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为什么是圣城?

栏目:继续教育  时间: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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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切的说:耶路撒冷是三教圣城。

  当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了兑现竞选时向犹太教和基督教福音派选民许下的诺言,在充满圣诞气氛的房间里宣布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并将搬迁美国驻以大使馆的时候,你可知道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和阿拉伯国家的领袖有多抓狂。

  以圣殿山的守护人自居的约旦王室如何颜面扫地,也不知年内与特朗普签下1100亿美元军售大单的沙特新王储心里是何滋味,一份声明背后搅动的是宗教和帝国盘根错节的力量。中东局势的具体演进我们拭目以待,反正也一直不消停,但是我们要知道,一万年来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是有些事情并没有改变。

  今天就来回答下这个问题:为什么今天漫天黄沙寸草不生的土地的地方,却成了人类三大一神宗教的圣地?

  先上几张惨不忍睹的图: 犹地亚沙漠和死海谷底交界处的 Masada 城堡:

  

  耶路撒冷和死海之间,俯瞰汲沦谷的东正教 Mar Saba 修道院:

  

  ?内盖夫沙漠中的 Ramon 古镇:

  

  啥?你说这块地方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起源地?三教圣城就在这块儿?打死我死也不信。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今天的漫天黄沙的巴勒斯坦地区,在10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却是农业的发源地。难以想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远古人类在长达250万年的时间里一直靠采集和狩猎为生,并不去主动干预别的动植物怎么生长——犹太人的祖先不会管无花果树长在哪里;阿拉伯人的祖先不会管哪只羊该交配;中国人不知道稻谷多久成熟一次。

  不过,人们慢慢发现,在树丛里上蹿下跳的四处采集果实太费事,不如直接自己种;捕猎野牛和野猪风险太大,干脆驯化了养起来。这场发生在大约一万年前变革就是农业革命 (Agricultural revolution):人类从采集植物进步到生产植物,从捕猎动物到畜养动物。

  可供狩猎采集的动植物,世界各地都有。不过,正如《圣经》马太福音所云:“被传唤者众,被选中者少”,大部分植物并不适合大规模种植,可供驯化的动物也不是到处都有。

  对我们的远古祖先来说,美味的野蘑菇适合采集但不适合种植;凶猛的长毛象可以猎杀但难以牧养。远古时代,为数不多的几种适合农牧的物种只生长在特定的地方,这些地方正是农业革命的起源地——

  古代和现代的农业中心

  橙色:古代动植物驯化中心;黄色:现代农业生产效率最高的区域新石器时代,农业革命在中东、中国和美洲分别独立发生,其中中东新月沃土上的革命来得最早 (Diamond & Bellwood, 2003)。各地出现的农作物种类有所不同 (Vavilov, 1992):小麦、豌豆、山羊和绵羊起源于新月沃土,中国人最早驯化了稻谷、小米、鸡和猪。

  中东新月沃土地形平坦,又有河流水源,十分适合进行农业种植,这里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三大文明中的两个——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埃及文明。

  绿色区域就是传说中的“新月沃土”

  夹在两大中东文明之间的,是连接着尼罗河三角洲和两河流域的古以色列地,现在是争议不断的巴勒斯坦地区,古代也叫迦南地、罗马帝国的犹太省,包含了如今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和一部分约旦领土。

  新石器时代的巴勒斯坦地区十分适合小麦生长——至今也是,那里小山坡上0.4公顷的野生小麦可以收货317.5公斤麦粒。因此,在小麦和大麦驯化前,巴勒斯坦就出现了定居村落,村落里有镰刀、杵臼和窖穴,居民靠耕种野谷为生。

  人类吃谷物,主要是吃他们的种子。不少地方都从中东引入了小麦,然而“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迁到别处的小麦长出的种子总是没有巴勒斯坦土生土长的颗粒饱满。为什么呢?地中海东岸的巴勒斯坦地区是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季节分明,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

  中东气候地图 (Peel et al., 2014)

