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赳赳|拯救世界的艺术为时已晚,拯救自我的艺术始终存在

栏目:继续教育  时间:2023-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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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拯救了自我,也便是拯救了世界。

  孙初悄摸地把名字改了。他的身份从山东高密的一个野地少年,变成了一个投奔北京的艺术青年。他赶上了一个艺术发展的好时代。改革开放以来,迅疾变化的时代需要艺术家的纪录,以及展现他们自己的理解和探索。面对东方文化的丰厚积累,以及西方艺术思潮的涌入,这造就了一个日新月异的当代艺术现场。

  孙初是这个现场的一分子,尤其是从21世纪以来,他活跃在北京这个巨大的人文空间之中。与之同喜同悲,与之共情、共振。他愿意潜隐他的过去,他甚至愿意与“过去/过往”划清界限。他势必要抛弃旧有的生活方式。时间的“绵延”似乎在他这儿不存在了,他可以恒定于“当下”这个状态之中,他是一个既遗忘了过去也不考虑未来的人。他天生就是自己的摆渡人。这也使得他的心灵不那么钝化,他保持着永久的好奇心,以及对形式感的热爱,对一切美色空灵的喜爱。因此他也保持着无知,因为无知是幼稚的一部分。因此他也保持着幼稚,因为幼稚可以延缓衰老。

  在北京一个不大不小的艺术家圈层之中,孙初的家永远是开放的工作室形态,他自己永远是僻静之处的一个独醒姿态。在摸黑的深夜之中,朋友们总是乐意跌跌撞撞摸到他的家中去,似乎那里便是芝麻开门的宝藏之地。而孙初就是那个宝藏男孩,在呜呜的洞箫声中,排遣生之困乏。在这里应该创作一个俳句,以应其景:摸黑到你家/箫声如酒酒如麻/何处不天涯。

  这或许是一个浪荡子的形态,孙初的形象总是模糊不清:他在酒场或内室时,会展现出山东高密特有的男子气慨或曰男权思想;但在他的世界观中,在他的艺术理念中,他又痴迷于欧洲的一切符号、审美价值和尼采式的酒神精神。这不得不让他的工作室过份地像一个二手欧洲的陈列室,他一度也被朋友的玩笑吸引,认为他是某个犹太人在山东留下的后裔。在有朋友的场合他总是开怀大笑,与人为善,充满着鼓舞人心的言辞和力量。有几个人愿意放下自恋之心,像夸赞美女那样夸赞哥们呢?有认知障碍的孙初可以做到。因此,他在他身边营造了一种摸不清楚的氛围:就是那种虚无飘渺的气息与刻意设计的“现实感”交相辉映。这也可以代表他的某种艺术品质,他生活在一种脱离实际与不切实际相纠缠的“现实感”艺术当中。正如观念史学家柏林所认为的那样,现实和现实感从来不是一回事。

  柏林自己的生活方式很好的回答了什么是“现实感”。他曾坦率地对人承认,他活得快活,是因为他总是生活在表层上。他有自知之明,从不自欺欺人,他的幸福笼罩着内疚的阴影。在回答他一生中最吃惊的事情是什么时,他说:那就是,在经历二十世纪那么多可怕的事件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平安、如此幸福地生活。

  “世纪病”一词是由法国作家缪塞发明并且蔓延开的。它在几乎所有的大都市中都有着呼应,都产生着各种携带者和病例。与其说是一种“世纪病”,不如说是某种病态完美地对应着一种艺术生产方式。缪塞为此写作了长篇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他书写了一个文艺青年在大都市中的生活方式与情感纠结,而这反映了一代人苦闷的精神状态。他们似乎是生活在一个无主之城中,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出击,最后都会悄无声息地没有答案。所以说,“世纪病”反映的是一代人的精神状态,他们孤独、忧郁、冷漠、苦闷,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他们在现实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快乐的源泉,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而正是这种荒诞生活中的快乐,让人确立不了意义的意义,构成了艺术家的灵感源泉。孙初的大部分作品,都在呼应着“世纪病”这样一个主题。尤其是他在“无序之序”艺术理念中所体现出的态度,他的一些拼贴式的、影像式的生成作品,更让人深刻地在绝望中满怀无望。

