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行｜你认真的样子，真美！

　　文字＆摄影（手机照）｜流苏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过许多第一次，或悲或喜，但经历一定都会刻骨铭心。人生，有许多的驿站，停留的时间或长或短，但记忆一定都会历久弥新。

　　我第一次接触社会，第一个人生驿站——孝里银行营业所，是我人生的一段难忘经历，更是我一生中非常难得的宝贵财富获取地。换句话说，孝里，是我人生的福地。那年，那人，那些过往，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之源。

　　1979年，银行系统首次在全省范围内公开招聘干部。当年，曾被老师誉为“高考种子选手”的我，高考发挥失常，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随后，报考了银行，以绝对优势的成绩，成功被银行录取。真是应验了“东方不亮西方亮 ”的俗语——年仅18岁的我，一转眼变成了端公家饭碗的26级干部。经过短暂的一个月集中培训，我与另外新入职的6位小伙伴（男女各3）被分配到孝里银行营业所。在这里，度过了我生命中最美好、最难忘的三年时光。

　　孝里于我来说，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地理名称，更是一种温暖力量的象征，还是人生航行中永远矗立的一座灯塔。如果说，我的前半生，还算有所成就的话，孝里就是我的“黄埔军校”；如果说，我能够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断前行、攀登，那么，孝里就是我瑰丽人生的加油站。

　　如今，四十四年过去了，三年的孝里往事，如电影胶片一样，在眼前滚动播出，那年，那人，那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八十年代初，农行与信用社还是合署办公——共用一个营业场所，两班人马，两套账务，分别独立核算。孝里公社的银行营业所，当时共有员工12人，银行2人，信用社10人。作为银行人马，当时连上我们新分配来的6人，队伍数量直逼信用社员工数量，有种势均力敌之感。但实际上，银行人员的业务素质却很薄弱——原有的2位银行员工，一位是银行主任，年近六十的部队转业军人赵洪臣，另一位是身体抱恙多年近五十岁的银行会计张广贞。赵主任是抗日时期参军的，大字不识几个，部队转业到银行，可以说是个门外汉，虽说是主任，但平时只负责安全保卫和环境卫生。张会计虽说是老会计，业务能力也很强，无奈身患高血压，心脏病等，隔三差五就离岗在家休养。我们6位员工，只能跟着信用社的师傅们学习业务。当时，信用社人员分内外勤。内勤只有高家忠一个人，他是信用社主任兼主管会计，其余9人全部是外勤。

　　高家忠，不啻是我银行生涯的启蒙师傅，更是我人生的楷模和灵魂导师。

　　当年的高家忠师傅，三十多岁，正值风华正茂，年富力强。中等个头，胖瘦适中，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偏黄的脸庞上，只有鼻头永远都是泛红的。他平时给人最深的印象是手不离烟、烟不离嘴，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吞云吐雾，以至于他的牙齿有些发黑，左右两手的食指中指也都被烟熏得蜡黄。就是在繁忙的业务工作中，他也是左手持烟右手握笔，“噼里啪啦”地埋头打算盘，丝毫没有违和感。

　　每每你看他打算盘，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只见他的手指好像被粘在算盘珠子上一样，来回拉锯般摩挲着，头的摆动幅度也不大，却能够一目十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方知，他是心算加口算三行并成一行打，乘法采用空盘前乘等等，最厉害的是，他居然还可以双手左右开弓，同时打！

　　他的那个红鼻头，我猜想是老烟民天长日久烟熏火燎造成的吧。另外，他笑起来很好看，因为有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一直以来，我们新员工都入乡随俗，除赵主任外，对所有老员工的称谓，一律是“名字加叔”，这样叫起来感觉既亲切又随意。如高师傅，我们称之为“家忠叔”。

　　家忠叔工作起来，不苟言笑，内敛，话少，惜字如金。但每当与外勤人员喝场小酒回来后，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像飞毛腿张飞，满脸通红通红的。俗话说，“喝酒脸红的人中交”，的确如此。酒后他的话也似乎比平时多了许多，且风趣幽默得判若两人，常常令人忍俊不禁。信用社的老员工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包袱”。大家似乎都不叫他高主任，而是直呼绰号。时间长了，后来我才慢慢知道绰号的三层含义：一是高师傅打小体弱多病，身体瘦小，父母用一个“包袱”就能将其包裹起来，到哪里都能单手提着走。二是他聪慧过人，平时少言寡语，但一出口，总会金句迭出，还常常冷不丁地甩个“包袱”（段子、笑话）出来，令大伙儿捧腹。三是取“包袱”谐音，指他有抱负有作为，是个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智多星。

　　总之，家忠叔就像一枚开心果，有他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气氛融洽；他是银行营业所的一枚定海神针，有他在，无论是业务上、还是生活中，谁人、什么样的难题都会不费吹灰之力被他迎刃而解。每次化解危机、解决困难后，老员工的口头禅总是“包袱，你不愧姓高。高，实在是高！”

