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语为何与中古汉语四声八调完好对应且调型一致

栏目:职业教育  时间:2023-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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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吴平欢

  发现:侗语与中古汉语完好对应且调型一致

  我们都知道,现代汉语中有4个声调,分别是阴平(俗称“一声”)、阳平(俗称“二声”)、上声(俗称“三声”)、去声(俗称“四声”)。

  在古代,汉语也是四种声调,但不同于现代。这四种声调,分别是平声、上声、去声、入声四种声调。这四种,都分阴阳,于是变成8个调值: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平声,大体是平平的调型。上声,大体是扬起的调型。去声,大体是下跌的调型。入声,就是声音短促收尾。阴类的声调,较高,其辅音是清音。阳类的声调,较低,其辅音是浊音。入声也不例外。即:

  高平(阴平) 高升(阴上) 高降(阴去) 高入(阴入)

  低平(阳平) 低升(阳上) 低降(阳去) 低入(阳入)

  侗语的声调为8个调类,与古汉语的四声八调有严格的对应关系。不仅调类对应完整,而且调型也一致。具体如下:

  侗语声调格局及调型:

  高平 高升 高降 高入

  低平 低升 低降 低入

  侗语各地声调分化复杂,但大体是依据这个来变读的,也基本依着这个模型。综合各地侗语调型,就能得到这个模式,哪怕语言学专业的初学者都能看出。

  可见,侗语跟中古汉语发生了密切联系。

  时间维度的探讨:侗语和中古汉语相遇吗?

  中古汉语,按照王力先生的划分意见,大体从5世纪(约南北朝)起,至13世纪(南宋时期),大约持续将近1000年。当然,南方一些汉语方言至今还是对中古汉语有所保留的,甚至还有的保留较好。

  那么,侗语究竟是时间上遇上了中古汉语,还是在空间上遇上了保留中古汉语特征的方言呢?我觉得,需要分别论述。

  从学界的侗族历史文化研究和民间群众叙事来看,侗族一部分先祖大约唐末到达今天的湘黔桂,遇上了原本生活在这一带的土著。许多学者认为,迁徙的这部分,才是后来侗族的主体来源。无论是土著还是迁入者,我们认为,侗语跟汉语发生密切联系,应该始于隋唐时期,很可能是唐代。

  南北朝时期,汉人较少深入到湘黔桂山区。据唐代中期的柳宗元记载,湘黔桂其实还是以原始森林为主,尚未开发。就算有土著,也不会很多,而且与汉人交往还是极少的。总而言之,侗语跟汉语的密切联系,应该始于唐代,而且极有可能是唐末。

  唐末这个时间节点,刚好与侗族首领杨再思时代重合。

  关于杨再思,有学者称是弘农杨氏后裔,其父杨居本在江淮任职。当然,还有人认为,杨再思其实是土著,攀附北方杨氏权贵而已。但是,其身份不管是进入侗区的汉人,还是侗族土著首领,杨再思被视为侗族先祖是肯定的。笔者认为,杨再思是弘农杨氏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哪怕果真如此,这不能证明侗语跟汉语开始密切联系。

  唐末进入侗区的杨再思,不可能让侗语和汉语发生密切联系。一家几十口,哪怕是三百口的大家族,放入侗乡,仍是了了而已。唐末至五代直至北宋,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就算有汉人迁入,也如同滴水进入大海,根本不会让侗语与汉语发生密切联系。

  所以,我们认为,北宋以前,侗语跟汉语没有发生密切联系,让侗语几乎照着中古汉语去发音,而且四声八调整整齐齐地去对应彼此。

  汉语的四声,有学者猜测可能早在上古时期已经形成,但仅仅是猜测而已。南朝沈约提出了四声之说。隋代陆法言《切韵》正式提平、上、去、入之概念。起码,南朝时期是有的,但南朝已属中古的开始了。

