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山河令》，直男决定找“闺蜜”

　　在“国风新武侠”概念引领下，为《山河令》双男主“知己情”动容的男观众，并非营销号或水军。

　　

　　“直男是怎么看《山河令》的？”

　　北京时间3月11日，坐标加拿大多伦多的林萱雨嘉像往常一样，和男朋友Boby一起观看网剧《山河令》。剧情行至易容的周絮（即周子舒，张哲瀚 饰）落水，温客行（龚俊 饰）下水施救，终于得见周絮真容的桥段。

　　林萱雨嘉吐槽：“为什么要在水下卸妆？难道是阿絮的易容不防水吗？还是怕被天窗（剧中周絮易容前所在的杀手组织）的人发现？”Boby回答：“因为他在等，温客行要是关心他，就会下去救他，那他就给他看。”林萱雨嘉醍醐灌顶，当即在小红书上发布了这段对话。

　　有剧评人注意到，这部双男主感情脉络明显的网剧，罕见地吸引了许多直男观众追剧。《山河令》开播一周后，某位13级男用户在虎扑论坛发帖《虎扑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山河令〉吗》，浏览数已突破6.3万次，帖子下方的95条回复以嘲讽居多。

　　显然，直男看双男主，像女生打DOTA（塔防游戏《刀塔》），不是一个让所有人喜闻乐见的场面。

　　

　　直男看双男主剧有时不被理解。

　　优酷统计数据显示，观看《山河令》的男女用户比例约为3:7，在同类型剧集中处于极高水平。那么，为了吸引男观众，主创团队做了什么？这三成男性又为何而追？

　　用干货打动直男

　　《山河令》优酷总制片人周照中从2019年开始接触该项目，与制作团队一起对诸多热门IP进行了研究和反推，总结出IP改编的两条铁律：“第一是如何把握原故事的精神内核；第二是如何在把握精神内核的前提下，在人设上尽量做到没有那么大改动，符合原本故事的人设内核的建立。”

　　对于自带女性受众导向的双男主剧集，内容层面的差异化策略尤为重要。据周照中介绍，在武侠中加入国风元素的目的，便是为了“同时抓住男性和女性”，这与编剧小初的剧本改编策略一致。

　　

　　如何在留住女观众的同时吸引男性，是双男主剧集的核心议题。/《山河令》剧照

　　然而，《山河令》播出后，围绕双男主感情线的讨论声依旧盖过了武侠。周照中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男观众天生不擅长讨论，左右他们观剧选择的是“干货”而非舆论：“男性观众更关注的可能是内容，这一点我们从一开始就很关注，所以项目全程力争在制作上保证质量和内容水准。”

　　重庆科研人员杨先生就是被剧情所吸引的。作为一个看武侠长大的80后，他认为《山河令》的剧情“还算能看的”，但碰见腻歪的感情戏他会加快倍速。来自武汉的老九则看得非常细致，由于在企事业单位工作，闲暇时间比较完整，追剧时能够留意到剧情、服化道、特效等各个方面。

　　老九评价《山河令》为一部“又穷又良心”的武侠剧：“相比其他电视剧，没有太多绚丽的特效，回归了演技和剧情本身，反而在这圈子中显得格外亮眼。近些年的武侠剧，要么剧情俗套靠特效，要么把观众当傻子，突然出现一个演员演技和剧情都不拉胯的剧，当然会好好追一下。”他对两位男主演员也十分满意，剧还没追完就变成了龚俊的粉丝。

　　

　　龚俊饰演的温客行。/《山河令》剧照

　　在演员选择上，制作团队与编剧、导演等多方进行了沟通。周照中告诉记者，他们一开始就否决了一味迎合女性审美的选角方案，希望能够兼顾男性观众的审美。参考优酷此前的自制项目和运营经验，同时结合团队上下所积累的行业经验，《山河令》摸到了选角的脉络和方向。周照中说：“导演拍了20多年武侠，他对审美有自己的理解，我跟小初、马韬代表另外一种审美。”

　　马韬是《山河令》出品方之一慈文影视的制片人，此前，他和周照中在横店待了两个月，到其他剧组四处“挖人”，力保整部作品演技在线。

　　

　　动作导演郭亚莎肯定并感谢演员们为拍好打戏所做的努力。/《山河令》幕后花絮

　　今年30岁的自由撰稿人黄粱坐标南昌，喜欢古装剧和烧脑剧，主要以剧情为导向，偶尔也会被主角的颜值吸引。随着剧情推进，黄粱对周子舒的人设和双男主感情的发展产生了疑问，他认为某些情节的处理缺乏铺垫。与身边的男性朋友讨论《山河令》时，“大都觉得这个剧没有意思”，原因主要是主角颜值不符合个人审美以及动作戏不够流畅。