  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叫孙德明的野地少年从身份认证中悄摸地消失了,而一个叫孙初的艺术家与北京这座大都市确立了某种纠缠关系。他的人生、他的才华、他的情感、他的记忆,大部分时间都与这座城市发生着关系。为此他摸清楚了生存的边界吗?他摸清楚了艺术的底线吗?我们只能从他的证据也就是作品中去摸排答案。

  在一般观者的印象中,孙初是那个一手磨墨、一手磨鼠标的人。他过着一种双重生活:一边是作为平面设计师带给他的某种体验,在这条道路上,他从广告公司、杂志设计一路飞奔过来,践行了生活的某种设计标准;与此同时,在他兴致来时,他又沉迷于挥毫泼墨,用徐文长式的大写意抒发自己的性灵。这两种反复的切磋,像缓慢生长的扭矩,不停地校正着他的艺术体验。在设计感中,他的关键词是时尚、精密、高级,以及他总结出来的“无序之序”;而在水墨中,他的关键词则是,灵动、顿悟、水墨味道,以及他所追寻的“逸笔草草”。

  孙初 ,和 ,97×180cm ,纸本?墨,2016

  这样一种复合式的理念,贯穿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作为一个视觉工作者,作为一个嘻嘻哈哈、有口无心之人,他不得不经常隐藏起他的傲慢和偏见,以便随众合流,时不时还得用言语抚慰人心。只有在某些酒后的状态中,他吐出真言,当面讽刺与批判那些艺术品格不高的人。这既可以理解为一种与人为善,但同时也可以理解为,他在某种心知肚明的状态下,认为不必说出来比说出来更能体现人道主义精神。也就是说,他宁可将某些想法和话语烂在肚子里,用酒精泡着,也不愿意将之付诸于众。由此也便可知,他宁可自伤其身,让自己的心肠去承受某种折磨、某种积虑。

  正是在这样的磨炼之中,孙初不知不觉度过了他人生中最为青春、最为豪奢的时期。他与艺术、酒和美丽的事物相伴,他不停地改造自己居住的空间、工作室的空间。他的生活也发生着某些转归与变化,他渴望更快乐地享受生活,以及不再担心与考虑那些烦恼之事、不如意之事。因此他决定实现某些愿望,比如买辆跑车、养只猫等等。

  孙初 ,朋友 ,97×180cm ,纸本?墨,2016

  正是在现实这样一个不确实的巨大局限性之中,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思考,如何用好这种局限性:把时间花在什么地方,把精力花在何处,以及如何挥霍自己的才华或财富——假如你有一些的话。这便构成了“现实感”,当我们虚无飘渺地假装生活一下,很快就会被冲进历史的下水道,甚至连个泡沫都没有,连悲伤都来不及表达,就了无踪影。而艺术呢,它是否能够改变世界,能够拯救自我的心灵不受局限性的控制?

  在孙初快速的涂抹中,在他用自认为的“逸笔草草”的方式中,他为这种不确定的中国画创作方式既苦恼又甜蜜。他常常处在控制与失控之间,他无法预测每一笔下去的后果,他在十几张作品中,也许能挑出他满意的一张。但是,一旦当兴致与灵感远去,他自己觉得每一笔都索然无味。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工匠所为,这更像是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你并不能确定一定有好的结果出现。

  孙初的确是将自己的工作室变成了一个艺术实验室。他画过一些好的题材,如一些人像,一些动物,黄宾虹或大狗,耶稣或猿猴。在这个阶段中,他似乎致力于将水墨之酣畅与素描之造型进行一种微妙的手术,使之呈现出一种东西式结合的典范。没错,他希望在造型中实现水墨味,又希望在水墨中呈现准确的力量。这其中,有些是精品,有些不免失败。当然,也可能他认为失败的,实在是精品之作。但遗憾的是,他揉撕掉的作品远远比能收藏起来的多。