  作于唐末《悉昙藏》说:“承和之末,正法师来……声势太奇,四声之中,各有轻重。”可证其时四声已发生了分化。平上去入才各分阴阳,应在唐中后期,而且还各地不一。

  两宋时期应该是四声八调完成时期。公元1127年,北宋灭亡,这时期发生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事件,大量北方人涌向南方。这次迁徙有没有对侗乡发生冲击呢?我们不得而知。杨再思一族统治五溪地区,有没有大量接纳外来人口?我们找不到什么直接证据。

  要说两宋时期有无外来者,这是肯定的。北宋龙禹官率军镇压起义军,其子孙个别留在侗乡。南宋吴盛躲避政治灾难而迁居远口,但这都是非常小的迁徙事件,与前面一样,也如同滴水之入大海。南宋灭亡后,中古汉语主体已经发展到了尾声。

  因此,如果我们从时间维度去看,那么,侗语跟汉语发生密切联系,可能性并不大。

  空间维度的探讨:侗语和吴语相遇吗?

  既然时间维度没法说明问题。我们试着从空间维度去看。

  吴语,是今天汉语方言之一,是保留汉语中古音最好的方言。

  吴语语音与《切韵》《广韵》等有着良好的对应关系。她继承唐宋三十六字母框架体系,以保留全部浊音为最主要特征 ,声母分为全清、次清、全浊、次浊(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不送气浊音、送气浊音)四类,部分地区保留尖团音分化。声调方面,吴语继承中古汉语整齐四声八调,平上去入四声因声母清浊对立而各分阴阳。

  吴语分布图我们先从声母整体上看,吴语跟侗语极其相似,有不送气清音、送气清音、不送气浊音、送气浊音四类。

  不送气清音 [pa1]鱼 [ta1]眼 [ka3]等

  送气清音 [pha1]灰色 [tha1]私奔 [kha1]耳朵

  不送气浊音 [ma1]菜 [na1]厚 [la6]找

  送气浊音 [mha1]来 [nho3]鼠 [lhau3]一,唯一

  当然,这个也不排除是偶然相似。前面所列举皆为侗语本族固有词。看汉语借词:

  [kwang1]光 [tang5]登 [toi5]对 [tam3]胆

  [thong3]桶 [toi5]退 [thang5]烫 [thang1]汤

  [ma4]马 [la2]箩 [lau2]楼 [ljing4]领

  但是,我们在汉语借词这里没有发现送气浊音。这就有可能吴语的送气浊音到了侗语,已经变成了其他的发音。

  吴语声母例词及侗语汉语借词的发音,具体如下:

  并母 平[bing/ping] 瓶[bing/ping] 病[bing/ping] 皮 [bi/pi]

  奉母 罚[vah/whet] 坟[vn/wn] 发[vat/whet] 肥[bi/pi]

  定母 桃[dau/tau] 堂[dang/tang] 地[di/ti] 头[deu/tau] 袋[dai/tai] 同[dong/tong] 亭[ding/ting] 团[duen/ton]

  从母 才[dzai/sai] 就[dziu/u] 全[dzien/on] 造[sau/sau] 槽[sau/sau]

  崇母 床[dang/ang]

  禅母 船[üen/on]

  群母 共[gong/tung] 桥[diau/tiu] 忌[di/ti] 件[dien/tin] 舅[diu/tu] 强[diang/tang]

  见母 间[kaen/qen,ken] 教[kau/qeu,keu] 讲[kang/qang,kang] 江[kang/qang,kang] 街[kai/qai,kai] 界[kai/qai,kai] 家[ka/qa,ka]

  溪母 掐[kha/qha,kha]

  晓母 吓[ha/ha]

  疑母 瓦[ua/e] 五[u/o] 牙[a/e] 月[iet/wet] 银[ien/an]

  日母 让[ang] 认[in] 二[i] 人[in] 染[am] 日[it]

  微母 望[mang] 文[vn] 万[vaen]

