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34|青山流水读书声 作者:庞惊涛

栏目:教育管理  时间:2020-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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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庞惊涛

2.杭州近代史上的超级名校诞生了

三天后,廖寿丰和林启应邀来到了育英义塾,参加由裘德生先生主持的实验。

在他的回忆录里,这场实验看上去险象环生而又妙趣横生:

我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一台静电机器,它能够放出三四英寸长的电弧。一天,有三四个官员应邀到学校来参观,一位客人被请求坐在一张绝缘的凳子上,他身上通电以后,我用手指触碰他的耳朵、鼻子和身体的其他部位,每碰一下就会跳出电火花,他惊跳起来。我用调羹盛上酒精请他碰一下,他一碰调羹,便产生电火花并点燃了酒精。这个实验对于这位文人出身的官员来说有点过分了,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稀奇得很……”做这种试验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了解这个学校在教授一些什么样的课程,并且消除他们的偏见。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失望,这几位文官经常访问我们学校,并且在后来创办他们自己的学校时,也以我们的学校作为模本。

坐上这个实验凳子的,正是杭州知府林启。他能以身涉险、参与实验,让裘德生先生非常感动。

“我知道,这样的实验,让您这样的官员参加非常冒险,我很感谢您的信任和支持。”裘德生先生说。

“不不不,这个感觉太奇妙了,我们的学生,理应得到这样的体验。”林启还没有从这次实验得到的刺激中反应过来,他后面的说话显然就已经有一点失去逻辑:“我可以证明,廖大人也是相信的。”

廖寿丰并没有参与放电,他怎么相信呢?林启这句话,是他对裘德生先生及其义塾教育的无限信任,更重要的是,廖寿丰确乎在林启说完话之后,补上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信任先生,想以义塾为参照,办这样求实在的学校,请先生支持。”

在廖寿丰和林启的计划里,新建一个杭州新式学校的想法,早已经成熟。在写给光绪皇帝的奏折里,廖寿丰是这样筹划的:杭州旧有的敷文、崇文、紫阳、学海、诂经、东城书院六所学校,应根据时代需要进行改并。我跟其他地方官员商量了之后,决定以普慈寺后现有的房产翻修后,专设一院,取名求是书院,委任杭州知府林启为总办,再聘请一个西人为正教习,主要教授各种西学,另外聘请两位华人教习,一个教授西文,一个教授算学,然后再设置一位监院,管理求是书院的一切事宜。

自此,求是书院整合敷文书院、崇文书院、紫阳书院、诂经精舍、学海书院和东城书院6所书院的办学资源和办学力量,而成为了杭州近代史上第一个超级名校。

廖寿丰意欲聘请裘德生先生为求是书院的西学总教习,没想到裘德生百般推辞:

“我在育英多年,对学生们深有感情,并且,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是不愿意离开这里的。说到西学总教习,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王令赓先生?”廖寿丰问。育英义塾改了书院,陆续也来了一些外籍讲习,王令赓先生是裘德生先生的美国同乡,又是书院不多的外籍讲习,廖林二人和他们多有接触,因此不难猜到。

“正是。他的学问能力,不在我之下,最重要的是,他比我年轻。求是需要的西学仪器,他都可以提供,这样,两个学校完全可以实现教学共享。”有求而不应,转而推荐其他人选,裘德生看来早已有了成熟的想法。

对这样的举荐,廖寿丰自然认可。在他看来,西学总讲习,只要由美国人担任就好,裘德生盛名之下,虽然请不到,但到底还是继续留在了杭州。王令赓虽然是“退而求其次”的人选,但开辟新局面,正需要新人一展拳脚,说起来也算得上一个好的开局。

接下来,制定书院管理制度、择优招生、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和考试方式上,都体现了中西融通的新式学校的改革思想:

廖寿丰强调生源需无嗜好和习气,行谊笃实、究心实务。每月教习以朔日课西学,总办以望日课西学,年终由书院通校各艺,分别等第,勤者奖,惰者罚,不率教者斥,优异者存记。

为广泛吸收西方的信息,书院还选翻译之人译述各种有用之书。举凡英文、物理、化学等西学学科,皆在课程设计内,并由王令赓负责。其中,物理、化学等教科书,即采用美国中学课本的翻译本,基本实现了这些学科教材的中西同步。

不仅如此,求是书院还选派学生到国外留学,所需经费,一概由杭州府公费资助。求是书院开办的第二年,即1898年,在知府林启的资助下,何炳时等数位高材生,即被送往日本留学。求是书院改称大学堂之后,又有28名高材生被送往日本留学,其中,不乏蒋尊簋、蒋方震、许寿裳等后来的名人。

聘西学讲习、翻译引进西学教材、开设西学课程、官派留学,这些重视西学的举措,使求是书院在杭州标新一时。20世纪之交,处在急剧变革大局中的学子们,也因此有了打开眼界、走出国门的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当时的求是书院更像今天的国际学校。但在一百多年前的杭州,却不能不说是一个伟大的进步。其他各省派出公派留学生赴日留学,都是深受杭州求是书院影响之故。

而裘德生先生也不忘他的承诺。

他甘愿做美国和中国教育打通的联系人,并成为杭州西学教育实际上的开拓者。他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家乡,带回了包括无线电报机、X光机、发电机引擎、气压表、显微镜等实验教学器材,极大地拓宽了杭州求是书院学生的视野。

他的西学实践不仅让杭州地方教育较早得西学风气之乡,也让他得到了具体的实惠。多年后,他离开杭州,取道上海回美国。从杭州到上海,因为有了沪杭甬铁路的加持,他乘坐火车只用了8个小时,这和他当年来中国、从上海到杭州走了整整八天,真是天渊之别。

王令赓先生呢,则继续在求是书院任教。后来,求是书院更名为之江学堂。再后来,它成为了今天的浙江大学。“求是创新”,是现在浙江大学的校训,“求是”两字即从求是书院这段历史而来,而“海纳江河、启真厚德、开物前民、树我邦国”的十六字浙大精神中“海纳江河”,不正是求是书院当年发力西学的宏阔气象?

“关于近代史,我们在历史课本里听到太多的中西之间的战争、枪炮、侵略、敌对,大塔儿巷里的书声如此微弱,早已被敌视淹没,被抹去。裘德生们在杭州倾力办学的故事,消失在某种固定的历史叙述中,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消解了。”这是一位名叫林之的作者,对裘德生在杭州办学历史的感叹,裘德生并不为今天的杭州人所深刻了解,这是事实,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被消解,也不可能被消解。

作者简介 庞惊涛,四川南充人,居成都。自署云棲阁主,号守榆居士。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成都市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钱学(钱锺书)研究者,蜀山书院山长。有《啃钱齿余录—关于钱学的五十八篇读书笔记》、《钱锺书与天府学人》等著作。现供职成都时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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