  依据柯本气候分类法(K?ppen, 1936)。红色/粉色:沙漠气候;黄色:地中海气候;橙色/浅橙色:半干旱 (草原) 气候;绿色/浅绿色:海洋性气候;蓝色/浅蓝色:大陆性湿润气候;紫色/浅紫色:地中海大陆性气候。

  四季分明的气候下,小麦这种一年生草本植物需要花大力气生产大颗粒的种子用于隔年繁殖,而不是去浪费力气像多年生木本植物那样生产木质和纤维。对于早期的人类来说,能填饱肚子的谷物种子可比木头有用。

  人们采集到了谷物之后,必须要先筛一筛、磨一磨再煮过才吃。人们抱着小麦种子回部落做饭的路上,小麦种子有一些掉在了地上。慢慢地,人类常走的路上和营地周围长出了越来越多的小麦 (而水果树往往长在人类排泄处)。

  公元前9500年,中东黎凡特地区 (Levant,指地中海东岸;地中海东部海域叫“黎凡特海”) 的人们已经开始储存野生谷物了。那里野生谷物充足,人们在采集野生谷物的时候,会小心的积攒一些,留给下一季。人们还发现,深深埋在地下的种子会比随便撒在地上的长势好很多,因此他们开始犁地、除草、防虫、浇水。随着越来越多的时间和心里放在种谷物上,采集和狩猎的时间被挤压,采集者慢慢变成了农民。

  新月沃土在农业上的优势不止是气候。相比其他地中海气候带 (美国加州、智利中部、澳洲西南部), 新月沃土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在短距离内高度和地形富于变化,从地球上的最低点死海到伊朗境内海拔5486米的高山,各种高度应有尽有。

  巴勒斯坦地区海拔巴勒斯坦地区东西横断地形剖示图

  不同的海拔和地形带来了多样的环境,进而导致了野生物种繁多——不仅是植物,还有较多种类的动物。在动物种类多样的新月沃土上,人们最早驯化了绵羊、山羊、牛和骆驼,这里也是最早驯化猪和狗的地区之一。

  一开始是狩猎者们意识到,放过有繁殖能力的肥美母羊和鲜嫩的小羔羊、只挑年老生病的羊和不老实的公羊猎杀,对人们大大有利,慢慢的,剩下的羊都是又肥美又温顺的驯化羊;另一方面,人们还要积极的防范狮子和狼这些跟自己抢羊的群体,他们发现,把羊群赶到一个狭窄的峡谷里更加方便控制和保护它们。最终,人们圈养起了被驯化的羊。

  驯化食肉动物比较缺乏效率,用来当食物更是彻头彻尾的缺乏效率。人们要先用植物喂食草类动物,再用食草类动物喂食肉类动物,其中每一步都要浪费许多能量。

  所以,时至今日,人们的主要家畜仍然都是食草类哺乳动物,没有一种食肉动物是为了食用而被驯化的。人们为了获得帮自己看门和打猎的伙伴,把肉食动物灰狼驯化成靠高淀粉饮食就能茁壮成长的杂食动物——狗。

  

  被驯化的动物和他们从未被驯化的近亲,两个一对,左边的是驯化之后的物种。

  古代有14种大型可驯化食草类哺乳动物,其中13种只有欧亚大陆才有,最主要的5种动物:绵羊、山羊、牛、猪、马,欧亚大陆都有。这些动物的共同特点是:食草、生长期相对较短、群居。它们给人类提供了肉食、奶制品、肥料、皮革、绒毛, 还提供了犁具牵引、陆上运输、军事突击手段和病菌。

  各个地区都会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动物:在印度的炎热气候下耕牛的繁殖率很低,所以那里的宗教禁止人们杀牛和吃牛肉,以保护农业;马背上打天下的阿拉伯人则禁止吃马肉。

  中国是最早驯化猪的地区之一,也是目前世界上拥有家猪的数量最多的国家 (中国拥有世界上49%的家猪)。猪这种动物不仅不适合生活在中东,也不适合被中东的人吃。猪体表没有汗腺,降低体温的方法主要靠在泥坑里滚,在中东它们没法过,所以中东不怎么养猪。

