考成绩。

  成立仅一年,衡水一中就受到了河北全省考生的青睐。其招生规模达到衡水中学的三倍,学生八成来自衡水市外,成为了一所“超级中学”。优秀的生源,加上题海战术、半封闭式管理、严格作息时间表等加持,衡水一中很快取得了傲视全省、震惊全国的高考成绩。

  

  2016年,河北省文科前四名、理科前四名均被这两所学校的学生包揽,2018年,两所学校超过200名高三学子考入北大清华,“衡水模式”引发了全国各地媒体的争相报道。每隔一段时间,与衡中相关的话题就能冲上微博热搜。

  而衡水中学也顺势而上,开始了资本化运作,打着“衡水”旗号的分校开始在各地遍地开花。据媒体不完全统计,截止2021年9月,衡水中学在全国不同省市共有21所分校,最远的分校开到了新疆。甚至着手启动赴美上市的计划。

  一切跑马圈地的惬意都在2021年戛然而止。按照原版《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的规定,民办学校应做到“五独立”,即“独立法人、独立办学、独立财务、独立招生、独立发证”。但衡水一中与衡水中学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无不被人诟病

  

  2017年,河北省教育厅曾会同衡水市教育局就对衡水一中与衡水中学展开专项调查,并提出整改意见,要求两者做出切割,但在利益面前,大刀重重举起,而又轻轻落下。

  在国家“双减”政策发布后,一切都不一样了。2021年国家新修订了《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旗帜鲜明对民办学校的独立性提出更加具体的要求,所有“公参民”学校都必须更名。“衡水一中”这块金字招牌自此结束了其短暂的生命。

  对于自立门户后的“衡水泰华中学”来说,最大的影响在招生部分,不能跨区招生使得学校招收优秀学生的可能性降低,在双减面前,“衡水模式”遇上了大麻烦。

  掐尖黑洞——“衡水模式”的成名背后

  针对“衡水模式”的出圈,不同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往往给出自己的解读,有反对批判,有理解默许。应试教育也好,素质教育也罢,在高考的结果主义面前,家长的选择往往简单直接。

  

  “衡中”不是全国第一家实施封闭式管理的高中,在“衡中”之前,全国各地被媒体捧为高考神话的知名高中也多如牛毛,但没有一家达到“衡中”的批判高度,对“衡水模式”讨论的背后,是国人对“教育公平”的焦虑。

  如果你家境殷实,你的孩子大抵是不会去“衡中”的,他们的目标是国际学校;如果你家里贫如洗,想靠学习改变命运,你还是进不去“衡中”,因为你交不起高昂的择校费。“衡中”收割的,依然是“中产阶级”家庭,这个被割了无数次的韭菜。

  考进北大清华是需要智商的,1%的高智商群体刚上初中就开始被各大名校盯上,他们是学校的门面,哪怕贴钱也要抢到手中。在河北,“衡中”就像一个黑洞,靠着升学神话和金钱攻势,将全省最优质的学生资源揽入怀中。

  

  “牛娃”还是“牛娃”,去哪里都能大放异彩,“普娃”依然是“普娃”,只是每个人交了一笔高昂的择校费,同时还要背井离乡。无力承担的家庭只能留在原籍,面对的是普通学生比例更高,优秀老师更少的教育环境。

  考700分的依然能考700分,但大量原本能考500分的穷苦小镇做题家,则因为“黑洞”的虹吸效应,最后也许只能考400分。你以为的“小镇做题家逆袭”,其实少之又少。

  一个经典的比喻,一家电影院里,当大家都坐着,所有人都能看到电影,这时候前排站起来,逼得后排也不得不站起来,而当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情况便和坐着没什么两样了。大家又回归到同一种状态,只是中间多了一个“站起来”的步骤。

  唯一的不同,当属那些“矮个子”的感受:当别人都争先恐后地支起身子时,这些矮个子的目光再也看不到前面的屏幕了。就算奋力踮起脚,甚至是逼自己双脚离地跳起来,这些举动也都无济于事,该看不到还是看不到。

  

  那些腿脚不利索的人,也在站起来的过程中失去重心,站立成为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们只能绷紧身子,尽量让自己保持直立,免得成为人群中的异类。银幕上那些彩色的画面,被前面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种现象被人称作“内卷”,放在学校里,便是当下的“教育内卷”。

  放眼任何省份,高考的录取名额都是固定的,衡水将分数卷得再高,也无法提升整个河北的录取名额和录取率。当宝贵的录取名额全部被“衡水”垄断之后,那些其他学校的孩子,自然就成了牺牲品,这对河北全省的教育平衡冲击巨大,跟还是不跟,成为摆在每个学校面前的难题。

  一所清华北大录取率超高的超级名校背后,是一大片连985都出不了的普通高中。而当这种“公民融合掐尖”的方式顺着资本的血脉出省甚至意图上市圈钱,以打着教育集团的方式开始在全国各地复制的时候,国家开始警醒。

