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酒的短文集」03：有一种动物叫做狗

　　

　　撰文/二两酒·江苏徐州

　　编辑/渝夫·天津河东

　　【渝言不止】

　　一直以来，人们都在讲，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请注意，是“就最忠诚的朋友”，没有“之一”，足见狗的忠诚是多么纯粹！

　　确实，如果要论“忠诚”，狗比人类更有资格；换而言之，要论忠诚与否，很多时候人不如狗。

　　这也正是人类喜爱狗、怀念狗的缘故。

　　

　　每当听到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感觉到不满的时候，总会说：这个人真他妈狗。我总会想，狗比人忠诚，这么说，真是对狗的一种玷污和贬低。

　　老婆打来电话，在电话那头哭泣着，说她家的狗已经死了。我感觉非常吃惊，她家的狗竟然死了。

　　老婆家的狗已经养了将近十年，按照狗的年龄来算，应该是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得了不知道一种什么病，狗的后腿瘫痪了，走动的话只能靠前肢来回爬动，发出“沙沙”的声音，爬的很是卖力，导致肚子上的毛都被磨光秃了。若是换了别的养狗人家，碰到这只病狗，可能早就扔掉，但是老婆家确是一直养着。这只狗叫欢欢，尽管后腿瘫痪了，但是每天仍是很开心的样子，仍然坚强的活着，或许，在狗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坚强这两个字，因为，他们世界里，只有主人和食物还有温暖，所以，狗的世界是纯洁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复杂的城市世界里，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世界和人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城市里人的最好的朋友只能是狗。

　　总之，听到电话后我是十分震惊的，因为我感觉老婆家的狗会一直那么活着、那么爬着走着路，一直都会存在，就像是他家养的一盆绿萝或者是虎皮兰花一样，没有理由会离开这个世界，虽然他爬着，但是这只狗好像很健康、很快乐。

　　老婆在那里哭得很伤心，我问老婆在哪里，她说在公交车上，抱着狗。

　　我问老婆去哪，老婆说去一个村子里面去给狗火化。

　　老婆将村子名字发给我，我就在百度中搜索，然后开着车前去了。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大街上仍然全是车，尾灯从远到近连成红色的一片，十分壮观。坐在车里的我，十分寒冷，尽管将暖风开到最大。车流终于迅速了一些，我穿过大的马路、穿过窄的小道、上高架桥、在高架桥上盘旋、下高架桥，然后穿过红绿灯，穿过人行道，左拐、右拐，城市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被这些点和线连接着。

　　导航却将我带到了一片雪地。仔细看，雪地中间是一条很窄的道路，窄路两边是车轮子的痕迹，中间是没有清理干净的硬硬的雪。

　　我打电话，老婆告诉我按照导航继续走。

　　于是我按照导航继续往前开，开大概一公里，经过一个幼儿园，终于到了一个村庄。

　　村庄不大，但是很是整洁，中间是一条大马路，路两边是路灯，路灯下面是一个个小商铺，旅馆，烧烤店，饭店，仓买，天气寒冷，除了一家烧烤店还在营业之外，其他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车子开在马路上，有些滑，入冬以来的几场积雪已经厚厚实实地被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压在了马路上面，只等来年开春时候化成水。

　　我继续按照导航，往右边拐进一个小巷子，然后慢慢地开，终于慢慢地接近目的地。

　　这个时候我才有功夫看这个村庄。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庄，虽然是村庄，但是家家户户都盖着两层或者是三层的小洋楼，村庄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连一只狗叫都没有，大概所有的狗也都已经缩到自己的小窝里面取暖睡觉了吧。

　　我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我停车的地方旁边的房子上挂着“爱佳宠物服务站”。我想，我的老婆和她妈妈应该就是在服务站里面，而她们的养了十年的狗狗也应该是在宠物站里面等待着火化吧。

