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历史上最耀眼的早期现代哲学家，这绝不是自相矛盾的说法

　　17世纪的哲学家、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纽卡斯尔公爵夫人（1623-1673），尽管她的著作丰富卓越，却在漫长的岁月里未曾得到应有的公众认可。在她所处的时代，因深受对女性智力的歧视之困，她大多被人所忽视，而后世对她的作品评价也未尝宽厚，或者轻易地被忽略，或者仅被看作一种异想天开的奇观。甚至是文学巨匠弗吉尼亚·伍尔夫，也曾批评卡文迪什“消磨时间，挥毫无畏，却只是一步步深陷于荒谬与遗忘”。

　　然而，时至今日，如果说早期现代哲学家还能成为热议的焦点，那无疑非卡文迪什莫属。在女权主义科学历史学家和文学学者大约40年的开创性工作后，她的作品如今已经成为大学课堂上的常客。最近，她甚至被纳入了哲学教科书——这是一个变化缓慢的学科——对她的兴趣如涨潮般翻涌，让她的作品长时间未被研究的情况显得难以置信。她的作品也开始渗透进流行文化，诸如艾伦·摩尔、西里·赫斯特韦特和朱莉·舒马赫等知名作家都在赞美卡文迪什的大胆、创新和想象力丰富的作品。

　　这种声誉的日益增长可谓恰逢其时：2023年正好是卡文迪什诞辰400周年，而这位作家对我们这些现代读者的启示颇丰：她深入探讨了权力、性别和阶级；阐述了自然以及我们在其中的位置；论述了物质主义以及物质主义的意识理论；探讨了人类知识的极限。然而，使卡文迪什独步文坛的，是她那洞察自身历史时刻角落的能力，对“科学革命”的胜利主义和男权主义的批判。因此，今日研读她的作品，赋予我们全新的视角，观照现代性本身的发展。

　　卡文迪什，一个与复兴时期的众多女性格格不入的特例，她得以品味教育的甘甜。由她的姐夫查尔斯·卡文迪什亲自教导，她遍览群书，深度阅读。在她的一生中，她在自然哲学——这个包揽气象学、医学和人性的庞大领域——中撰写了众多卷册，并建构了独一无二的形而上学体系，这个体系既回应了她时代的主要知识争辩，又坚守了自身的独立性（特别是在她的生命力-物质主义中，她提出所有的自然物质都充满了生命、知识和意识）。

　　尽管身处贵族的奢华与特权，卡文迪什的人生却充满了动荡：她经历了英国内战（1642-52），这场战争以查尔斯一世在1649年被斩首和英国历史上唯一的无君时期达到巅峰。在那个时期，像卡文迪什这样的皇室忠臣被迫流亡到大陆，他们的财产被一扫而空。直到1660年查尔斯二世复位，这些皇室忠臣才得以重返英国。然而那些年的创伤始终伴随着卡文迪什，她总觉得对于她家族损失的补偿远未公正。她在1660年代后期的作品反映了她对一个被撕裂的国家和漫长、不定的流亡生活的深刻刻画。

　　卡文迪什的笔触洗礼于政治的颠覆和知识的激荡之中：如托马斯·库恩所诉，17世纪晚期经历了一次深远的“范式转变”，那时的英国哲学家们开始步入我们今天仍在沿袭的科学模式的轨道。许多现如今我们视为不言自明的观念——包括“事实”、“经验主义”甚至是“科学”——都是在那个时刻诞生，带有鲜明的历史烙印。卡文迪什天生的怀疑主义和她在科学语境中的边缘立场，使她敢于挑战（有时甚至贬斥）那些自视为新启蒙时代引领者的备受尊崇的男性。

　　确实，她对权力和权威的批判方式，如今看来仍然惊人地现代：例如，她洞悉了知识权威的性别构造，以及拒绝女性接受教育给女性带来的损害。她也警觉于人们将人类视为自然等级顶端的倾向，而非视之为自然的一部分，这预示了马尔塔·纳斯鲍姆等当代哲学家仍在探索的研究线索。

　　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卡文迪什筑就了一套全面的哲学体系，通常被称为“有机物质主义”。这个理论主张，自然不仅是物质的，更是永恒的、无尽的，自我驱动，自我认知，充满生机。当任何特定的生物——无论是人类、树木，还是岩石——分解时，其物质只是转化为新的形式（因此在卡文迪什的自然观中，没有真正的死亡，也没有全新的物质实质）。卡文迪什与托马斯·霍布斯（1588-1679）一样，是当时少数主张彻底的物质主义的思想家之一，而且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她也是早期提倡神学和科学分离的人士。对她来说，所有的精神事务都基本上是无法知晓的，最好“交给教会”。

　　决定你将如何探索卡文迪什广袤的创作领域，源自你的个人喜好。她的作品从喜剧扩展到深思熟虑的哲学散文，无一不精彩。对哲学或科学史有所热情的你，或许可以从她的终作《自然哲学的基础》（1668）着手，相较其他作品，这一部更为精炼且易于消化。或者，《哲学信件》（1664）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其中不仅有对霍布斯、笛卡尔、亨利·莫尔等时代巨匠的锐意批判，同时也展现了卡文迪什独特的怀疑主义和机敏的才情。

　　卡文迪什丰富的文学创作，不亚于她在哲学和科学领域的贡献。她的作品活跃、瞬息万变且深邃，其中的创新精神如今才得到充分赞誉。一些核心主题——比如自然的自治，或是作者对名誉的执着追求，宛如潮水般在作品间涌现，体现出她对类型和读者的灵活应对。实际上，卡文迪什早在现代学科萌芽之前就已经开始写作，她的作品往往超出了我们尝试归类的尺度。她的笔触涵盖了各类类型——从传记到戏剧，再到诗歌——你的阅读倾向会为你的选择引路。

　　如果你热爱小说——特别是科幻小说——那么《炽热世界》将会是你的首选。这部作品充满想象力，既是乌托邦式的浪漫小说，又是自传，还是对实验科学的讽刺，讲述了一个“女士”如何成为另一个奇幻领域的至尊女皇的故事。在卡文迪什的诸多作品中，她的角色经常以使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模糊了小说和生活之间的界线。例如，在这里，我们会遇到一个被称为“纽卡斯尔公爵夫人”的角色，她似乎既是也不是作者。

　　诗歌的爱好者，或许会偏向她那富有创新性且趣味盎然的诗句，它们在短暂的阅读间隙都能让人津津乐道。《诗歌和奇思妙想》（1653）和《自然的画像》（1656）都是美妙的选择。另一方面，喜爱戏剧的读者，可能会选择她的戏剧作品，如《快乐的修道院》（1668）、《战场上的钟声》（1662）和《社交伙伴》（1662），这些作品都讽刺了那个时代对女性权力的剥夺。对那个时代有更全面了解的人，可以阅读《社交信件》（1664），它提供了对贵族生活，特别是女性问题的深入观察。

　　阅读卡文迪什的作品可能会有一些困难，但接受这个挑战最终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与她一起思考，就是穿越时间的沉思，去寻找所有的相似之处和鲜明的差异。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走出现在的回音室，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无疑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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