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麻纺厂

栏目：教育管理时间：2023-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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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刘朝晖巴陵老街故事 2023-04-14 06:33 发表于湖南

　　文章转自公众号“巴陵老街故事”

　　作者简介∶刘朝晖，属羊的。祖籍河北唐山，出生湖南岳阳。上山下乡当过知青，干过三班倒的麻纺工人，后调入岳阳起重电磁铁厂寻找麻纺厂

　　文/刘朝晖

　　“麻纺厂到了”，随着公交车上的语音报站声，我与到站的乘客一起走了下车。

　　公交站台设在开发中路与建设北路两条宽阔大道的交汇处，我四处张望，那熟悉的工厂大门不见了，好像有点迷路了，一下子不知麻纺厂在何处。

　　我是揣着老年公交卡，从城区南边的奇家岭，登上Y31路公交车，穿过喧嚣且有点堵的街道，再在岳阳楼处换乘10路，一站一站地晃到城区的北边，去寻找昔日麻纺厂的。

　　我赶紧问同时下车的一位中年女乘客。

　　“第一次到麻纺厂吧？”这位女乘客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我。

　　我摆摆手告诉她：“离开这里快四十年了，有点不识路了。”

　　“哦，老岳麻人啰。”一句“老岳麻人”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说自己是麻二代，父母都是老一代的岳麻人，一直居住在这里，现在叫东风湖社区。这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加上老旧小区改造，把原来工厂的旧楼房都拆除掉了，社区也变“嗦丽”（岳阳话：漂亮）多哒，难怪你“迷路”找不到。

　　她带着我走进了东风湖社区，这里已然没有过去麻纺厂的丁点模样，直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礼堂跳进我的眼中。我指着礼堂兴奋地告诉她，曾在里面开过会，看过电影。她则表情有点凝重：“麻纺厂就剩下这点记忆了，还拆了一大半，现在是社区的居民服务中心。”

　　谢别了这位“麻二代”，我走向这个给岳麻人留下最后记忆的礼堂，站在台阶的高处向四处眺望，努力寻找过去麻纺厂的蛛丝马迹。

　　以前纺织企业特有的锯齿形厂房，取名“三八楼、五四楼、母子楼”等雅号的宿舍楼，与生产车间同步三班倒的食堂、澡堂、办公楼和楼前漂亮的假山，还有我结婚时住过的那栋二层楼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取而代之的是被旧改装饰一新的楼房、干净整洁的道路和供居民休闲的凉亭、健身器材。

　　四十八年前，我就是在这里穿上劳动布的工作服，由一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变成了光荣的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

　　麻纺厂的全称是岳阳地区黄麻纺织厂。过去曾听老师傅们说，麻纺厂是1958年开始筹建，后几经周折，上马下马，才在1966年10月正式投产。我是1975年6月招工进厂的，当时麻纺厂已具相当规模，与地区氮肥厂、地区磷肥厂、地区制药厂（俗称氮磷药麻）一起，把岳阳城北的九华山一片，搅得风生水起。

　　经过简单的新工入厂学习班，我被分配到了整理车间，具体工作是缝边挡车工。

　　整理车间是整个工厂生产流程三大车间最后出麻袋成品的车间。通过前面纺纱、织布生产出来的一卷卷麻布，在这个车间经过量布检验、轧光切布、缝边缝口等工序，平时我们常见的装粮食的麻袋，在工人的手中制造出来，然后打包入库，运往祖国各地。

　　我站在礼堂台阶上，还沉浸在回味过去的思绪中，当年在这里与同事合影留念的场景，似乎就发生在昨日，几十年前的诸多往事，也一幕一幕地浮现出来。

　　我想起了我师傅。师傅姓周，湘阴人，能当师傅教徒弟，功夫自然不错。

　　师傅告诉我，缝边挡车工，不是一个高技术的工作，却是一个细致的工作，缝制麻袋的每一针每一线，关系到产品的质量，也就是要保证不让每一粒粮食，从你缝制的麻袋里掉漏出来。

　　师傅还说，这还是一个考验人性格的工作。与纺纱织布不同，纺织女工靠的是双腿，一个班下来，围着纺纱织布机，来来回回不停地要走几十里路。而缝边挡车工靠的是坐功，八小时工作时间，除工间吃饭休息半小时外，基本上是手舞足蹈地钉在缝边机旁。麻布与机器摩擦产生的巨大噪声，直接贯进双耳，让你一直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

　　在师傅手把手的精心调教下，我很快独立上机操作，尽管左手中指一度被磨出厚厚的茧，但缝边的速度越来越快，缝制出来的“坏袋”也越来越少。凭着师傅教的操作方法，三年后我也成了师傅，带了一个石首麻纺厂来实习培训的湖北妹子。

