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连猴子都翻不过的山”,查缉、抢险和反恐维稳

栏目:教育平台  时间:2023-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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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地”是一个维吾尔语词汇,在当地人口口相传的解释中,它有两个意思:“韭菜”和“连猴子都翻不过的山”,后者用来形容山路崎岖、险峻。

  新疆喀什库地边境检查站组建于2002年5月,辖区包括百余公里的边境线和0.89万平方公里边境辖区,其中90%的地区都是雪山、戈壁,平均海拔超过3500米。

  40岁的陈畅,是检查站的政治教导员, 2023年4月,陈畅获评全国移民管理机构第二届十大“国门卫士”荣誉称号。在库地工作的16年间,陈畅经历了人生中重要的几个时刻:结婚、生子、参加反恐战斗。

  库地边境检查站是新疆通往西藏阿里的咽喉要道,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位置决定了它的功能有别于一般检查站:平常,检查站的民警主要负责来往人员和车辆的查缉验证工作;在特殊时期,他们也承担辖区内抢险救灾和边境反恐维稳任务。

  

  沿着新藏公路从叶城县出发,库地边境检查站是进藏的第一个边境检查站,道路大都是陡峭的盘山公路。 (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图)

  “非法越境的首选通道”

  2023年5月,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入夏,库地的夜晚,气温仍在零下。

  库地边境检查站坐落在喀喇昆仑腹地,方圆一百多公里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大部分都是无人区。四周的山顶常年积雪,太阳一晒,积雪化成水流,汇入哈拉斯坦河,又从检查站门口流过。

  新疆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喀什边境管理支队库地边境检查站,前身是麻扎达拉执勤点。2002年,第一代营房建成后,检查站民警开始在新藏公路219国道160公里处开展边境查缉工作。

  “一直以来,辖区形势比较复杂。在新疆反恐怖斗争最严峻的时期,检查站处在非法越境的首选通道,极易受到不法分子的袭击。”陈畅说。

  库地边境检查站的民警,大都有过直面危险的时刻。

  十年过去,民警宋江依然记得和陈畅一起参加战斗的经历。

  2013年1月的一天晚上,检查站接到通报,有几名不法分子,试图绕过检查站,从山路逃往境外。喀什和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历史上出现过犯罪分子从山路逃往境外的情况。

  接到通报后不久,检查站又收到了护边员传来的消息,在离检查站约5公里远的一处沟口,“好像有人进去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检查站出动警力,协同当地公安民警一起进沟口找人。

  陈畅和宋江都去了。1月的库地,寒冷异常,沟口里的河水冻住了。民警们带着装备,穿着迷彩大衣和防寒鞋,在冰面上艰难地前行。进入沟口三四十米,他们就发现了第一个违法出逃的嫌疑人,对方正在试图翻越一个山坡。

  “我们本意是要劝降他,做了十多分钟工作,问他们有几个人,别的人都去哪里了。”宋江记得,但对方很顽固,一直给不出有效信息,也不肯转过身子面朝民警:“他怀里有没有东西,我们是看不到的。”

  在现场指挥员的命令下,民警朝这个人的腿上开了几枪并将其抓获。抓了这个人后,队伍继续沿着河坝往里走。宋江记得,大概走到离沟口一百多米的地方,他们忽然听到石头从山坡上滚落的声音,随后天空中出现了火光,“像放大型焰火”。宋江抬头一看,空中有好几个黑色的影子,那是自制炸弹。

  “当时我有点懵,我入警以后也没参与过这种事,有点紧张。”宋江记得,自己正在愣神的时刻,身旁传来陈畅的声音:“你还不趴下吗?”陈畅一边说话,一边踹了他一脚,宋江顺势趴到冰面上。结果,他刚趴下,帽子就被炸弹的气浪掀飞了。