  动画片《小猪佩奇》

  请告诉身边被这部动画荼毒的小朋友:我们人类的皮肤会出汗散热,不用跳泥坑。

  另一方面,十七世纪时,意大利的医生Sanctorius就已经发现吃猪肉会使人的出汗量减少三分之一。在中东的气候下,少出汗就意味着皮肤病——别忘了大卫和耶稣可是在即位和受洗的时候才能抹一点油膏润肤润发的。所以出身中东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都有着不吃猪肉的习俗。

  不过即使条件再得天独厚,发生在新月沃土上的农业革命,其步伐还是十分缓慢的,发展的速度要以千年来计算:

  公元前9000年左右,小麦和山羊被驯化;公元前8000年左右,豌豆和小扁豆被驯化;公元前5000年,新月沃土上的人们种上了橄榄;又过了一千年,马被驯化;公元前3500年,葡萄也变成了农作物,至此,第一波动植物驯化热潮告一段落。这些在新月沃土上被驯化的动植物,经常出现在《圣经》中。

  时至今日,人类社会的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了,但是饮食中超过90%的热量来源,仍然是各个大陆上的人类祖先在公元前9000年到公元前3500年的第一波农业革命中驯化的植物:小麦、大麦、稻、玉米、马铃薯、小米。

  如果没有这次革命,人类在智人时期就会变成濒危动物的一种。

  即使有着得天独厚的气候、地形,还必须要有水源才能发展出农业。古文明诞生于江河之畔。

  公元前4000年,世界上的三大文明都在河流沿岸:尼罗河三角洲的古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苏美尔文明和华夏的黄河文明。

  公元前4000年的世界

  巴勒斯坦的农耕民族为了灌溉作物,从山区迁移到低地上,守着一片有水源的地种庄稼,建立起农耕部落,祖祖辈辈定居在那儿——比如那里的原住民迦南人;而他们隔壁鸟不拉屎的荒凉沙漠上种不了庄稼,沙漠上的游牧民族兄弟们不断迁移,寻找牧草和水——比如闪族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

  每一个农耕文明都讨厌隔壁的游牧民族,比如埃及人就十分讨厌隔壁的闪米特人——他们总是在前者专心耕作时来骚扰和掳掠。不过人类的生活方式主要还是由气候决定的,当游牧民族迁移到气候温暖、雨量充足的地区时,他们也会变成农夫;农业人口如果迁移到寒冷的草原地区,也会变成放牧为生。

  游牧民族希伯来人,原本信仰着迦南众神之一——耶和华,出埃及后,他们返回迦南,用一神教信仰同化迦南人、用武力占领了迦南。定居下来后,希伯来人摇身一变成了农耕部落。

  定居下来的希伯来人不仅自己有房子住,躺在房子里还想着给神明建造一所房子——圣殿。圣殿的存在会对一个宗教的发展起到相当巨大的积极作用。自己都住不上房子的游牧民族无法理解这一点。

  比如说成吉思汗就曾对清真寺表示不屑。这位马背上的大汗和穆斯林聊过之后,表示自己赞成伊斯兰教的全部教义,只对去麦加朝圣一事不能赞同——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难以理解为什么不能就地朝圣。

  早期的游牧民族不能理解房屋和神庙的意义,而一旦他们理解了,那他们的宗教将所向披靡,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皆是如此。

  农耕民族对文化的贡献很大,他们发明了文字;不过也不能小看游牧民族,游牧民族把本来只是用来吃的马匹变成交通运输工具,还发明了冶金术。

  马的驯化导致了冲突:以前一个牧羊人在草地上小跑着看顾羊群,最多只能照顾几百只羊;他们骑上马以后,能管的羊变多了,就想要拥有更多的草地,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有限的资源之间的矛盾,导致游牧民族之间冲突不断。