　　即使有不同的声音，也无法阻挡《山河令》整体向好的大趋势。据悉，第15集“武林大会”播出时，优酷男性用户增长攀到了新的峰值。

　　“国风新武侠”新在哪？

　　影评人刘哔在解说《山河令》时透露，“一开始是抱着吐槽心态去看，看了以后觉得还行”。他认为《山河令》严格来讲算一部武侠剧，虽然武打部分中规中矩，且有打戏慢放、剪辑混乱等槽点，但“瑕不掩瑜，它优秀的部分也很突出，让观众愿意追下去”。

　　

　　《山河令》“武戏的部分拍得挺好”。

　　在杨先生看来，《山河令》“武戏的部分拍得挺好”，剧中的武侠设定有传统武侠的影子。这里的“传统武侠”指1980年代—2000年代改编自金庸、古龙等武侠名作的影视作品。杨先生关注到，“仙侠跟武侠不一样，打起来没有代入感”，人和人的关系更能引发他的共鸣。

　　编剧小初生于1989年，是一位骨灰级武侠迷，涉猎范围涵盖武侠经典和网络论坛上的武侠小说。在着手《山河令》剧本前，她也阅览了许多同类型作品。她的剧本创作借鉴了金庸的经典套路及古龙的情怀和人物风格，用金庸式事件编排，让人物推动事件，进而向观众传递古龙式情怀。

　　武侠的情怀重在一个“义”字。小初认为，对于人性中美好一面的追逐和歌颂，是所有文艺作品的共通之处。不同于偏重荣誉的西方骑士文学，在中国的社会体系和文化传统影响下，我们的文艺作品更推崇义气。基于这层理解，小初完成了《山河令》的剧本创作。

　　

　　一叶扁舟见“义气”。

　　在剧集传播过程中，“国风新武侠”概念的引入值得关注。小初表示：“从武侠断代史的角度讲，金庸、古龙及同期作品就是新武侠，老武侠是指以前七侠五义时期的作品，有点像明星体小说，但凡加入现代哲学理念和人性思考的都是新武侠。”

　　对此，周照中表示赞同。同时，他认为《山河令》距离“国风”定义尚有一定距离：“从故事角度上说，它的情节很重，人物成长和整体美学设计还是偏传统的武侠风格。”为解决这一问题，制作团队结合国漫，从美学风格入手夯实观众的第一印象：服饰造型方面，用撞色、高饱和度色块等元素加强视觉冲击；道具布景方面，用留白、国画等元素营造国风氛围。

　　国风在武打上的体现，则是《山河令》动作导演郭亚莎的工作重点。看剧本、分析人物、初步构思、沟通导演、看景、看道具、整体设计、达成共识、配合特效、投拍，这是影视拍摄中动作导演或武指通常需要遵循的工作流程。

　　由此可见，一部作品的武打风格不是单纯的动作或招式，而是各相关元素间产生的化学反应，它离不开各部门的通力协作。

　　

　　《山河令》追求唯美飘逸的动作和镜头。

　　郭亚莎追求唯美飘逸的动作和镜头，以区别于过去强调冲击力和暴力的武侠风格。这一决定源自他20多年的从业经验和对观众的了解，他说：“观众的审美观不断变化，就像穿衣服一样，也有更新换代。我们的动作设计也在尝试迎合当今观众的一些口味，希望这部戏往唯美方向走，结合舞蹈元素。”

　　郭亚莎并不担心这一设定会影响男观众追剧，结合业内讨论和播出平台数据，他得出一个结论：“血腥暴力的东西好像观众都不太喜欢看了。比如说打一拳，空翻翻到水里，不一定让他撞到石头上吐血，而是给一个水花四溅的镜头来表现力量感，这样拍出来也很漂亮。”

　　在制作团队内部，国风和唯美的武侠风格，是在新旧理念的碰撞与磨合下最终确立的。总导演成志超曾执导洪金宝、元彪主演的电影《咏春》，导演马华干则是《绝代双骄》姊妹篇《绝世双骄》的导演。作为60后，他们对武侠的看法相对传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解和消化后，才慢慢接受郭亚莎等85后创作者的美学观点。

　　就武侠内容而言，女性视角的加入让《山河令》的江湖迸发出不同以往的火花。小初希望能通过自己这一代创作者的努力，打破武侠题材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我在生活中是一个特别快意恩仇的人，这种性格会投射到我的创作和每一个女性角色上。所以我觉得和金古梁温这些大家相比，我笔下的国风新武侠最突出差别，就是加入女性视角以及更雌性的价值观衡量。”

　　

　　小初笔下的武侠，加入了女性视角以及更雌性的价值观衡量。

　　在小初身边，不乏奔着武侠追看《山河令》的男性朋友，看了之后才知道是她的作品。小初认为，会在平台上点击武侠剧观看的人，本身就是其默认受众，她不是十分赞同用性别把受众一分为二。从市场的角度讲，性别之下还有阶层、收入、教育背景等细分，这是比较武断的定位方式。《山河令》是她做给武侠受众看的，会带入一些武侠世界约定俗成的世界观。