  侗语汉语借词与吴语发音高度相似,而跟其他汉语方言相似度较低。

  侗语在声调方面也是跟吴语高度相似,平上去入皆分阴阳,都是四声八调。

  先看舒声调,具体如下:

  调类 调型 侗文调号 借汉例字

  阴平 平 l 光,山,东

  阳平 平 c 平,塘,人

  阴上 升 s 九,管,好

  阳上 升 x 马,老,亩

  阴去 降 v 对,要,变

  阳去 降 h 丈,寨,路

  在声调这里,吴语阴类调高,阳类调低,完全与侗语一样。

  侗语的元音有长短对立关系。长短元音不仅可以出现在舒声调(平、上、去声)中,也都可以出现在促声调(入声)中。长短元音性质不同,所以在入声中各自的调值出现了变化,形成了2个调值,于是在入声这里,总共4个调值,即:

  阴入 高入 短音 北,国,

  长音 百,刮,

  阳入 低入 短音 日,十

  长音 白,蜡

  这个现象,吴语没有,应该与壮侗语自身特点有关。

  综上所述,侗语完好对应中古汉语声调,调型都基本一样,这跟侗语、吴语之间的深度接触有关。接触的时间,仍待讨论。

  以上谈的是理论上的语言接触可能性。那么,侗语和吴语有没有接触的现实可能性呢?笔者认为,完全有可能。

  首先,二者都在我国南方,且长期在南方。

  其次,二者在南方的影响力都不小。一方面,古代侗语,即壮侗语族是古代南方主要的本地语言,分布范围广,北起江浙,南至东南亚,是南方影响力最大的语言之一。虽然古越语人群内部分支众多,但是其语言是互通的,各个支系的越语,相当于越语的各个方言。古越语使用范围就包含了今吴语地区。另一方面,北方汉语南下,在东南形成了巨大影响力,背后主要的原因是迁徙人口众多、北方移民居于吴越,建立了都城,政治地位高,使得这种语言具有极强的地位和渗透力。

  国内壮侗语族的分布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从现代的分布来看,侗语和吴语之间隔着湘语、粤语、客家话、赣语等语言。论古汉语借词,为什么历史上侗语受周边的粤语、湘语、赣语等的影响,没有像受吴语影响那么大呢?反而是相隔千里的吴语对侗语产生了深度接触和深刻影响。这应该是移民的结果,而且是大规模移民的结果。

  侗语分布地图(黄色部分)两宋以来,最大的移民规模莫过于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既然是江西填湖广,为何是吴越影响到侗乡呢?我们认为,江西填湖广,实际上有不少吴越人也在其中。因为,吴越地区的人们迁徙到侗乡,才能将此语言现象解释得通。仔细看地图,你回发现,江西也有吴语人。当然,我们不确定是江西境内的吴语人迁徙,但可以确定是吴语人迁入侗乡。他们在迁徙的过程中,没有跟赣语发生频繁接触、深度接触,所以,侗语受赣语影响较小,却很明显地体现了吴语的特点。

  结语

  造成侗语跟中古汉语四声八调完全一致,调型也一样的原因,应该主要是明代以来的吴越移民所致。初看,以为是侗语跟中古汉语发生深度接触,再看,实际上是侗语跟吴语发生了深度接触。

  当然,壮侗语族国内的这部分基本都受到了中古汉语影响,大多也是跟四声八调完好建立对应关系的,但侗语的不同之处在于,她的调型,都与中古汉语一致,这就说明不是一般的接触,而且年代不会太早。因为时间越晚,保留调型的可能性越大。

  概括来说,明代的吴越移民迁入侗乡,致使侗语跟吴语发生深度接触,最终导致侗语跟中古汉语四声八调完全一致,调型也一样。加之侗族地区地理闭塞,调型也不易发生太大变化。

  至于侗语在局部地方上调型略有变读,应是几百年中调型的发展所致。毕竟从明代算起,至今也有五六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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