  马镫出现后,马背上的人就可以腾出双手来射箭了,骑兵的战斗力不断增加。在枪炮没有普及之前,骑兵是世界上最勇猛的军事力量。

  游牧民族同时拥有了马和冶金术之后,他们发起了两次席卷各大农耕文明中心的大规模入侵。除了中东之外,各地的文明都毁于这两次入侵。

  第一次发生在公元前1700到公元前1500年,入侵者手持青铜武器,驾着马拉的战车作战;公元前4000年的世界发生在公元前1200到公元前1100年间,马背上的入侵者通常手持铁质武器。

  除了埃及文明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之外,各地的文明都毁于这两次入侵。希腊的迈锡尼文明被两支印欧族入侵;印度被雅利安人占领;在中国,游牧民族推翻商朝建立了周朝。

  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入侵和冲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当然是坏事,但是对与人类整体而言,可能会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因为这促进了交流。农业使文明得以产生,交流促进文明的发展,使文明得以延续。有碰撞和交流,技术才能传播和进步。

  马可以说是欧亚大陆的外挂,加速了文明的发展。在火车问世之前,马匹是人类所拥有的最高速的交通工具,拥有一匹汗血宝马跟你现在开一辆超级跑车差不多,拥有一个马队,那简直是了不得的事情。

  美洲的不少地方以及中非拥有可以驯化的植物,但是其文明发展却很缓慢,正是由于他们没有牛、马和骆驼 (美洲是马的发源地,但是在人类文明出现前就灭绝了),文明之间的交流太困难。

  文明要发展交流,有可以运输的牲畜就行了吗?

  没那么简单。农业技术的传播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文明”一词的确切含义使什么?文明和部落最大的区别在于:城市成为社会的中心;有通过制度确立的国家政权,其中至少要有文字、税收和社会等级;有巨大的建筑,有艺术和科学等等。

  当然这些文明的特征只是大体上的,有些文明会少上一两个条件,比如南美洲安第斯山脉的文明没有文字却有其他的,埃及和玛雅人的文明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城市。

  农业出现后,部落社会取代了狩猎采集社会,接下来,人们如何从部落文化进化到文明?有了农业,迈向文明的下一步就是掌握技术,首先就是灌溉技术和冶金术。 除了少数几个至今仍完全与世隔绝的社会之外,所有社会中的人们如今使用的大多数技术都不是当地发明的,而是从其他社会传播而来,技术的交流又能产生更多的技术。

  各大陆的主轴线示意图

  农业革命之后,农作物、牲畜和农牧业技术开始在各个大陆上传播,但是沿着横向轴线传播比纵向成功得多。

  东西轴线上作物和牲口的传播速度和到达目的地的存活率都显著比南北向的高。大体上说,这是因为横向轴线上的地点纬度差不多,昼夜长度、季节变化更为相似,植被类型和温度也相似,作物和牲口到了新环境需要的改变少。当然,纬度也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气候和地理条件也很重要。

  频繁交流农作物、牲畜和农牧业技术的社会,也互相学习掌握文字和轮子这样的新技术。交流后的一种技术产生了更多的技术,技术进步使得生产力不断提高。

  慢慢地,农业生产率的增长使食物有了剩余,社会开始分层,产生了祭司阶级、全职军队,社会制度发生了深刻变革。技术进步和社会变革到底谁先谁后?这个问题有点像鸡生蛋和蛋生鸡,不过他们的互相促进关系是肯定没错的。

  当帝国兴起后,对于建筑材料、武器和矿物这样的非农产品的需求大大增加,不同地区之间有了贸易往来的需要,人们想通过贸易得到本地没有的矿物或是木材。当然,另一个办法就是征服这些原料产地,现在的不少国家采取的还是这个办法。

  也正是在公元前5世纪,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 (Darius I) 修建了波斯御道 (Persian Royal Road),商队走完长达2699公里的御道全程需要90天,而朝廷驿差只需要一周——他们可以在沿途111个驿站不断换马。波斯御道东端与同一时期开通的河西走廊 (Hexi Corridor) 连通,欧亚大陆北部被商路正式连接了起来。