　　难以忘怀的，是入职以后，他手把手地教我们写数码、打算盘、背诵珠算口诀，不厌其烦地为我们示范演算存贷款利息的计算方法，毫无保留地将银行业务的“日结月清”、每天业务的处理流程、每笔业务的会计分录制作、平时“账实、账账、总分三相符”和“年终决算”的各种会计核算报表的填报方法，以及联行业务、银企对账、银行业务理论、银行“三铁”等各项金融规章制度传授给我们，放手让我们去做去练、去操作去实践。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对于我们这些刚刚从学校门跨出的一个个“小白”，家忠叔可谓倾尽了心血。到现在我依然记得练习打算盘的指法是分别不断地累加“3875”和“16835”，以及累加乘法口诀“小九九”，还有练习累加从1到100的自然数，加减乘除的珠算口诀等。对于联行业务，除了要求我们熟记联行行号外，还要求我们熟悉“托收承付”业务发报行与收报行的业务处理流程和具体每笔的传票制作、会计分录。对“个人储蓄”业务，着重训练我们对定期存款业务分段计息的准确、快捷、熟练等技巧。对“对公业务”的计息，着重训练我们“今日事今日毕”的好习惯，养成对每日单位存款积数的准确、及时登记在簿，为季度计息打好基础、做好准备。家忠叔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都很经典，俗话不俗。如“慢工出细活”，“不怕慢，就怕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熟能生巧”，“本事是练出来的，成绩是干出来的”，“百闻不如一见，强记不如实干”，“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要想有地位，必须有作为”，“发多不压顶，艺多不压身”等等。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刚参加工作后不久，独立完成日结，最后一步银行信用社账务轧差后，账务差一分不平，家忠叔在一旁不动声色，让我自行查找。我自己像个“瞎大碰”一样，横冲直闯找了半天，账务还是不平。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肚子也“咕咕”地提出了抗议，家忠叔在一旁手叼烟卷，自顾自地吐着烟圈，对我的逐渐急躁情绪熟视无睹。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查找不平的原因。又半个小时过去了，最后实在是依旧无头绪，估计这样持续到天明，也找不到那一分钱！无奈之下，我只得开玩笑地打破了寂静：“家忠叔，这一分钱咱不找了，我自己掏腰包给补上吧！”

　　“好啊，等发工资时，少发你一个数，你也自己补上吧”。家忠叔一边揶揄着我，一边拿过传票和相关账簿，左手黄黄的二三指夹着一根“大鸡”牌香烟，右手以手势“六”的形态握着一支红蓝圆珠笔，在算盘上一阵“噼里啪啦”后，又将传票的科目日结单与传票累加核对，再将传票与附件核对，账簿明细账、分户账一一核对，三下五除二，不多时就找出了那一分钱。原来是账记对了，传票科目日结单填写错了，所以，才出现了银信账务轧差不平现象的发生。

　　记忆中，当天的晚饭，还是家忠叔请我们吃的包子。因为平时就餐的公社食堂早就下班关门了。吃饭时，家忠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丽苹，办法永远比困难多，选择永远比努力重要。老话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毛主席也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人不怕无能，就怕无恒啊！夯实基本功，养成认真的好习惯，原则面前不退让不眨眼，好好坚持住，你的未来错不了。相信我！”

　　正是在家忠叔的言传身教和这些亲切话语的鼓励下，我的业务水平、工作能力日益提高。白天围着桌子转，无论银行联行业务，还是信用社收账业务（外勤交账），见缝插针，来者不拒。工作中遇见困难，总是第一时间向家忠叔请教，虚心学习，不断实践，摸索总结经验，善于举一反三。从临柜业务办理，到内部银信账务处理，银行与信用社各自的日结，月度报表，以及年终会计决算各种报表（余额表、业务情况报告表、盈余亏损表）的制作，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都能够得心应手地独自完成。晚上和周末的休息时间，基本都是在练习基本功——点钞、写数码、打算盘中度过，与此同时，还不忘有目标有计划地复习文化课，准备适当时机再度参加高考，圆自己的大学梦。

