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的七面电影人生

　　他是香港人的骄傲，用一把低沉醇厚的嗓音吟唱深情浅爱；他是电影里的戏魂，幻灭为凄艳绝色的程蝶衣，风流叛逆的阿飞，干净纯净的宁采臣，辜负了佳人的十二少；他是王家卫眼中玩世不恭的港男，陈凯歌镜下成疯成魔的伶人，吴宇森口中最坦荡的兄弟，关锦鹏的爱情悲歌里肝肠寸断的男主角。他犹如多棱角的钻石，被永恒地刻进了胶片，折射出张国荣在电影里的七种姿态，七段传奇。

　　1

　　重情重义的一面：《英雄本色》

　　角色：宋子杰

　　年份：1986

　　“不要叫我阿杰，叫我警官！”

　　《英雄本色》是吴宇森导演生涯的转折点，不仅一扫他之前的阴霾，还开创了港片的新时代。但其实在当年，狄龙被邵氏炒了鱿鱼，周润发则背着“票房毒药”的称号，是张国荣的加盟才搞定了要有当红明星才肯掏钱的投资方。

　　那时候，不满30岁的张国荣刚刚在香港红馆连开十场演唱会，红极一时，然而他即将扮演的阿杰却是一个立场偏灰色的角色，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歌手形象，于是“哥哥”拍着吴宇森的肩膀说：“不怕，唱歌而已。”

　　正是这份率性与认真，才让无数人的少年回忆里多了一位嫉恶如仇，同时在原则与亲情间左右为难的刑警。至于张国荣在拍摄中即兴发挥的：“不要叫我阿杰，叫我阿sir！”更是被人模仿至今。

　　我们如今提到《英雄本色》，都会说这是一部属于吴宇森，属于周润发的电影，其实这也是张国荣生前最喜欢的电影，他在演唱会上曾这样说：“和周润发合拍电影是我的荣幸。”

　　

　　2

　　痴情勇敢的一面：《胭脂扣》

　　角色：陈振邦

　　年代：1987

　　“你要我跳下去,你要我死,不过我想告诉你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开心过,一直以来,我都不可以接受别的女孩,因为你。”

　　李碧华在《胭脂扣》原著中，描写十二少的相貌，只用了八个字：眉目英挺，细致温文。

　　前四字拒绝了一多半脂粉气过浓的小生，后四字又让五大三粗的硬汉望而却步。在这英气与婉约间乃是夹缝中的麟角，可挑的演员委实不多，于是一身皂色锦袍的张国荣就那样信步而来，如在春庭。

　　或许有人会说，“哥哥”一生塑造了那么多角色，比十二少出彩的有太多。

　　但我想说，这一角色，记录了最风华正茂的张国荣，来的不早不晚。

　　若往前追溯些时日，同样是一只赴约艳鬼，那撑伞的书生断无此番风情。再往后几年，消瘦的程蝶衣是风中傲立的云中细蕊，亦不似这等人间富贵花。

　　这部人与鬼的故事成就了两位绝代芳华的演员，演员同样反过来成就了这曲凄婉动人的爱情悲歌。

　　后来，李碧华在看完了张国荣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独自叹道：“得到过他演十二少，照说也无遗憾罢。”

　　

　　3

　　单纯善良的一面：《倩女幽魂》

　　角色：宁采臣

　　年份：1987年

　　“求求你，老天爷，求求你，不要让小倩再遇上我，更不要让她再爱上我，就让她好好地平静度过来世，心中再没有宁采臣的出现，就让我们过去的故事永远埋在我的心中，刻骨铭心就可以了。”

　　“人生梦，如路长，让那风霜风霜留脸上……”随着那首熟悉的《路随人茫茫》响起，宁采臣背着书架，略显吃力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作为张国荣的早期代表作，《倩女幽魂》风靡了整个八九十年代。而“哥哥”在影片中扮演的宁采臣更是成为银幕上书生形象的经典模板。

　　张国荣不仅长相极其符合宁采臣的标准，他还将宁采臣单纯里带着傻气、憨直中透着儒雅演绎得惟妙惟肖。危难临头的慌乱，强作镇定的勇敢，义无反顾的善良，更是凸显了张国荣驾驭喜和悲两种不同情感的天赋。

　　程小东还分享过一件轶事。原本片子里有一场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床戏，两人拍得也十分辛苦，汗流浃背，不过，被程小东视为极有想法和创意的张国荣刚拍完一场就兴冲冲地跑过来，征询导演“我要不要把这条裤子也脱掉？”（拍床戏时穿着内裤）不过程小东并没有同意，而这场辛苦的床戏最终也被剪掉了。

　　

　　4

　　玩世不恭的一面:《阿飞正传》

　　角色：旭仔

　　年份：1990

　　“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

　　《阿飞正传》是当时已经宣布退出歌坛的张国荣接演的第一部王家卫作品。

　　彼时王家卫希望通过这部戏圆了自己的童年情结，张国荣更是中途加入的剧组，但谁知电影最后却成了这个半路出家的演员的“个人秀”。

　　作为一部气氛比较沉重的电影，这让平素有说有笑的张国荣为了琢磨角色，一周都睡不够二十个钟头。

　　旭仔恨自己被母亲抛弃一步步陷入无可奈何的愤怒，而作为大家庭十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幺，张国荣的整个童年同样感受过父母的缺席。

