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氓》：你以为讲的是爱情？错了，它讲的其实是人性

　　读高中那会儿，我还是一个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天真少女，总浸润在《诗经》里那些描写美好爱情的篇章里。直到《氓》的出现，不啻于当时充满恋爱幻想的我的当头棒喝。

　　我那学识渊博、幽默风趣、舌灿莲花的语文老师，用一句精粹的总结，完成了对《氓》的概括：这是一个单纯少女爱上渣男不自知的故事；这是一个单纯少女爱上渣男当时不自知、过后又醒悟的故事；这是一个单纯少女爱上渣男当时不自知、过后又醒悟、最后做出深刻总结的故事。

　　老师用戏谑的口吻告诫我们：“这里面蕴含的道理，你们要用漫长的人生去体会。”

　　我的老师果真是神预言！

　　当我从一个充满雄心壮志的天真少女，读书、毕业、工作，到后来为人妻、为人母，这十几年里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简直补齐了我前半生所欠缺的所有课程。再读《诗经》里那些曾闪耀着斑斓色彩的爱情篇章，内心已很少受到触动，反而对当年那篇不喜欢的《氓》感念颇深。它描写的爱情、婚姻极其现实、深刻，直达人性的最深处，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做了深度剖析，即便逾越了千年光阴，《氓》仍具有强烈的警世意义，它为古往今来的女性们上了一堂发人深省的恋爱婚姻课。

　　下面就让我们从头开始吧，毕竟，解读我是认真的。

　　1.《氓》的故事背景及男女主人公

　　有人可能会问，这又不是小说，为何需要叙述故事背景？我要告诉你的是，当我们想研究一个悲剧是如何产生的，它的背景里面已隐隐存有潜在的因素了。

　　《氓》出自《诗经·卫风》，《诗经》里的“风”指的的是风土之音，里巷歌谣，反映了周代人民的世俗生活。在周代，礼教钳制还未像封建制度确立后那样明显，婚姻状态包括正规的聘娶婚和非正规的野和。正规的婚姻需要通过官方机构，有媒人，有主持人，《礼记·曲礼上》专门谈到了媒人的专职作用：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故日月以答君，斋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别也。

　　由媒人牵头，将一对男女牵线在一起，婚礼上要上告祖先，下达父母，招待亲朋友邻。可以说，媒人是周代正规婚姻流程的总指挥。

　　为何我要特别强调这一点？因为《氓》里的这对男女主人公在结婚时就缺少媒人这一重要流程，也就是说，他们违背了当时的礼法。对于这一点，女主人公在婚前也很有顾虑。俩人之前商量婚礼的时候，闹了点不愉快，男子嫌女子迟迟不能定下婚期，然后女子送男子渡过淇水，送出去了很远，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顾虑：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意思是说，不是我有意拖延时间，是因为你没请媒人啊。就是啊，光让我跟你结婚，这连个媒人都没有，咋结啊？

　　男子的反应，诗中没写，但从女子说的下一句话中也能判断出个大概：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女子说：“请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不然我们就把婚期定在秋天吧。”看见没，男的生气了！重点是女的怕男的生气最后还妥协了！在这段爱情中，谁是强势的一方，谁是弱势的一方，答案不言而喻。

　　《氓》通过这样一个小细节，表达出了几层意思：1.俩人结婚没有遵循礼法，不合法度，无形之中为女子的悲剧结局埋下伏笔。2.男子对女子不够重视，说白了就是不够爱。3.女子在婚前就做出了重大妥协和让步。就这三点，单拿出哪一点都足以在天涯论坛“情感天地”发个热帖了！不，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下面让我们隆重欢迎男主人公的登场。

　　其实在《氓》的一开篇，男主人公就率先出场了，他的名字叫“氓”，就是篇名。《诗经》里的篇章，往往取其首句中的前一字或前两字作题目。这个词读méng，在古代汉语中是对男子的一般称呼，在现代汉语中就是“流氓”的意思，大家都懂。古人在写这篇叙事长诗时，倒未必有远见能洞察到“氓”在一千多年后的现代意义，但就这个男主人公而言，这个名字取得实在太贴切了，无他，够流氓！

