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黄蓝”的背后：深度起底阴影下的幼教行业

　　来源微信公众号：港股那点事

　　最初，“红黄蓝”这个名字的由来是这样的，红色象征妈妈，寓意激情与爱，黄色象征孩子，寓意梦想、未来与希望，蓝色象征爸爸，寓意智慧、信念和包容。每个颜色分开看都是充满生机，但是11月22日起，这样名字的寓意变为了三色叠加的黑色。

　　 　　一时间，各种虐童旧账被翻出来，幼儿园不再是一样充满天真活泼的代名词，人生已经不易，把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至少还留有下东西，毕竟，孩子是未来，但是，当未来都被无情毒害时，剩下的只有绝望，还有无处安放的孩子。社悲剧已经发生，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痛定思痛，反思幼教行业的问题，现象只是一个表现或者说是一个结果，背后总有其问题的本质和原因，解决问题的答案也就隐藏在里面。

　　本文，试图通过挖掘隐藏在“红黄蓝”背后的中国幼教产业，起底行业现状，面临的问题，来为大家揭开这一谜团：

　　红黄蓝为什么会变黑？

　　一、蛮荒的幼教行业

　　首先，要作一个定义，所谓的幼教行业，是面向0~6岁婴幼儿教育服务的产业。

　　幼教产业的上游是以生产面向幼教行业各类材料以及师资培训；中游就是提供幼教服务的场所设施，包括幼儿园、培训机构、托育机构和早教中心。中游还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0~6岁的亲子园类中心，主要是辅导家长对孩子进行早期教育，一个是面向2~6岁儿童的学前教育，这一阶段一般是家长与孩子分离，孩子跟随幼师在幼儿园学习。

　　 　　这次出事的红黄蓝的幼儿园就是属于2~6岁民办幼儿园这一部分，本文将集中在这一部分的分析。

　　首先，让我们从政策、进入门槛和行业竞争格局来看，中国如今的幼教行业，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1、政策放开：从公有向私营，从非盈利到盈利

　　从历史来看，幼教经历了从集体办学-政府公办-私人非盈利性办学为主的阶段，正在经历以私人非盈利性办学向私人盈利性办学的过程。

　　1997年，国务院发布了《社会力量办学条例》，首次明确了国家鼓励社会力量办学的态度，办学的性质是非营利性，国民办幼儿园的数量占比从1997年的13%提升到了2007年的60%，但是大部分民办企业已经按照盈利性组织办。

　　2016年10月新的《民办教育促进法修订》通过了人大常委会的三审，民办教育企业可以选择营利性办学。《民办教育促进法》自2017年9月1日开始实施，私人幼儿园正式可以以公司制盈利性的模式来运作，资本可以流入。

　　最新的格局是：教育部门办幼儿园、集体办、民办幼儿园分别占24%、6.1%和66.4%。

　　 　　私营幼儿园是主流，根据教育部的统计，截至 2016 年末我国民办幼儿园 15.4万家、占幼儿园总数 64%，民办幼儿园在园人数 2438 万人，占幼儿园在园人数55%。

　　政策的放开，直接导致了幼儿园数量的井喷，但相应的，质量良莠不齐，差异巨大。

　　2、进入门槛较高：牌照和土地是最大约束条件

　　要进入幼儿园行业，首先要有合格的经营场所。意味着你要有一块地，根据规定，要求原则上附近一公里没有幼儿园、必须自由或者租期超过3年的土地，人均面积不低于1.5平方米（可包括空中操场），园内绿化（含垂直绿化）面积不低于用地面积的25%，还要有环境、噪音、消防等要求。这个拿地要求其实不低，能拿到的算是幸运。

　　然后，上述选址通过各部分通过后，需要教育主管申请办理许可证，由教育主管部门民办学校设置委员会对申请办学机构的办学条件、设施进行实地查询、评估、复核。由于评价体系并不完善，这里面弹性很大，根据市场反馈，幼儿园的牌照一般市民并不好拿。

　　3、行业供不应求，但集中度低，良莠不齐

　　截止 2016 年 12 月 31 日，中国共有23.7万所幼儿园，超过 4410 万入学学生。其中，大部分是非国有企业及个人资助的私立幼儿园，大约有 14.7万所，超过 2440 万学生。预计到 2021年，私立幼儿园学生数量将增长到 3400 万，CAGR6.9%。2016年，我国幼教市场规模达到了1950亿元，但离行业的天花顶还很远，2016年幼儿园毛入学率 77.4%，根据教育“十三五”规划，2020 年毛入学率需达到 85%，相比日本，2006年时，日本的幼儿入园率已达到了 86%。

　　行业上看，虽然幼儿园总体上说供不应求，但行业分散，整个民营行业CR5只有2.74%。

　　 　　（图为2016年数据）

　　因为大部分家长只会把孩子送往3公里以内的幼儿园，所以幼儿园为地域垄断性行业，一线城市，基本已经全被占满了，入园率达到90%以上，而三四线城市总体仍然是不规范、无牌经营幼儿园扎堆的地方。