  回忆起当初的场景,宋江感触颇深:“要是没有他这脚,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在宋江的记忆里,在共同作战的那些年里,陈畅救过他不止一次。另一次战斗结束后,宋江累得有点虚脱,但还得继续往山外走。身上带的水没有了,他只能喝河坝里的水,但河坝里的水似乎盐分比较多,人也越喝越渴。

  回程的路上,很快,河也没有了,补给跟不上,大家只能吃点雪。走着走着,在队伍前面的宋江看到一块大石头,他想自己可以靠在石头上休息一会儿,“十分钟就够了”。他靠在石头上,看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陈畅察觉到宋江的异常,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子,瓶底仅剩的一点水也已经冻成了冰块。宋江看着陈畅把瓶子又塞到大衣里捂了一会儿,终于捂出来一点水,又全给他喝了。“他说‘你喝一点,我搀着你走’。”

  最终,俩人回到检查站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陈畅(左二)在执勤。(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图)

  “把人都跑吐了”

  作为库地边境检查站“最资深”的民警,陈畅的入警时间,和检查站的组建时间一样长。2002年5月,库地边境检查站组建;同年年底,19岁的陈畅从老家湖南长沙入伍。

  陈畅的家在长沙农村,那里有着和库地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山是绿的,树是绿的,河水也是绿的。但在库地,光秃秃的山上长着零星的骆驼刺,河水浑黄又冰冷刺骨。每有山风刮过,脸被吹得生疼,眼睛也睁不开。

  入伍前,陈畅从未离开过家乡。知道要去新疆后,他有些犹豫:“我特别容易长冻疮。新疆是很冷的,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那里的气候。”

  还没想明白如何抵御新疆的寒冷,年轻的陈畅兜里揣着不到两百块钱,就坐上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越往西北,车窗外的景象越陌生:最先变少的是树,随后,道路两侧的青草也消失了;火车驶入甘肃境内,陈畅第一次见到了课本上描述的窑洞,震惊又新奇。

  四天五夜的行程,对从未出过远门的陈畅而言格外漫长。等火车抵达乌鲁木齐时,他的小腿和脚背都肿了,再加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棉裤,行动也变得困难。

  从乌鲁木齐到库地,陈畅又用了4年。4年间,他成为一名战士,考上军校并被分到了库地边境检查站。现在,他是检查站的第九任政治教导员。

  和陈畅类似,民警吕彦鑫也是从军校毕业后被分到库地边境检查站的。吕彦鑫的家在新疆昌吉,离乌鲁木齐不远。

  高考时,阴差阳错,吕彦鑫在乌鲁木齐读了警校,后来又考了军校。上军校时,吕彦鑫第一次知道了库地边境检查站:他们在学校看了一个新闻叫《新兵进行时》,库地的好多新兵都跑吐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库地好险啊,把人都跑吐了。”后来,在另一档节目中,吕彦鑫知道了库地边境检查站处置违法事件的经历,对检查站,又多了几分向往。

  军校毕业时,学校征集志愿,当被问到愿不愿意去南疆时,吕彦鑫迅速表示愿意。2017年,他被分到了库地。

  在库地边境检查站,和民警一同守护着百余公里边境线和0.89万平方公里边境辖区的,还有不少护边员,他们大都来自库地小组或周边村子。

  

  库地边境检查站是新疆通往西藏阿里的咽喉要道,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位置决定了它的功能有别于一般检查站。(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图)

  查缉和抢险

  2017年,在知道自己将到库地边境检查站报到时,吕彦鑫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真正到了库地,所谓“战斗的时刻”,却并未到来。检查站更日常的工作,成了查缉和抢险。

  沿着新藏公路从叶城县出发,库地边境检查站是进藏的第一个边境检查站。按照《边境管理区通行证管理办法》的规定,进入叶城,需要办理边境管理区通行证。

  检查站最基础的职能任务,就是查验来往人员的通行证,并检查是否携带违禁物品。工作久了,经验也变得极为重要。

  有一次,民警在核验证件时,发现对方有点异常,用陈畅的话说,对方“有紧张情绪”。

  对比身份证和通行证时,陈畅感觉“不太对劲”。值班民警还在犹豫时,陈畅直接告诉对方:“你说实话,这个证件是有问题的。”后来,对方承认,自己办不了通行证,他拿的是双胞胎哥哥的证件。