  

  这些年,城市里的孩子玩命上培训班,县城里的孩子则挤破脑袋进“衡中”这样的超级中学。当教育从“有教无类”变成了对时间的压榨利用,这种向时间要分数的“内卷法”总要到头,毕竟时间不是魔术,一天里也变不出25小时。

  “双减”的本质是什么?是教育公平,是对教育垄断的破除,当我们抱怨孩子没有“辅导班自由”的时候,国家关注的是:不让教育资源过分集中。在这个逻辑下,许多教育机构相继倒下,“衡水模式”也到了退场的时候。

  回顾“县中模式”中国应试教育的轮回之殇

  在“衡水模式”喧嚣当下之前,数年前还有一所学校曾经站在高考之巅,那就是黄冈中学。彼时的黄冈,以极高的一本升学率成为众多高考学子心中的圣殿,其出版的各类教辅书籍,以极高的难度成为不少80后高考学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同当代的“衡中”一样,黄冈被总结为——学生苦读、老师苦教、家长苦帮。对学生来说,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大厕3分钟,小厕1分钟。对老师来说,他们自嘲“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备课压力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对家长来说,除了不菲的学费,还有高额的陪读成本,一切努力的背后,为的只是一纸光鲜的文凭。

  当时同黄冈中学一样为人称道的重点中学还有许多,由于这类高中大多分布在中国的县城,被统称为“县中模式”。在北上广以及各类头部省会知名学府还在推行各种“素质教育”、“快乐教育”的时候,县中里的小镇做题家们用最机械的方式,完成了人生逆袭。

  随着时代的变迁,以黄冈、启东为代表的中国县中已不复当年的风采,虽然他们的高考录取率依然很高,但早已从中国头部的顶级高中变成了一所所当地的普通重点中学,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让县中模式逐渐落寞的核心还是人口流失的严重。改革开放40年也是中国城市化的40年,全国各地的人才背井离乡,来到外地打工,逐渐打出一片天地,随之把自己的孩子接走。对这些县城来说,一年一度的高考如同一台巨大的抽水机,几十年如一日地将城里最出色的人才慢慢吸走,从不停歇。

  而所有从黄冈、启东考上985、211等知名学府的高考精英们,则为了城市里的一张床、一块砖呕心沥血,家乡不过是他们脑海深处记忆的港湾。反过手来,年少时县中逆袭的经验让他们对自己的下一代格外的“凶狠”,一场场教育军备竞赛在北上广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长年被县中的高考成绩吊打的一线省会重点学府们,在被自家学区家长们口诛笔伐N年后开始觉醒。县中的优质师资力量开始被一线城市高薪挖走。巨大的城市发展机遇、完备的公共基础设施、几倍的薪资落差,这些对县中老师来说,简直无法抵挡,优质教师转移,也让黄冈等中学落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县中模式有其存在的必要及合理性。中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教学资源分布不均,如果一所学校仅是深耕本地,不对外跨省掐尖,那这所学校教学质量的保障,对于一个地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也是其同“衡水模式”的本质区别。需要国家一定的保护。

  如果一个省份的“县中”全面沦陷,优质生源为了自己更好的升学机会,只能远走他乡(他们有这个条件和资本),本地普通生源则得不到有质量的教学环境,高考成绩下滑,人生逆袭无从谈起。

  在国家教育一盘棋的大政方针下,在“双减”政策对于教育公平的不断强调下,我们呼唤“县中”的回归,守住中下层孩子们的逆袭机会。

  

  高考

  从黄冈到衡水,变得是一代代焦虑的家长学生,不变的是每年6月雷打不动的全国高考。在文凭的重要性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军备竞赛的硝烟早已下沉到了娘胎里

  不管如何被人诟病,高考还是当前阶层日益固化的今天,普通老百姓改变自己人生的重要机会之一,哪怕这个缝隙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茫,在可能的机会面前,所有人都会选择博一下。

  这种焦虑靠减是减不下来的,压力之下总有出口的。但是打掉中国教育曾几何时充斥的铜臭味与资本化,则是必须的。

  

  资本的逐利决定了其对资源配置天然的分配不均,用钱买分的势头一开,教育乱象必然频出。防止教育领域资本的野蛮扩张,给普通孩子一些喘息的机会。

  同时,推动教育公平也不能完全搞平均主义和一刀切,平均主义产生懒汉,需要鼓励优势的学校在本地区内积极探索更好的教育理念与教育模式,只有百花齐放,才能打破一滩死水,让教育真正回归教育,相信更多的张桂梅会出现在中国的每个角落。

  只要我们秉持基本的教育理念和教育原则,专业人做专业事。总有一天,电影院里所有的人都会慢慢坐下来,大家可以安安静静地把电影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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