　　二、资本趋之若鹜的幼教行业，绝对是一门赚钱的好生意

　　有一种黑，是红黄蓝的黑！有一种钱，叫赚幼儿的钱！

　　为什么幼儿的钱这么好赚？

　　一条经典的消费鄙视链条，可以说明问题：幼儿>女人>老人>狗>男人。

　　具体，我们看看幼儿园的盈利模式就知道了。

　　1、十足的现金牛业务，品牌附加值很高

　　近年来私人幼儿园收益十分稳定，几乎是无风险的生意。由于地域垄断和品牌的特性，教育的粘性非常高，只要控制好扩张的资本成本，充足的预付款，稳定的成本（一般0有息负债），稳定的收入，私人幼儿园的现金流都非常漂亮，尤其是已经做出品牌效应的高端连锁幼儿园，学费年年涨价，如今学费在900~5000/月不等，最高端的可达10000一个月以上，家长仍然提前一年就去排队。品牌是关键，旗下加盟幼儿园有着体系的课程体系和管理模式，以加盟幼儿园为例，民办中招生火爆的多是加盟园，规模一般6~8个班，200~300人，而本地无论质量如何，都难以突破100人招生，红黄蓝规模220人左右，最多达500人。加盟利润率25%~30%，3年就能回本，品牌的壁垒非常高。

　　2、“直营+加盟”盈利模式

　　如今主要的盈利模式是直营与加盟两种，直营主要是以收学费以及其他教材，额外课程费用为主，另一个是加盟，主要是具有品牌效应的大幼儿园品牌，以2016 红黄蓝为例，以业绩推算，幼儿园初始加盟费平均45万人民币，高的要80万，还有每年的年加盟费额外支付7~9万左右的其他费用，而加盟亲子园的平均值也要10万元人民币左右。

　　 　　充足的现金流+不菲的加盟费，具有品牌价值的幼儿园可以实现快速的扩张。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行业绝对是个能赚钱的行业，再加上学前教育资源与需求的极度不对等，这个市场几乎就是“卖方”的天下。

　　正因为看中商机，如今，资本趋之若鹜。

　　 　　可以看到，A股上市的威创股份，秀强股份，以及电光科技都有幼教业务，利润率普遍都在30%以上，而红黄蓝的毛利和净利率都比这些公司低一半，原因是由于近一两年大规模扩张而提取了大量折旧，而且有57%的幼儿园还没达到成熟期，在两三年内，理论上在净利率应该也会在20~30%左右。

　　所以，不考虑这些糟心事，纯粹从财务的角度出发，红黄蓝还会是不错的标的，也难怪估值可以上到100左右。不过现在事实证明这个行业还存在很多问题，这些“负外部性”其实也是不在表内，但是却实际存在的隐形成本。

　　过去幼儿园的现金流虽然很好，但作为重资本行业，前期需要巨大的资本投入，三四年达到成熟，扩张速度缓慢，早期受政策限制又难以上市融资，迟迟无法做大。但资金和政策的问题，现在已经得到极大程度的解决。

　　所以，资本正迅速加入，让幼教市场的版图也迅速扩大。

　　 　　可以看到，从2010年的放开私营幼儿园到正式被正名为经营性幼儿园，资本的投入一直在增加，并在15年到达顶峰，过去做显示屏的威创股份从2015年开始在幼教领域连续收购，先后收购红缨教育、金色摇篮、艾乐教育等；从事玻璃加工的秀强股份先后完成了全人教育、江苏童梦、培基教育的收购，地产商的博实乐业加快进军幼儿园产业，不赚钱的行业请问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么？

　　再以一个例子辅证，与11月24日，刚在新加坡交易所主版挂牌上市的新加坡幼儿园-迈杰斯幼儿园（MindChamps PreSchool Limited）对比。

　　 　　在一线城市的红黄蓝幼儿园学费已经接近了新加坡迈杰斯的水准，但是幼教老师的薪酬又没有体现出对等的待遇。而且同样的历史，红黄蓝的扩展速度拓展速度并不是在一个量级上，根据招股书的数字，迈杰斯的每家幼儿园平均学生总数在?2014-2017年之间一直稳定的维持在110人上下，而红黄蓝在其投资人大会曾公布，旗下的幼儿园规模多在220人左右，最多可达近500人。中国的幼儿园的幼师与儿童的配比远高于新加坡的公司，而对于现金牛公司，投入的固定成本很快就能得到覆盖，高拓展速度、维持低位的人员管理成本，品牌带来的需求让现金不断流入，红黄蓝持有现金等价物余额超过6000万美元已经约等于半年的收入，而且处于节节攀升的状态，请问，这样的公司能不赚钱？

　　 　　三、荒蛮环境下的民营幼教之殇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幼教行业在政策和资本放开下，跑步前进，但想从蛮荒时代进入到现代，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幼教行业的问题，换句话说就是“精神文明建设跟不上物质文明建设”的根本矛盾。

　　过去，幼教行业各自为政，内部竞争激烈而又复杂，又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幼儿园的扩展速度很慢，问题就没有显现出来，但是，随着政策的放开，资本的加入，一下子让问题暴露了出来。拿红黄蓝事件来说，正是校长责任制，在连锁的经营模式下，公司注重扩张，而对于单个幼儿园的管控力下降，园长才得以为所欲为。