　　狗狗欢欢很是淘气，每次我到老婆家，欢欢总是叼走我的拖鞋；我追着欢欢拿拖鞋，然后欢欢就开始撒尿，拖着尿满屋子跑。我吃东西的时候，欢欢总能隔着很远闻到气味，飞速爬过来，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尾巴摇摇着，我就分一小口给它，它总是能很准确的直接用嘴巴接住吃的，几口就吃下去，然后再看着我嘴里的美食。

　　我不禁想起了我其实在小时候也是在家养过狗的，而且养过的所有的狗都已经死去了。让我映像最为深刻的是我小时候养过的第一只狗，那只狗是黄色的。我哥非常喜欢狗，不知道哪家狗生了一窝狗，哥就偷偷抱回家一只。爸妈整天忙着家里面的农活，哪有时间管这只狗，开始十分反对，但是哥坚持说自己能养活这只狗，后来这只狗就在我家定居了。

　　有了狗之后，我们总是将好吃的东西先给狗吃。为了改善狗的伙食，哥决定给狗吃点饼干，但是没钱，于是哥就带着我捡破烂，终于等到周末，哥就带着我到镇子街道上沿途捡破烂，捡了一天破烂，换来了两块多钱，买了四包饼干。

　　四包饼干，那可是美味啊！！当时家中十分贫穷，妈妈从来没有给我们买饼干，我看到小卖部里面的大麦饼干都流口水！我甚至连饼干的味道都不知道，只知道饼干很是香甜，比煎饼好吃。

　　回到家，免不了被妈妈一顿臭骂，说出去一天也不回来。

　　等到我们把饼干拿出来，妈妈才不说什么。我和哥哥小心翼翼的将饼干包拆开，然后拿出一块饼干，却感觉舍不得吃，于是塞给妈妈，妈妈也舍不得吃，妈最终抗不过我和哥哥的央求，只吃了一块，说不好吃，太甜了。

　　狗狗见到饼干，摇晃着小黄尾巴，耷拉着小耳朵一跳一跳过来了。我们先是给狗闻了闻饼干，狗伸出舌头舔了舔，饼干对于它来说，还是太硬，于是我们将两块饼干用开水泡着，端给小狗吃。小狗没几口就给吃完了。我和哥一人吃了一块饼干，便将剩下的饼干留下味小黄狗了。这是我和哥第一次吃饼干，每人吃了一块，剩下的便都给小黄狗了。

　　小孩子对待动物的爱真是出于天性啊！

　　可是小黄狗终于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小黄狗到外面转悠了一圈，然后就耷拉着脑袋回来，很蔫吧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口吐白沫，我和哥都开始害怕了，小黄狗刚刚长到耳朵快要竖起来了，就要能和我们一起跑步，一起在秋天、冬天在田地里面追野鸡、野兔子，怎么可以现在就死啊？我们羡慕别人家的小孩都有一只狗狗跟着在田地里面奔跑，有一只狗狗像是跟屁虫一样保护着自己啊！

　　可是小黄狗终于挣扎了几下就死去了。

　　我和哥十分伤心。

　　哥拿着袋子装着小黄狗的尸体，我跟着哥，叫上了大爷家的波波哥、媛媛姐、三叔家的江涛哥、娟妹，算是将小黄狗死去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一下，他们都跟着我们来到我们自家的田地，在一处山楂树下面挖了一个小坑，我们甚至找到了小纸箱子给小黄狗当做棺材，将小黄给放在里面，然后采摘来山楂树下面的野花、野草覆盖在小黄狗身上，然后又将纸箱子的盖子细心盖上，才慢慢地又用土埋上。我们一起用小铲子往小黄给的小坟墓上添土，直至添成一个小坟头。然后用树枝和野花编成了一个小花圈，放在了小坟头上。这是对小黄狗最隆重的葬礼，也是最温馨的告别仪式了，在野花野草绽放的田野里，在山楂树下，一些还是孩童的孩子们，在送别曾经陪伴着他们的小黄狗。虽然这件事情会被大人们看到后笑话，说：看看这帮不懂事的孩子。

　　但是谁又能否认，这才是天地间最重要的事情呢？当大人们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奔赴天涯四方，或许大人们已经忘记了，这才是人类应该最真实的存在方式。

