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以“郑州”命名，最早的一幅中国画！

　　1640年 文从简 《郑州景物图》

　　立轴 纸本墨笔淡设色

　　横38.2厘米 纵98.2厘米 现藏故宫博物院

　　《郑州景物图》是目前可考的以“郑州”为名，仅存的一件传统中国画作品，现收藏在故宫博物院。

　　理论上，故宫每年都会组织一些书画特展，我们是有可能到现场观赏真迹的，当然了，60元的入院门票钱少不了。

　　对郑州而言，这件古画可以说是非常珍贵了，但是，笔者并未查到这幅画有在故宫展出的履历，对郑州人来说，亲眼目睹这件作品的机会，就更为难得了。

　　此图作者文从简（明末），字彦可，号枕烟老人，是苏州文氏家族的一员，大名鼎鼎的“江南四大才子”（吴门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是其曾祖。

　　文徵明与唐伯虎均入“明四家”之列，不过唐寅中年潦倒早逝，文徵明又尤其高寿，最终成为了苏州画坛执牛耳的人物，而明代中后期的苏州艺坛老大，基本上又可以等同于明代艺坛的盟主了，这当然是由明代中期以后苏州地区昌盛的经济文化水平和优越的自然环境决定的。

　　文徵明作为明代吴门画派的领袖，影响巨大，徒子徒孙众多，他有两子成就较高：长子文彭，篆刻独步当时；次子文嘉则继承了父亲的画技，其子文元善亦善画，万历二年（1574），生文从简。

　　1550年 文徵明 《万壑争流图》

　　立轴 纸本设色 横35.2厘米 纵132.4厘米

　　现藏南京博物院 文徵明时年81岁

　　1640年，距明朝灭亡还有四年。文从简此时已年过六旬，作为郡诸生，是个老秀才了，明崇祯八年始推行的拔贡制度，文从简以年近古稀之年终于赶上，于崇祯十三年（庚辰，1640年）拔贡，获得前往京师贡入国子监，“施展才华”的机会。

　　对文从简而言，做官已不再是追求，获得进京的资格，本就已经达到了目的，这是对自己多年读书生活的一个总结，进京相当于一次“表彰”，他会像曾祖文徵明一样，在京师待上一段时间，完成“镀金”，然后返回苏州安度晚年。

　　崇祯年间，获得过拔贡资格的还有黄宗羲的弟弟黄宗会等人，到了清代，拔贡才正式成为选拔贡生的一种主要手段。

　　或许是出于游山玩水的目的，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的文从简并没有选择最快的大运河水路。他从苏州出发先到南京，然后选择了经安徽至河南渡河，再北上京师的路线，全然不顾当时正在中原到处烧杀抢掠的李自成农民军。

　　南京—凤阳（蚌埠）—宿州—商丘—开封（郑州）这条道路，赴河南确山上任的明代人文地理学者王士性也曾走过，是明代的重要驿路。实际上，到了第二年春天，终于攻克洛阳的李自成，甚至杀了福王朱常洵，烹制“福禄宴”取乐。

　　中原乱离兵燹，也没能搅了文从简的兴致，这次险象环生的旅程着实是让人捏了把汗，然而文从简恐怕依旧是享受其中。

　　明代南直隶、河南驿站、驿路简图

　　选自杨正泰《明代驿站考（增订本）》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正如《郑州景物图》右上角文从简自题所言：“庚辰仲春，道经郑州，仿佛图此”。庚辰年（1640）前往京师时，他途径郑州，时间是仲春，也就是农历二月。

　　取道郑州的目的，除了在中原访古探幽、游山玩水外，我认为是文从简在北渡黄河的问题上，选定了郑州北的渡口。根据下面这张“明代驿路图”显示，中原地区除了洛阳北的孟津-孟县渡口外，郑州北是另一处重要渡口，其道路等级和重要程度都要高于开封北的渡口。

　　明代驿路图 万历十五年（1587）

　　途径郑州的文从简，和前辈王维（《宿郑州》）、白居易（《经溱洧》）、苏轼（《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一样，在郑州生出了诸多感慨。

　　相信渡河的经历，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专门图写郑州风物景色，以示纪念。

　　画面的主题是远山、水面、城墙以及从石桥渡河的骑马旅人。近处水岸边，有数株歪七八扭的野树，虽有狰狞之感，但就整幅画面而言并不显突兀。

　　电影盒子中景一座三孔桥连接两岸，但显然不是黄河，桥上一行人正骑马往城墙方向而去。中远景的山麓水边，人和牲畜（应是驴子）待渡，河面上的小舟则亦装载了客人和货物，奋力往城墙方向划去。远景中山峦岗坡起伏，山脚下一座闸门颇为显眼，推测是某种引水闸，应与郑州北部密布的水网和贾鲁河、索须河等汴河、通济渠故道有一定关系。

　　看完此图，我想大多数读者第一时间想的都是与郑州风景相对应。其实，“无法对应”正是传统中国绘画的一大特点，图写自然（“师法造化”）固然是画家进行创作的一个重要途径，但画画从来不是照搬真实景物，每位中国传统画家还都有“师法古人”的日课。

　　尤其是明清时“文人画”潮流统治画坛，作为非职业画家，文人士大夫“意写”真山，通过写意的手法和中国画语言，抒发内心情感，遵循中国画传统的笔墨技法，返回书斋（画室）画出风景（中国画以“山水”代称），才是传统中国山水画的正宗和大道。

　　大名鼎鼎如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有人认为此图画了80%的桐庐风光和20%富阳景色，也无非是好事者的“考证”，《富春山居图》的各个段落中，都无法完全还原富春江的某段风景。因此，你也可以说文从简所画是一种“套路”。

　　作为吴门画派晚期的一位画家，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吴门末流”走向终结，流弊横生的那些习气，他们的作品没有直接对景写生的那种酷肖，有的只是事后被胸中逸气激发后的“回忆式创作”，这也正是文从简在画中自题“仿佛”的意涵。

　　画家会利用自己多年来临摹古图的创作经验，运用山水画元素对所见的各种风光景致在真景基础上进行拼凑和堆积，完成作品，这也是中国画的习惯做法。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通病，因而以真实还原自然的西方油画（风景画），在中国也有发展空间，而这个问题，则又是仁者见仁了。

　　但本质上，还是郑州的风光给了文从简真实可感的经历，才生发出了他的创作冲动。从这个意义上看，《郑州景物图》无疑是一件能够反映明末郑州“岁月静好”的名画，值得所有郑州人记住。

　　作者简介：李东岳，90后，生于郑州。供职于河南美术出版社，美术史硕士，研究方向地域美术史、书画美学，关注郑州地区人文历史、中原美术史，参与主编《中原画风源流考》等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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