　　1、“红黄蓝”事件，加盟制下的必然

　　以红黄蓝为例，直营幼儿园每年新增 10-15家，而加盟幼儿园每年新增 40-50 家。现在，红黄蓝管理的幼教场所超过1000家，在三年里翻了一番，以加盟为主的幼儿园扩张成为不可逆的趋势。

　　 　　由于直营会耗费大量的资本，加盟店快速扩张成为主流，但比起直营的经营的问题，疯狂地加盟产生的问题更为严重。

　　对于加盟商，如何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收回成本，保证利润最大化才是最关心的问题，加盟商开源节流的措施大概率会让体验恶化，幼师质量更无法保证。品牌企业以品牌体验为先，但加盟商以利润最大化为本，因此保持扩张和品牌维护产生了对立，在现在的幼教市场荒蛮时代，各项的评判标准会越来越不适应未来规模化后的商业模式，统一的管理模式发展严重滞后于品牌的扩张，一旦出现事故，就是巨大的品牌危机，而这样的发展与管理不对接，黑天鹅发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2、供需错位：幼师需求的大量增加与合格幼师的短缺

　　按照2013年教育部印发的《幼儿园教职工配备标准（暂行）》，全日制幼儿园的教职工与幼儿的比例需达1：5至1：7。然而数据显示，2016年我国幼儿园教职工为381.8万人，师生比约为1：12，若要达到1：7的目标，需新增幼教职工248.8万人，计算专任教师（教育部最新公布数据为223.2万人）与幼儿的比例，则是1：19.8。在高配比下，学生数目继续增加，预计到2021年，私立幼儿园学生数量将增长到 3400 万，CAGR6.9%，幼师的需求缺口将变得更大。

　　 　　数据表明，2021年当年学前教育阶段的适龄幼儿将增加1500万人左右，幼儿园预计缺口近11万所，幼儿教师和保育员预计缺口超过300万，这是增量问题。

　　其次还有存量问题，在中国，幼师的资质并不难拿，而且一般的观念是幼师并不需要过强的专业技能，所以幼师一般为大专毕业，这里会有个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由于一般的本科幼师就业口比较窄，在大学这样的科目本来就属于冷门科目，这就造成了高素质的幼师奇缺。同时大量低素质的幼师涌进市场，这批低龄幼师本身就是个孩子，无法承受幼师这种需要高EQ和忍耐力的工作。

　　 　　2015年发布的报告显示，全国拥有幼教资格证的在职教师占比为61%，持非幼教教师资格证的占比为17%，无证教师占比则达到22%，之后的数据并没有公布，但是可以推测，随着配比比例的扩大，这样无证上岗的幼师只增不减。另外，中国的幼师呈现学历偏低的现象，本科以下学历占大部分。

　　 　　而在美国，有学前教育项目评价工具（Program Quality Assessment，PQA）评估幼教老师服务的质量，基本要求是学士学历，一些地区甚至会要求为硕士或博士。大部分发达国家的幼儿教育是干门槛职业，需要掌握大量心理学、教育学的知识。工资也十分高，根据全美劳工部门的数据显示，幼儿园教师平均税前收入为54510美金/每年。

　　 　　过去对于幼师的定位就是简单地照顾孩子，而且照顾孩子的成果因为服务使用者无法表达，幼师的质料就像黑箱子，优劣难以衡量，这就是为什么平均的幼师工资处于社会底层，低报酬与高精神压力不配比，自然市场充斥着低素质的人员，好的幼师得不到嘉奖，幼教里的害群之马不断增加，幼儿园自然在逆向选择中成为危险之地，幼儿园的快速扩张更会加速这一趋势。

　　当幼师被定位为暂时糊口，照顾孩子生活、简单和孩子玩耍的职业，这样人员问题就不会解决，这不仅仅是提高工资就能解决的问题，更需要改变的是观念。

　　尾声

　　闭眼是盛世，睁眼是熔炉。 地狱坦荡荡，魔鬼在人间。

　　素媛和熔炉在前，现在又有了三种颜色。红黄蓝事件让我们知道，原来现实比电影还要可怕。幼儿本是无比青春和朝阳，可这个事件背后折射的是整个行业的蛮荒和无序。

　　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什么呢？为人父母，房价高没事，看病难没事，再穷点都没事，我把我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却突然发现一片黑暗……

　　韩国《熔炉》上映，推动了韩国相关立法，重申了当年的案件，废除了《前官礼遇》法案，通过了《性侵害防治修正案》，也被称为《熔炉法》。我也希望，红黄蓝事件，也能推动相关法律法规的建设，别最后只是找了个园长顶了包，最后不了了之。

　　同时，也希望所有幼教行业的人士记得，办幼儿园不是开工厂，不能以快速冲量再改善体验的做法去做，一次黑天鹅，就很有可能万劫不复。服务行业，口碑没了，什么都没了。

　　毕竟，我们绝不该让下一代输在起跑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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