　　而很多年后，我竟然也漂泊在东北地方了。军校毕业，我就从长沙，祖国的西南方向分配到了大东北。冰城哈尔滨。哥在徐州工作并定居，还是喜欢养狗，一次回家，他抱回一个熊猫犬，黑色的眼睛和耳朵还有尾巴，其他的地方都是白色的，非常可爱。哥开着比亚迪F0，从徐州往家开，我和妈妈坐在后座，狗狗的箱子也放在后座，我在东北工作之后，每年回家妈妈总会从村子里面赶到徐州市区等我一起回家。

　　熊猫犬在后座不时从纸箱子探出脑袋，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高楼、人群、树木、车辆，经过一片田野的省道时候，熊猫犬却突然叫了起来。

　　我哥说是不是小狗要撒尿。

　　我妈说可能是的。

　　哥就将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我们都下车，活动下。苏北的冬天还是有些凉意，但是没有东北寒冷，阳光洒在无边无际的冬季的麦田上面，也洒在脸上。

　　狗狗刚被哥从纸箱抱出来，就开始撒尿了。妈妈说这只狗真精，是只好狗。

　　狗狗一到家，爸看到这只狗长得花花的样子，就喊“花花”，以后这只狗就叫花花了。整个冬天，我在家休了将近二十天的假期，白天时候，爸爸妈妈出去给别人装水电，我有时候去帮忙一起装水电，但是大多时候在家，村子里面年轻的都出去做生意了，整个村落狗比人还多，儿时的小伙伴，一起在山楂树下面埋葬小黄狗的兄弟姐妹也都出去做生意，只有年后才回家待几天，就只有花花陪着我了。

　　也只有我陪着花花了。也就因为如此，我和花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花花爱在我的棕黄色的拖鞋上面睡觉，阳光好的时候，就把拖鞋叼在阳台上面，趴在上面晒太阳。阳光不好的时候，就在屋子里面趴着。睡饱了，就开始满院子撒欢。我就带着它在小院子里面跑。后来每天下午带着它围着村庄旁边的田地走一圈。休假期满，妈妈就惯例开着三轮车送到镇子的车站，我坐在三轮车后面，花花则被锁在了家里。我听见花花想送我，但是送不成，在里面用爪子抓门汪汪直叫。

　　我在东北这边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都能聊起花花，妈会说，花花又长大了。

　　过一阵子妈又说，花花真是狗精明，现在干活都跟着，有时候一跟就是几十里，我和你爸开着三轮车，花花就紧紧跟着跑。早上跟着过来干活，花花就在三轮车旁边给我们看着东西，等到晚上我们回家，花花就跟着一起跑回家。

　　后来妈怕花花跟丢在外面，就想方设法将花花锁在家里，但是锁了几次，花花就看出了妈的计谋。于是在每天妈妈一动三轮车，花花就早早跑出家门，看着妈将三轮车推出来，妈怎么叫花花，花花就是不进门，就连拿骨头，花花都不上当。

　　妈拿花花没办法，爸说没事，不会丢，就让花跟着吧。

　　终于有一次，花花跟丢了，爸妈的三轮车都早早到家，可是却不见花花的踪影。

　　妈妈打电话给我说，花花这么好的狗，今天丢了！太可惜了。

　　远在东北的我说，不会的，花花这么聪明，自己会找到回家的路的！说不定今晚上就回来了！

　　果然，晚上时候妈妈给我打电话说花回来了。花花找到家门，在门口边叫边用前爪抓门，妈听到花花在叫，一开门，花花就连蹦带跳进了院子。

　　2013年我休假回家，花花竟然还认得我，看到我回来，久别重逢，不住地围着我打转。2012年我假期修满返回部队的时候，花花还是小狗，现在竟然长得这么大了！以前的小花花成为了大花花！我于是每天下午围着村子边上小树林散步都带着花花，有时候花花也跟着爸妈一起去干活。有时候我和花花都跟着爸妈一起去干活。