  孙初 ,双? ,97×180cm ,纸本?墨,2016

  在某些时候,孙初更像一个多动症患者,他的手上永远在收拾器物,抹去脏东西。因此也养成了一种能力:一边陪客人谈笑风生,一边快速做好一杯咖啡,同时将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因此他身上也具有一种“风尘气”,那种“风尘三侠”的气慨。久经风尘者,故对一尘不染特别上心。这就像许多人童年都暗暗发过誓:我一定不要怎样生活,以及我将来一定要怎样生活。这种坚定的生活主义者比比皆是,孙初是其中可爱的一个。表现在艺术当中,我们同样能听到这样的腹诽之语:我一定不能像某某某那样作画,我一定要让我的画中有什么什么感觉。

  当我们明了,坛城或沙画,就是我们的一生时,我们欣喜的描绘,又匆忙的抹去。这便构成了全部的艺术。艺术是对“成、住、坏、空”的体验。艺术带领众人去体会伤逝之感,从而珍惜现在。艺术把某一个瞬间标记为永恒,以此来阐明生命之道。

  这种对流浪生死的体会,便构成了一个人的“浮生”。浮生是一种梦境,在浮生中创作的艺术作品,则是一个梦中之梦。如果要从浮生中醒来,那个梦中之梦,如梦之梦,或许埋下了一种线索,一个潜影,不断暗示梦境的存在。我们被笼罩在这样的梦里,不知什么样的力量试图抹去我们觉醒的可能。这是一种自然性的奴役,如同人不希望人工智能拥有人类意识一样,造物主也不希望人拥有造物主的意识。

  也许正是由着对“流浪生死”的某种体悟,孙初在2022年的作品中,呈现了更深入思考的面貌。他将一系列的“鸟作”绘进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在这里,“鸟”和“人”有某种代入性。“鸟”这个程序对应着“人”这个密码。鸟之道即是人之道。鸟飞过的道路,无相无形,但你却能感知其轨迹。

  鸟是一种细小的生命,它总是孱弱无依,每日间奔波于捕食,终其一生。当鸟烦恼的叽叽喳喳时,人类却认为那是它在唱歌。生命总是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中完成。并不给你恰如其分的某种完美。当你画出一张杰作,有可能被火焰吞噬,亦有可能制造一场抢夺的灾难。既便连最擅长于自吹自擂的伟人们,也不得不感叹,万物变动不居,没有什么是一劳永逸的。

  孙初在画鸟的这些图像中,依然采用了他最自如的方式,他在块面上写意,而在细节上又描绘精准。他不是用他的手在作画,也不是用皮肤,也不是用骨肉,他将将感受到来自灵魂的痛楚,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唤。必须画,抓住它。杰出的艺术家,永远在外界的催促中和内心的酝酿中,寻找一种极致的平衡。这便是创作的中庸之道:极高明而道中庸。既要追求极致,又要掌握平衡。某种角度而言,既像走钢丝,又像赛车。

  对于这样一批“鸟作”,我们除了观赏体会,又能说些什么呢?它们在平面上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这生命是艺术家赋予的。它们获得了展出与悬挂的效果,有那么多人的目光凝视,投射过去加持的力量。它们的印痕也这样投射在唯心主义者的意识当中,活在意识中便复活了。最初,那是一团墨;而最后,那是一团孕育生命的火。

  所以说,我们并不知道是谁创造了谁。是造物主创造了我们,还是我们创造了造物主。是孙初画了鸟,还是鸟使得孙初变得完整。创造者同时是那个创造对象。创造对象和创作者是始终如一的。因此来说,你拯救了自我,也便是拯救了世界。这便是艺术的功用。

  孙初/SUNCHU 视觉艺术家

  原标题:《胡赳赳|拯救世界的艺术为时已晚,拯救自我的艺术始终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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