　　于是我们终于在电影里认识到这样一个人：他用一分钟时间收获爱情，却用一辈子纠结于没有母爱的痛苦；他在镜子前跳闷骚的恰恰，却将自己定性为“无脚鸟”，忽然一日坠然落地，再也不醒。

　　1991年，《阿飞正传》在第1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五项大奖，张国荣的努力换来了一座最佳男主角奖。

　　

　　5

　　“不疯魔，不成活”的一面：《霸王别姬》

　　角色：程蝶衣

　　年份：1993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

　　张国荣不仅是天生的明星，他的敬业精神也令人钦佩。

　　为了演好程蝶衣这个角色，他提前半年到北京体验生活，对京剧表演的程式术语也细加钻研，还反复观摩梅兰芳旧宅的布置。在学戏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上午都会到北影厂练四个小时，回酒店还接着练，就连吃饭时都满脑子唱念坐打。

　　现实中的张国荣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人，与片中的程蝶衣相差甚远，于是为了融入男花旦，常年健身的张国荣必须节食以保持纤瘦的体型，在拍摄《霸王别姬》期间连行走坐立的姿态都改了，扭着旦角身段，说起话娇滴滴，笑起来酸溜溜，举手投足活脱一个训练有素的名伶。

　　《贵妃醉酒》一折，由于做工极其繁重，一般都是由具备武功底子的刀马旦应工，学戏多年的普通旦角都未必拿得下来，可片中那一个“舒广袖”的旋舞卧鱼动作，却是由张国荣本人一气呵成演下来的，并没有经过后期剪辑拼接。

　　

　　电影里所有的唱段、身法都是张国荣亲自上场，没有使用替身。他认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是通心的，是有感觉的，就算是局部镜头也会有情绪蕴含其中。

　　《霸王别姬》无疑是张国荣成就最高的一部作品。尽管以一票之差与戛纳影帝失之交臂，但是他的表演依然征服了海内外。路易·马勒见到张国荣时，除了“Wonderful”想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

　　婉约清丽、顾盼神采，举手投足俱是名伶风骨，一动一静仿佛虞姬再世。电影给了张国荣一次惊艳的机会，他确实做到了真正的“风华绝代”。

　　2003年一月初，是《霸王别姬》十周年的庆典日，这天，张国荣叫上了当年的剧组来了一次大聚会。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诀别。

　　

　　6

　　痴情执迷的一面：《风月》

　　角色：郁忠良

　　年份：1996

　　“这就是你穿的衣服，你读的书，你每天过的日子吗？这些绫罗绸缎，真是丑极了！”

　　这部改编自叶兆言的小说《花影》的电影是张国荣与陈凯歌的二度合作，该片本是后者为其量身打造的，却在几经修改之后成了女性电影。

　　为了爱情走火入魔，用毒药终结内心欲望的忠良大抵是张国荣最为晦暗兼神经质的演出之一，因此，拍摄期间他为之花费了大量的精力。

　　比如他时常与饰演童年郁忠良的小演员进行交流，比如有场戏何赛飞用力过猛迟迟未出戏，张国荣就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也让自己彻底读懂了这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尚存一丝良知的上海滩拆白党。

　　“这个男人（郁忠良）是一面镜子，我们从他可以看到那时代的风气，男女对待爱的态度，女性追求独立的愿望，以及那时代的种种局限。”

　　他理解了这个角色，也认清了电影其实是从男人的眼光看待女性的爱情，而这个“男人”既是导演陈凯歌，也是作为男主角的自己。

　　

　　7

　　玩世不恭的一面:《春光乍泄》

　　角色：何宝荣

　　年份：1997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不否认梁朝伟是香港最优秀的演员之一，但张国荣才是《春光乍泄》里的灵魂。

　　香港回归前夕，张国荣随王家卫的剧组来到阴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扮演一个叫何宝荣的同性恋男子。

　　在拍摄期间张国荣感染了阿米巴细菌，每天都会腹泻，身体十分虚弱，但是他依然坚持每天按时开工。拍完戏后张国荣还经常约梁朝伟去吃饭、喝红酒，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希望能够帮助梁朝伟找到角色中的情绪。

　　在这场爱与背叛的异国双人舞中，一件黄色皮夹克配上深邃的眼眸，就定义了一个完美男人的标配，一切都显得轻描淡写。相比之下梁朝伟的表演多少显得有些被动。

　　尽管香港金像奖最终把影帝颁给了梁朝伟，但我们完全可以说，没有张国荣就没有《春光乍泄》的美如画，也没有梁朝伟的影帝。

　　正如王家卫在拍《东邪西毒》时特意把最后一个镜头留给了张国荣：“《东邪西毒》里虽然有八个大明星，但张国荣是真正的主角，因为你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作者：煮观本主

　　来源：贰十二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