  新疆塔里木盆地开始出现了印欧人的绿洲城邦国家:鄯善、龟兹、楼兰……公元前2世纪张骞出使西域后,丝绸之路正式进入最繁荣的时期。

  丝绸之路(红-路上;蓝-海上)三大洲的海陆商路辐合于巴勒斯坦地区

  交流加速了技术的进步,进而推动了文化的发展、社会结构的复杂化,人们的生活也跟着发生了深刻变化。

  与商路同时兴盛起来的还有欧亚大陆上的文明。公元前5世纪左右的欧亚大陆,孔子和百家争鸣、毕达哥拉斯和苏格拉底、佛陀、巴比伦的犹太宗教学院几乎同时出现。

  帝国的兴起和贸易的繁荣,这种生活的剧烈变动,难免使人惶惶不安、无所适从。人们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提出新问题、寻求新答案。这就是古典时代 (Classical Antiquity) 的开端,所有身处文明核心的思想家——孔子、苏格拉底、佛陀和犹太智者们——都开始重新评估传统,进行发展和改善,以解决新时代的新问题。这是人类文明的第一个灿烂时代。

  宗教的迭代

  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人类的信仰也涌现出了新的变化。人类在狩猎采集时代就有原始的泛灵论 (Animism) 信仰——即认为万物皆有灵。泛灵论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信仰系统,世界各地的传统文化中都可以找到它的踪影。

  在古代,生产力落后,世界充满未知,祖先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旱,什么时候涝,明天天气怎么样。这种充满不确定的感觉太糟了,于是人们绞尽脑汁追求确定感。一个很管用的办法就是搞迷信活动——古人希望可以和控制大自然的力量交流,以求得风调雨顺。

  日本的神道教认为万物之中皆有神灵——尤其是在巨石、大树这样宏伟的景观中,神圣感油然而生,这叫做自然崇拜。人们还对自己的祖先有着强烈的崇拜和感谢,这叫做先灵崇拜。

  在采集和捕猎的时代,人们的原始信仰还属于泛灵论,在人们心里,自己也是一种“野生动物”,和别的动植物都是平等的。捕猎的时候人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感受到猎物家庭被拆散的感觉——曾有一头大象的伙伴被人类猎杀了,印度南部热带森林中的纳雅卡人就把它叫做“独行的大象”。人和动物一直都没有通过语言直接对话过,但是在人类心目中,和动物是可以沟通的。

  但是当智人从狩猎采集社会进步到农业社会,就没多少人再觉得自己和动物是平等的了,有神论(theism)出现了。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提到,圣经完全不接受泛灵论,唯一一个泛灵论故事就是蛇和亚当夏娃的交流,还是经典的反面教材 (《民数记》里巴兰的驴曾传达过上帝的神谕,但没有交流)。

  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以狩猎和采集为生,和蛇平等交流,这是象征着前圣经时代的泛灵论世界观,亚当夏娃离开伊甸园则代表了农业革命的开端——耶和华不再允许亚当采集野果,要付出汗水“从地里得吃的”。因此,在圣经里,离开伊甸园后的人类再也没和动物说过话,圣经还用蛇的故事警告人们:最好别再跟动物说话,只会招致灾难。

  圣经开篇创世和洪水的传说实际上都来自世界上最早的文明——苏美尔文明,苏美尔的众城邦里有一个叫吾珥的,亚伯拉罕后来就出生在这里,他把来自苏美尔文明的神话带进了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

  当人们走出伊甸园的采集狩猎生活,步入了操纵动植物的农业社会,泛灵论信仰就变成了有神论——人类是神的独特创造,和动物不一样,诞生了神创世纪、女娲造人这样的故事。以前万物皆有的灵演变成了“人”格化的神,多神论(polytheism) 出现了。

  有神论包括泛神论 (Pantheism) :代表是巴鲁赫·斯宾诺莎,以及印度教、道教里的一部分观念,不少人认为爱因斯坦也是一个泛神论者;多神论 (polytheism):代表是古埃及古希腊的宗教;一神论 (monotheism):代表是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