　　假期一满，我就得返回部队了。临离开家乡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爸就骑着三轮车到几十公里以外的村子干活去了。我七点多起床后，妈妈早就在灶台做饭，妈说先给你做饭，今天有活，实在不能挪到明天干，这家人等着扯好水电浇顶，要不然泥水匠都得等我们。做好饭，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热热。今天没有时间送你了，待会二大娘（邻居）他正好到车站，可以顺便送你。

　　我听到妈的声音，妈妈说话时候好像都快哭了出来，花花好像也知道我今天要回去，一声不吭跟在我后面，可能是因为它看到我打包行李了。

　　我心里面也很是难受，每次都是妈送我到车站，也感觉到了爸妈的辛苦和劳作！心里面甚至酸楚，眼泪就出来了，怕被妈看到，就强忍着，说，没事，妈。

　　妈将饭菜准备好就推着三轮车，迎着寒风，到几十公里以外干活了，因为我在家，花花就没有跟着妈。

　　等我吃过饭，二大娘的三轮车到了我家门口，我就拿着行李，放到了二大娘车上，花花却跟着出来，我怎么赶都赶不回去。花花这是执意要送我了。

　　二大娘说没事，你家狗很精，不会走丢的，待会送过你，我把你家狗带回来。

　　于是我坐在三轮车上，花花一路小跑跟着三轮车，从村子到桥头，从桥头到集市，从集市到车站，花花伸着舌头，看着我坐在车上，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想到一首诗歌“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我突然有种对家乡的不舍和深深的眷恋！对爸妈的深深的挂念！很快，就到了车站，我上了车，狗在车下面打转，直到车走了，狗狗才跟着二大娘的三轮车回去。

　　次日，又坐着火车来到了哈尔滨。

　　电话向妈报平安的时候，电话那边妈说，今年真后悔，真应该送你到车站的。

　　我说，没事的妈，今天家里花花送了我一路，花花回家了吧？

　　妈说，花花回家了。

　　但是有一天，打电话，妈说家里狗死了，昨晚上花花叫了一会，好像是挣扎了一会，就死了，像是吃了药，好像是被毒死的。因为花花晚上听到动静老是叫，可能是被贼给下药毒死的。

　　就这样，狗狗花花死去了，只不过，花花的死，再也没有那么一帮小孩子为他挖掘小坟墓、用纸壳做棺材，用野花做花圈了。

　　“开车门！”我正对着哈尔滨边上的村子的路灯回味往事，老婆在敲着车门。我打开车门，老婆手里拎着编织袋，袋子里面放着狗狗欢欢的骨灰电影先生，老婆的母亲一脸伤心的样子，也拎着一个袋子。老婆一路抱怨她对她家狗狗欢欢没有照顾好，好多天没有回去看狗狗。我看了看老婆，她的眼睛红肿着。

　　现在，狗狗欢欢的骨灰放在老婆家的楼道里面，老婆说，哈尔滨冬天的冻土太硬，等明年开春了就将狗狗欢欢的骨灰埋在小区的花坛下面。

　　真是啊，有一种动物叫做狗，他不是猫，也不是老鼠，不是小鱼，也不是蟑螂，这种动物，寄托着我们缺失和需要寄托的感情，所以，他们值得我们的泪水和回忆。

　　【作者简介】二两酒，“80后”非典型文艺青年。生长于楚风汉韵之地，十九岁求学于湘江之畔，二十三岁工作于北国冰城。认为天下书皆有可读之处，关键在如何读；天下人皆有可师之处，关键在如何师。喜读书，诗词文赋、经典通俗、古今文字，虽苦求解而不得解，只能不求甚解，或可得解；爱作文，毫无天赋，笔秃亦毫无大作，蓦然回首多次，那人仍不在灯火阑珊处，最终无意再回首。爱交友，无论贫富高低、鸿儒白丁，凡志趣相投、三观相合、不以财以物以权以贵以势分人者，皆可为友，忙时或相忘于江湖，闲暇寂寞时或相濡以沫。最喜辛弃疾“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但二两酒已醉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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