　　我想起了我的班长。班长姓赵名根永，荣家湾人。

　　班长负责全班生产调度指挥，车间各个工序的操作无所不能。当有人内急时，班长就临时顶了上去，因为车间是流水作业，一旦前面的工序停歇，后面的就只能干瞪眼了。

　　班长更是一个满是真情满是爱的人。1976年，我家住在梅溪桥的冷冻机厂，上班要赶到解放路的岳阳饭店前搭乘接送人的车辆。一次上晚班，空中下着蒙蒙细雨，我出门晚了一步，赶到岳阳饭店时，眼睁睁看着接人车辆开走。为了争取在上班时间前赶到工厂，只好从上观音阁插小路，顺铁路专线摸黑向工厂跑去。不巧天空的雨越下越大，手中的伞不起作用了，当我按点走进车间时，浑身上下湿了个透。班长看我这狼狈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把我带到他的集体宿舍，脱掉湿透的衣服，塞到他床上的被窝里，然后帮我把衣服拧干凉好，叮嘱我躺好不要感冒，不要想上班的事。后来他还特意帮忙，为我在集体宿舍也支了一张床。

　　我还想起了与我一起“四班三运转”的同事们，那时大家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

　　李新望、李新安是一对刚进厂六个月不久的亲姐妹，姐姐李新望是轧光后挡，妹妹李新安是缝口检袋工。两姐妹在厂团委组织的青工百日竞赛中，相互鼓励，相互较劲，决心为“四化”建设做贡献。姐姐把医生开的病休条藏起，隐瞒病情坚持工作。妹妹不叫苦不喊累，在完成本职任务同时，一有空不是帮助处理缝边产生的“坏袋”，就是帮助搬布工搬运布匹。

　　赫维平，一个被大家叫“丫头”的假小子，爱打篮球，篮球在她手上，前后左右不停地拍着，谁也抢不走，在厂里篮球比赛中，为车间争得不少荣誉。她家住省贮木场，从未因路远而迟到早退过一次。她的工作是轧光前后挡，这是一个责任心很大的岗位，需要经常检查纤维滚筒，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轧坏布的质量事故。班长每提起她，总是赞不绝口，夸她是轧光操作的“傲人”。

　　缝边挡车工毛佳良，当年与我同时从平江招工进厂，一起分到整理车间同一个班组。他个头不高，性格内向，言语不多，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总是微笑着低调应对。他有平江山里人特有的性格，工作起来有股狂劲，麻袋在他手中飞舞，曾创造了二十天时间超产近万条的好成绩。

　　我曾把他们的故事写成表扬稿，在车间的黑板报上宣传，还刊登在厂团委的油印小报上。

　　我也曾这样形容整理车间，说几百平方米的矩形工场，如同一个大舞台，舞台上每天都在进行威武雄壮的演出，表演者都是些毫不起眼的平凡人，他们才是这个舞台上真正的“主角”。

　　当然，我也想起了那个年代工作之外的一些趣事、囧事。

　　半夜学鸡叫。一回上夜班，凌晨三四点吃工间饭时，我和毛佳良等人闲聊起高玉宝写的《半夜鸡叫》，不相信学几声鸡叫，就能把笼中的鸡也逗叫。于是几个人偷偷跑到生活区，“喔喔喔”地乱叫一通，还真的把鸡逗叫了，先是一只，后是一群，大家哈哈一乐，连忙跑回车间，睡意全无。

　　酒后出洋相。刚到麻纺厂时，二十岁才出头。与同事们闲聊时，吹牛皮说自己能喝酒，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师傅黄石群的耳朵里。黄师傅家住在办公楼后面的平房，特意请我到他家吃饭，拿出了一瓶自己泡制的药酒。随着黄师傅一次次的劝酒声，几杯满是药味的酒顺着喉咙下了肚。也许是对药酒过敏，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脑壳也有点迷迷糊糊。吃完饭，我一路强忍，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没人的地方，哇哇吐了个痛快。谁知道黄师傅一路跟来，又出现在我身后，轻轻拍着我的背，那一刻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照相惹麻烦。厂里一些职工想以车间设备为背景留影，苦于没有相机，照相馆又不能上门服务，想要我适当收点成本费，解决大家难处。那时候街上已经有私人摆摊设点照相了，像郭亮街口的青春照相摊，就吸引了不少人光顾。我头脑一热，也自制了一个广告牌挂出，心想自费购买拍照材料，利用业余时间帮大家一点忙，应该不是问题。谁知一个胶卷没拍完，领导就找上门来了，一顿严厉的批评教育，其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