  近年来,随着新藏公路旅游线路的开发,往来人员更加复杂,查缉工作也变得愈加重要。从建站至今,检查站年均检查过往人员24万余人、车辆18万余台。

  同时,由于检查站的辖区大部分都是无人区,道路艰险,时常发生泥石流、塌方等自然灾害,检查站的另一个重要职能,就是救援。

  2018年9月,吕彦鑫刚到库地一年多,就遇到过一次严重的泥石流:在长度十几公里的路上,总共出现了14处塌方。周五、周六、周日,连续3天,检查站都接到了警情,要去救人。

  带着吕彦鑫一起执行任务的,就是陈畅。吕彦鑫记得,到了救援点,陈畅往路边一站,说了句“把绳子给我”,就捆上绳子到泥沟里去捞人了。彼时的吕彦鑫还有点震惊:“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我还在想,有这么夸张吗?”结果,他一脚踩到泥沟里,差点也没爬上来。

  说到抢险,吕彦鑫印象深刻的还有抢救一个货车司机。

  有一次,一辆货车翻到了路边的沟里,司机的脸卡在挡风玻璃中间的门梁上。有人试图拆除门窗,把人救出来,吕彦鑫负责跟司机说话,让他不要昏过去。“在高原,只要一旦昏过去,就十分危险了。”吕彦鑫回忆,他开始给对方加油打气,“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家人还在等着你呢,坚持住”。

  等到门窗拆除、司机被抬出来时,他卡在窗户上的半块肉都已经冻掉了。吕彦鑫只能一路捧着这半块肉,把它和司机一同送到叶城县人民医院。幸运的是,经过手术,司机脱离了生命危险,掉下的肉也重新缝好了。

  库地边境检查站统计的数据显示,自建站以来,检查站开展交通事故、自然灾害救援三百余次。

  

  库地边境检查站的民警们在执行查缉工作。(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图)

  “边防没了”之后

  在库地工作了16年,陈畅成了检查站最资深的民警。和他同期入伍的官兵,有人退役,有人调走。但至少到目前,陈畅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对大部分戍边民警而言,最近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是2018年。

  之前,检查站属于武警边防部队,这也是大部分人都来自军校的重要原因。2018年3月,中共中央印发《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武警边防部队全部退出现役,并结合新组建国家移民管理局进行适当调整整合,现役编制全部转为人民警察编制。

  每年,部队都有一定的退役比例。喀什边境管理支队副支队长刘仕荣曾是库地检查站的第七任政治教导员,他表示,2018年的退役比例略高于往年。

  吕彦鑫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自己知道机构改革消息的日子:2018年3月21日。3月初,他和陈畅一起到边境线上执行任务,并在那里度过了与世隔绝的半个月。任务结束后,他们回到边境线上的一个村子,手机才有信号。负责驻村的一个民警找到他,说:“小吕,过来,给你看个消息。”

  手机一打开,铺天盖地就是武警边防部队改革的新闻,吕彦鑫觉得震惊:“边防没了?”当天,他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段影视剧中的片段,一名穿着军装的演员说:“穿这身军装的日子不多了,我要争分夺秒地穿,我要只争朝夕地穿。”

  相比吕彦鑫的震惊,陈畅的反应平静多了,平静到几乎没什么反应。

  回望在库地的16年,陈畅喜欢用一句话来总结:“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棵高原红柳,扎根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16年来,陈畅见证了不少人到来又离开,“一茬又一茬的”。还在部队时,每年送人退伍,他也觉得伤感:“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哪天我真的离开这个单位了,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末了,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肯定会哭。”

  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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