　　为了叙述方便，我将男主人公称之为“小氓”，女主人公称之为“小周”（周代人）。

　　小氓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氓》虽是长篇叙事诗，却有着春秋笔法，笔墨极简，然而意味深长，开篇就通过一个小细节，简短四句刻画出他的品性：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给大家翻译成现代汉语：小伙子笑嘻嘻的，拿布来换丝，其实并不是真的来换丝，到我这来是商量婚事的。

　　从这个细节可以反映出小氓哪些基本情况呢？第一，嘴甜会哄人。第二，有心机能算计，毕竟周代男女恋爱没有那么自由，找女方来商量婚事，为了避人耳目还要打着来做贸易的旗号。

　　女方小周的性格同样能够通过诗中的细节反映出来。好吧，我其实是个细节控。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这里有两个细节需要注意：临近俩人定的婚期了，小周每天爬上那垛破土墙，盼望着小氓早日过来迎娶，没见到人来，就难过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直到人来了，才喜气洋洋地有说有笑。小氓来了之后顺便告诉她，他为两人占卦过了，非常吉利。小周一听更是喜笑颜开，告诉小氓，你用车来接我，我带上自己的嫁妆嫁到你家。

　　其实我讲到这里，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小周是个单纯恋爱脑无疑了，再结合小氓的有心机能算计，人还特别强势，你是不是闻到悲剧内味了？

　　2.“他好像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熟悉日韩明星八卦圈的网友，应该对上面这句话不陌生吧。它出自韩国才女明星具惠善，去年她与小鲜肉安宰贤的离婚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但这位具姐姐厉害在什么地方？她生生凭借一流的文笔扭转了舆论乾坤，赚取了绝大部分网友的同情和舆论支持。以后谁再叫嚣“文学无用论”，我就拿手指头戳他的脸，看不见人家具惠善愣凭借出色的文学功底力压安宰贤一头的吗？还令后者声誉一落千丈，小鲜肉还是吃了没有文学底子的亏啊。

　　言归正传，具惠善这句名言也可以用来形容小周和小氓婚后的感情状态。我们简要叙述，小周嫁给小氓后，甘愿跟他过着贫穷的生活，早起晚睡，承包了所有家务，整日辛勤劳作，好不容易熬到家里面终于有了点起色，小氓却翻脸了，变心了！小周顿时懵了啊，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怎么丈夫说不爱就不爱了呢？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呢？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这一段小周自述，采用了赋“铺陈直叙”的艺术手法，将小周的心境袒露无疑。她怎么也想不通啊，她像所有那些刚刚被抛弃的、还没缓过神来的失婚女人一样，开始控诉自己这么多年对家庭、对丈夫的付出，如何从年青貌美熬成黄脸婆，到头来不仅得不到丈夫的爱和尊重，反而还受到了家暴。现在被抛弃了，回到娘家也只能得到亲人的奚落嘲讽。伤心不已的小周还做出了一个绝妙譬喻：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意思是指桑树还没落叶时，叶子新鲜润泽，等到桑树落叶的时候，叶子枯黄，纷纷掉落了。这是《诗经》里一种常见的比兴手法，两句皆以桑树起兴，以桑叶沃若，比喻女子容颜亮丽；以桑叶黄而陨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弃。从桑叶青，到桑叶黄，到桑叶陨落，既形容了女子由盛而衰的容颜，也象征了男子对女子的感情从喜爱到厌恶的过程。

　　不得不赞叹一句，小周还是很有文采的，这一譬喻既生动又形象，从此扬名后世。就连大文豪李清照在她与张汝舟打离婚官司时写的那篇《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里，也借用了这个比喻，自嘲自己“以桑榆之晚景”，却跟张汝舟这种无耻、下作之徒牵扯到了一起。

　　至于小周控诉的具体内容，经常逛天涯论坛八卦版和婆媳版的网友应该再熟悉不过了，我不再赘述。这点真不是我冷血，实在是因为常年以来，一直将天涯论坛里的狗血帖子作为下饭神器的我，早已练就一颗波澜不惊的强大心脏。我写这篇文章的兴趣点，其实是小周在控诉中贡献出来的一句“千年金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直白地翻译过来：男人沉溺在爱情里，还可以脱身，女人沉溺在爱情里，就无法摆脱了。