  多神论可能还会把一些跟人类友好或是亲近的特殊动物封神,比如中国人喜欢猪,也喜欢跟人类接近的灵长类动物,因此我们的民间神怪小说里有猪八戒、孙悟空,另一方面,传统故事里会把不喜欢的动物刻画成妖魔鬼怪,比如狐狸。但是在多神论和一神论看来,人是上帝的独特创造,完全高于动物,如果你非要说人是动物,那就是否定上帝的能力和权威,所以多神论和一神论不认可泛灵论中给予动物的平等地位的。

  古代的多神论带有很强的地域色彩——中国道教信仰里的土地公公是地方保护神、城隍庙里祭祀的“城隍”是守护城池之神、东南沿海的妈祖最早是闽越地的海神。多神信仰被不断体系化,大自然的力量被拟人化——人们创造出了掌管生育、掌管气候、掌管医药的各种特定的神明,他们之上往往还有一个主神。

  在多神论的时代,信仰很开放,随时可以加新的神进来,没有“异教徒”这种群体,也没有迫害。众神们大多只在各自的领域内精通,并且也有私心和偏见,用木心的话说,就是“神明之上还有命运”。这样一来,人们就可以和神谈谈条件,用祭祀换来神的帮助。祭祀和宗教节庆慢慢仪式化,仪式化的信仰演变成了宗教。

  多神教里众神不太关心人类的内心,众神之上的命运更是离人们很远,如果能建立一个离人们的内心近一些的、代表道德代表命运的独一神,或许更能让人们感到体恤与关爱。一些多神论者对自己信仰的某位特定的神灵越来越虔诚,进而认为自己信仰的那位神灵是至高的、唯一的,就是命运本身。多神教里逐渐演化出了一神信仰。

  公元前1350年的埃及,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就尝试进行过从多神到一神的宗教改革,当时埃及众神里一位位阶并不高的小神——朝之太阳神阿吞(Aten)被奉为宇宙至尊,不过,这位法老一去世,他的一神信仰就被废止。

  史学界对于摩西出埃及的时间到底是在这位一神论埃及法老之前还是之后有着争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犹太教是第一个延续下来的一神论宗教,他们信仰的独一神耶和华原本是迦南众神之一。这时的一神论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唯我独尊,比如犹太教只是犹太人的一神教,他们信仰里的宇宙至高神只在乎犹太人这个小民族和以色列这块弹丸之地。这样的本地一神教对外人并没什么用,没有普世性和传播价值。

  基督教突破了犹太教的局限。最早的基督徒是从犹太人中分出来的一支,他们将希伯来先知和古希腊哲人的两种声音合而为一:希伯来文写就的《旧约》是创世以降的编年史;希腊文写成的《新约》带来了福音——“好消息”。

  耶稣的使徒保罗认为,耶稣的好消息不应该只是犹太人知道,还要传到世界各地才行。不过,这个除了世界末日之外没有其他盼望的宗教,真的能传遍全世界,成为催生欧洲的母亲吗?

  著名的“叛教者尤里安”、“哲学家尤里安”——罗马皇帝尤里安 (Julian) 曾试图颠覆君士坦丁大帝在基督国教化上做出的努力。在他看来,要想颠覆基督教就要学习之,效仿基督教的成功特色,复兴多神教。

  在中世纪,如何建立一个比基督教“更好”的多神教?首先,这个宗教要有一个与主教相当的领导者,而这样的主教必须曾作为牧师展露过头角,不能空降;其次,要建立符合地理条件和民族特质的宗教律法,规定人们行为的上限,与规定行为下限的刑罚条例互为补充;另外,还要编神话故事来丰富文化,故事要有明确的权威性,才能和圣经抗衡;同时,还要准备优美的讲道和赞美诗来安抚百姓的内心,吸引他们来参加礼拜仪式,占领他们的业余时间;最后,鉴于基督徒还热衷于帮助他人,想要学习他们,慈善工作也要做到位。

