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戴登云：大学生活的三个真相

　　我儿子去年考上大学，我不知道他听闻消息时心情如何，我是喜悦溢于言表的。我祝贺他。从知识或信息的接收与反馈的角度看，从此，他就从基础知识的单纯的被动接收的青少年阶段走向了可以反思知识、自由探索世界、独立面对世界的无穷可能性的人生阶段。什么是大学？大学生活究竟怎么样？其实，大学生活有三个真相。第一，大学极其不自由，或者说，大学本科阶段是极不自由的。多数人都有一个误解，以为一旦进入大学，就像进入了一个自由王国，从此，再也没有高考的压力，至少在四年内，可以自由自在地发呆、遐想、恋爱和梦想了。实际情况是，一旦进入大学，你就陷入到了某种新的非自由、被奴役状况中。你可能会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但常常又感到难以名状。你可能会意识到你被自己的观念所深深地束缚。每个人的生存境况不同，生活经历不同，生活观念可能也会不同。本来，这些观念一直指导着你的立身行事，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由于自身经验的有限性，这些观念竟成了束缚你的观念枷锁。你可能也会意识到你常被众意所捆绑。所谓众意，就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就是公众意见。众意通常都是平庸的，反个性的，反特立独行的，也就是反独立意志、自由精神的。但是，由于它往往挟多数而宣称自己绝对正确，因此常令个体在不知不觉间臣服。众意滋生对原创性的恐惧。你还可能被时代的局限性所困扰，不知所措。每个时代都会遇到一些时代难题，需要无数仁人志士去化解、去裁决。当面对这些难题时，大学课堂可能无法给你提供现成的答案，这个时候，你就会深感挫折与无助。第二个真相，大学就是一个从奴役走向自由的过程。大学有一个独特的功能定位，就是要在四年时间之内，将人类上下五千年积累的知识、智慧的概要情况整体性地传授给每一个受教育者，并使之达到时代的中上水平。这是一种新的启蒙。所谓的非自由、被奴役的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被无知所束缚。因此，当你拥有了超越时代平均水平的知识和智慧，获得了新的自我反思和自我解放能力时，你不就可能变得更加自由了吗？但是，在大学四年里，仅仅学好专业是不够的，必须学会阅读，尤其是对经典著作的阅读。表面上看，今天的这个时代，便捷、丰富、泛滥的信息使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变得异常开放、丰富，可实际上，这些信息早就被资本、媒介和大数据所操控。这种操控使我们每一个都生活在了某种信息的茧房之中，心灵变得异常封闭、苍白、空洞。破茧而出、化蛹为蝶的不二法门，就是对经典的阅读。因为经典代表了人类精神和智慧的最高高度。阅读经典是一个自我质疑、自我否定、自我塑造的过程。当你打开经典，不断地体会经典，进而发现经典与经典之间的关联与矛盾时，就置身在一个经典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你会获得最高的精神自由。第三个真相，大学对自由的追求不只是对个体自由的追求，而是对一切人的自由的追求。马克思曾说，一切人的自由是个体自由的前提条件。这是对人类历史本质的最深刻领悟。有人却认为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意识形态的、空洞的说教。我这里不重复通常的说教，只作一个博弈论的论证。假设世界是一个人人不自由的世界，这世界肯定会被人们所拒绝。假设世界只让少数人自由，谁能保证你天生就是那自由的少数呢？谁又能保证那多数的不自由不会与你发生尖锐的矛盾、剧烈的冲突乃至生与死的搏斗？所以，不管从历史的层面讲，还是从逻辑的角度看，事情必然是这样的：没有别人的自由，怎能有自己的自由？没有一切人的自由，怎能有个体的彻底的自由？一切霸权主义者和个人原子主义者，最终都会在这一事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为了个体的自由，为了一切人的自由，请以昂扬的姿态，勇敢地投入到大学生活中去吧，在四年时间里破茧而出，脱胎换骨，成就一个全新的自我。文 | 戴登云图 | 视觉中国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责编 | 吴小攀编辑 | 孙旭歌校对 | 黎松青举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