　　至于别的，小初说：“你争你的，我写我的。”

　　知己情，比兄弟情高级

　　作为一部武侠剧，《山河令》做得足够好吗？主创们各有遗憾，他们认为该剧的上升空间还很大。不过，即便有武侠题材稀缺的大前提，《山河令》的脱颖而出也绝非只有“同行衬托”一个原因。

　　“武侠最有意思的是，里面有约定俗成的、默认的、被无数前辈完成和建立的道德和价值观，比如说行走江湖义字当头，这是被江湖中所有人认可的。但是在其他没有形成这种价值观认知的领域，大家会有不同的解读。”

　　

　　《山河令》中的门派之争。

　　小初认为，导演和演员对剧本的理解，在二度和三度创作中会产生一定的偏移。以双男主为例，尽管她对二人的定义是知己和兄弟，但还是为关注感情线的群体预埋了许多伏笔，以便于观众和创作者间的后续互动。她说：“整体的创作思路就是小鱼儿与花无缺，我的标准是希望他们两个的互动不要让直男看了觉得汗毛倒竖。”

　　女性创作者更喜欢用人物推动剧情，小初认为感情线的加强不会削弱《山河令》的武侠气质：“所有的文学作品写的都是情感，谁敢站出来说我写的不是情感，我写的是纯剧情套路？难以想象。我印象中没有任何一本成功的、获得普罗大众认可的作品，是放弃情感的。只是说可能存在一个优先级的问题，但武侠和言情之间并不是割裂的。”

　　江湖里从来就有儿女情长，金庸和古龙的小说里都有人物情感线。小初说：“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于一个完全接受他/她、包容他/她、理解他/她，能够一起并肩作战的个体，也就是所谓的知己的诉求，是同等强烈的，知己也永远是稀缺的。”

　　站在编剧的角度，知己情是《山河令》吸引男观众的关键所在。

　　

　　两个渴望光明的灵魂注定成为知己情。

　　郭亚莎自幼习武，在侠义的浸渍中长大，他对《山河令》的感情线有着自己的解读：“我觉得它讲述双男主的兄弟情时，知己这一点比较深入人心，和其他的不太一样，不像以前的传统武侠，都是讲打打杀杀、江湖恩怨这些事。”

　　周絮一角让郭亚莎很有代入感：“他是走内心的，我个人也是这个性格。温客行假死那场戏，看到阿絮的眼神我也特别感动。最好的知己、最好的兄弟牺牲了，心里肯定会特别难过。”

　　在郭亚莎的生活经验里，男人之间很少表达细腻的情感，而《山河令》的两位男主却迥然不同。“不管是从眼神还是其他，他们会把这种细节也表现出来，直击人心。”追完剧，他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个男性知己。

　　

　　《山河令》的双男主间流淌着细腻的情感表达。

　　许多人将第12集看作《山河令》的巅峰。刘哔的感受是，觉得自己被“周菩萨”周子舒度化了，整个剧的立意也在此得到了升华。这集播完，《山河令》的豆瓣评分从8.3分涨到8.6分。

　　刘哔表示，如果前10集观众在看双男主的情感，那么从此往后，打动观众的已经是“互相救赎的两人间真挚的感情”。

　　对比原来的故事后，刘哔发现，剧中的双男主感情线改动很大，也改得很妙，在取其精华的同时，增加了不少高光点。如果说以往的同类型小说影视化，善用知己和兄弟情做“外壳”，那么《山河令》则做到了由表及里，“把‘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的感情给演绎出来了”。

　　刘哔认为，两个向死而生的灵魂强强联合，双向的救赎才是本剧最大的看点。

　　

　　12集前嗑CP，12集起看知己。

　　影评人三代鹿人则表示，《山河令》的豆瓣评分与经典武侠剧相比有些虚高。然而多年来，观剧人群和打分人群都在变化，所以在2021年的大环境下，8.6分这个分数没有太大问题。从商业性和艺术性这两方面来衡量，刨去本剧“赚钱的噱头和让人上头的镜头”，剩下的东西依然立得住。

　　《山河令》艺术性的内核是江湖，即武侠，两位男主除了感情线，还有挣脱庙堂桎梏的自由和侠气。除却剧中某些令人费解的舞蹈风格的打戏，三代鹿人认为，《山河令》总体上是一部“合格的剧”——在当下的国产影视评价语境里，这是一种肯定。

　　“其可贵之处还在于，给市场提供了另一种解题思路，虽然还在蹒跚学步，但让真正的好内容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逾17万名豆瓣用户打出的满分好评，印证了三代鹿人的观点。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的杨先生、老九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