　　这一句是全篇的精华所在，也是千年以来“弃妇诗”中最有深度的句子。

　　我不得不感叹一句，尽管小氓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小氓，但小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恋爱脑的小周了。原来阅历是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成长的。小周经历了被抛弃的重击，到缓过神来的悲愤难当，再到以清醒的头脑对这段婚姻做出深刻反思与总结。小氓无疑是“渣男本渣”，但小周以个人的情爱悲剧上升到男人与女人对待感情的差异性而导致的不同处境，也就是说从个体上升到了共性。

　　引用美国作家约翰·格雷的《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中的经典句子：“男人的心在事业，女人的心在男人。” 我将它与小周的金句合二为一，引申为：男人的世界是世界，女人的世界是爱情。

　　你把他当成全世界，而你只是他的世界里一处途经的风景。残酷吧？

　　其实越是干大事业的男人，爱情在他的心目中占的分量越少。所以女人们需要认清这个基本事实，如果认不清这个事实会怎么样？如果你有幸遇到了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那我恭喜你有可能会安稳度过半生；如果你不幸遇到的是小周那样的男人，那么小周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甚至于还有更惨的，例如某高校那个因被渣男PUA而自杀的女孩子。

　　想当年，我读金庸的《神雕侠侣》时，最惋惜的一个人物就是李莫愁。她年轻时原本是一个美貌温柔的好女子，却因为爱上陆展元，不惜被逐出师门，结果反倒遭曾经的爱人抛弃，至此性情大变，成为江湖上心狠手辣的女魔头，生生演绎了女人因为爱上一个男人、从而搭上自己一生的警世教材。

　　3.学会用男性思维处理感情问题

　　我总觉得，提出一个问题而不能解决，无异于说出一句话又咽回半句。当初读《玩偶之家》时就为娜拉出走之后的结局而耿耿于怀。我们需要明确的一个认识是，男性与女性之间永远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差异，这是一个客观存在。

　　如果有妹子问我，如何能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做到游刃有余，我的建议是：学会用男性思维处理问题、解决问题,不要感情用事。所谓男性思维，其实是一种理性思维，它有明确的思维方向，能对事物或问题进行观察、分析、想象、综合、概括，是人类思维的高级形式。

　　举一个例子，我跟我老公刚结婚时经常因为生活琐事吵架，后来我留心总结了一下，发现他更多的是从如何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而我却常把重心放在了情绪的宣泄上，解决问题反倒放在了其次。这其实就是男性思维与女性思维上的差异，男人重理性，女人重感性。

　　我为何说小周总结的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是《氓》全篇的精华，是千百年来“弃妇诗”中最深刻、经典的句子，那是因为在历史长河的源头，就已有睿智的古人勘破了男女思维差异性的真相。

　　让我们重新回到《氓》这个故事中来，假设小周在面对这段感情时，用男性思维来处理问题，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小氓笑嘻嘻地：“小周，我合计咱俩早点把日子定下来吧，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小周微笑：“好啊，但你得先请个好媒人，登门向我父母提亲。”

　　小氓诧异：“还请什么媒人啊，咱俩相爱是最重要的，何必在乎那些个形式？”

　　小周坚持：“我在乎这个形式，毕竟结婚只有一次。”

　　小氓无奈：“行吧，媒人我想想办法。那我明天先找个车来，把你那些嫁妆先拉回去。”

　　小周正色：“嫁妆先缓缓吧。”

　　小氓皱眉：“又咋啦？”

　　小周询问：“我记得你上次说结婚不能给聘礼吧？”

　　小氓点头：“对啊，我啥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创业期，手里没有多少钱，但我跟你保证啊，只要挣到钱，我肯定把亏欠你的全部补偿给你。”

　　小周：“我知道，我也理解你，但没有聘礼，我也张不开嘴向我父母要嫁妆。我们就裸婚吧，咱俩一起奋斗，我甘愿陪你一起吃苦。”

　　小氓：“啥玩意？不是，你至于这么计较吗？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嫌弃我没钱么？咱俩相处这么多年，我居然没发现你是这么现实、这么势利的女人……”

　　俩人谈崩，分手。

　　于是，《氓》完结！！

　　我是爱诗、爱笑、爱生活的小潮，记得关注我噢！

　　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