  这太难了,即使再给一次机会走一遍基督教的路,也难保天时地利人和。即使是在它的早期,基督教就已经形成了明确的领导层、神圣的经文、振奋人心的礼拜仪式、对各个阶级的人都同样奏效的吸引力。最具决定性的是,它让人不畏惧死亡,死后还可以努力上天堂。

  一神论之所以取胜并不是因为“一”比“多”强,而是因为它是一个兼容并包的系统,它把“一神论”、二元论、多神论和泛神论中所有有益的内容都收纳在一个神圣论述之下。基督教徒有一神论的上帝,二元论的撒旦,多神论的圣人系统,还相信泛神论的灵魂,真的是太“幸福”了。

  公元7世纪,阿拉伯半岛上的年轻商人穆罕默德看到基督教在罗马开枝散叶的成功典范,也动了心思,武力配上宗教,岂不美哉?他创立的尊崇一神的伊斯兰教很快就打到沙漠之外,建立了庞大帝国。

  今天的人们通常认为宗教是歧视、争端、分裂的源头,但在金钱和帝国之外,宗教正是第三种将人类统一起来的力量。一个没有宗教的社会中,所有的社会秩序和阶级都是想象的产物。社会规模越大,社会架构就越脆弱,而宗教则让这些规范都有了超越“人治”的合法性——上帝。这就是古代“君权神授”思想的根本原因。

  与多神教相比,一神教信徒往往更加狂热、热衷于传教,他们花更多的心思在宗教上,也更不包容。多神论者很容易接受更多的神;而一神论者则认为自己信奉的神是独一的,其他宗教都不可信,除了犹太人之外的一神论者还希望别人都接受自己的信仰。

  宣教 (阿拉伯语: ??) 一词在阿拉伯语的原意是“邀请”,不过,他们的快速扩张大部分时间里不是用邀请的。政权虽有兴亡,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文化版图却一直在扩张。欧洲国家通过天主教会来进行政治博弈,倒塌的政权也总能通过教会重建起来,新的霸主也需要得到教皇的支持。

  当今世界信众最多的三大宗教:基督教 (22亿,2011年)、伊斯兰教 (18亿,2015年)、佛教 (5.4亿人,2012年),前两大都出自中东,归根结底都源自犹太教。看看世界宗教传播地图,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宗教中心,那一定就是中东这片土地。

  世界四大宗教传播路径

  10000年前的新月沃土,农业革命改变了人类的生产方式,从泛灵论走向有神论。公元前4000年,人类出现了最早的文明,在中东是苏美尔和埃及文明。公元前2000到公元前1000年,中东的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冲撞加速了文明的发展,一神论的犹太教在迦南兴起。公元前500年前后,欧亚大陆商路连通,人类进入辉煌的古典时代。公元元年左右,新兴的一神教基督教开始一路扩张,公元6世纪,穆罕默德用伊斯兰教团结了一盘散沙的阿拉伯人......这里的历史,由人类一层一层铺就。

  一万年前的一个傍晚,在耶路撒冷这块土地上,晚霞照亮天边。一个裹着皮毛的智人抱着辛苦采集的小麦走向部落营地,他发现自己常走的路边有很多麦穗在风中摇摆。 他挠了挠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心想道:每天大家漫山遍野辛苦地寻找小麦,为什么不在营地旁边自己撒种子呢,这样不会更省力吗? 于是他摘下了一支颗粒饱满的野生小麦,兴奋地跑回营地,想要跟大家分享这个聪明的想法。

  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后代将会以农业革命开启新的纪元,也不会想到在一万年后的今天,当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了兑现竞选时向犹太教和基督教福音派选民许下的诺言,在充满圣诞气氛的房间里宣布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并将搬迁美国驻以大使馆的时候,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和阿拉伯国家的领袖有多抓狂。 他也无法想象以圣殿山的守护人自居的约旦王室如何颜面扫地,也不知年内与特朗普签下1100亿美元军售大单的沙特新王储心里是何滋味。 一份声明背后搅动的是宗教和帝国盘根错节的力量。一万年来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是有些事情并没有改变。暮色已陈,他只想快点回去围炉取暖,而耶路撒冷,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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