　　功夫不负有心人。日复一日的认真付出，很快就获得了回报。三个月后，我便被支行认命为营业所会计、出纳主管员，一年后，当上内勤主任，连续三年代表支行参加济南市的金融大比武，曾夺得两个第一名（百张传票翻打、加减乘除混合运算）、一个第二名（统计项目月报编制）的好成绩。获得了中国珠算协会颁发的三级“珠算技术等级证书”，还在21岁那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考取了大学（经济类金融专业电大·山东省农行电大班。带工资、全脱产、三年制、有围墙的大学）。开学时，作为全省的电大新生代表，我在山东省电视台演播大厅举办的新生入学仪式上登台发言。作为电大“学生会”干部，连年被评为校“三好学生”和“优秀干部”。电大毕业后，又考入了山东大学经济学院，攻读财政金融专业，最终完成了本科的拾遗补缺。毕业时被山大评为“优秀学生”。回到农行工作后，先后任营业所副主任、信贷业务内勤、办公室秘书，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主任，分理处主任等职务，2001年，被山东省农行派驻新成立的山东省银行业协会工作，任办公室副主任。银行业协会，作为银行界的“联合国”，是适应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为与世界接轨、新诞生的一个以“自律，维权、协调、服务”为宗旨的行业协会。按照协会章程，各行的派驻协会工作人员，原则上两年一轮换。鉴于我的表现、工作能力和年年优秀的业绩考核，且一直一人身兼数职（文书、秘书、行政、档案、会计）的现实，连续在省银行协会工作了17年，创造了各行派驻专职工作人员到协会时间最长的记录。我在协会工作期间，先后换了四任专职副会长，一直被相继留任，直到我退休后又返聘了一年。我将从孝里养成的好习惯发扬光大，将农行精神、优良传统带到协会，始终任劳任怨、不辱使命，为农行争光。值得一提的是，期间在民政部组织的“全国行业协会信用等级评定”活动中，我一个人，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早八点至晚八点，每天连续工作12个小时，不辞辛苦地埋头苦干，独立完成了所有参评基础工作，完成各种卷宗16本（4A纸，每本200页，含图、表、文字、照片等），卷宗高达一米多。也因为夜以继日连轴转的加班加点伏案工作，积劳成疾，导致颈椎受损，自己落下了难以根除的颈椎病。但自己的辛苦付出，也最终获得民政部颁发的“全国四A级信用行业协会”证书，成为山东省民政厅首批信用等级评定模范示范单位。在省民政厅组织的专家组考察观摩活动中，获得如潮好评。省民政厅的相关负责人说，“省管的其他行业协会，参与评定的单位，都组织了浩大的一班人马，多则十几人，少则五六人，连续作战、准备工作大都在半年左右时间才完成，唯独你们山东省银行业协会只有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难以想象，了不起啊！”时任专职副会长的刘薇则说，“回头看一下这些如山厚重的卷宗，多么大的工作量和难度啊，付出的心血让人震撼，优秀啊！”从这个视角，也能窥视到一丝我在协会连续工作17年（派驻生涯）的原由。

　　在孝里的三年时光里，除了家忠叔的认真精神、严谨作风、坚持原则、扎实肯干外，还有张绪伍师傅的任劳任怨、仔细耐心，赵洪臣主任的热情直率、敢打敢拼，安立芬主任的谨慎严肃，张振训师傅的中规中矩，李寿春主任的默默无闻，张广贞师傅的循规蹈矩，高常芝师傅的爽朗干练，候庆泉师傅的的寡言少语、冷幽默，张科一师傅的不苟言笑，张兆勤师傅的快人快语、活泼顽皮，方永孝师傅的简单开朗、阳光善良……所有师傅们身上的闪光点和特质，都在潜移默化地感染着、感动着、感化着、感召着我，让我时时刻刻耳染目濡，日复一日深得他们的真传与精髓。就像歌里唱的那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俗话说，“环境影响人，环境造就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点也不假。

　　如果说，人生是一幅画的话，那么它的基色或说底色，是至关重要的，它决定了人生画幅的基调是靓丽还是灰暗。孝里，无疑是我人生画幅上最靓丽最打动人心的那一抹底色。

　　师傅们的言传身教，像一口井，伴随着我的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流淌出的是清冽的甘泉，滋养着我的人生，是如此的充盈、鲜活与亮泽。换句话说，师傅们的言传身教，是我一生的指示灯，引领着我不断完善自我，向阳而行。

　　社会是一所大学，每个遇见的人，都是你命中的贵人。学无止境，身边的每个人都值得学习。尊重知识，热衷实践，敬仰文化传承，始终向着光亮那方，学做一个发光发热体，才能将曾经期待的诗与远方一步步变成现实，活成自己真正喜欢的样子。

　　董宇辉说，“人没有办法预见未来。人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拼尽你所有的努力去创造未来，得到了是你的运气，失去了是你的命运。”是的，你能好，是有人希望你好。就像我的师傅家忠叔当年在我正青春时跟我说的那些掏心窝的话一样。他说：“你能干，只需要你自己一直记得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朝着这个目标一直用劲就是。”

　　一种很朴素的“一直记得”“一直用劲”的谆谆教导，让我一生以“认真执着”的初心，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并以匠人一样的情怀和专业对待它，不断寻找其中能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的快乐及意义。这，就是我灵魂导师的人生箴言啊！

　　都说曲线美于直线。但做人，我还是喜欢直爽坦诚，简简单单，清清白白。每个人都是一粒尘埃，我希望自己这粒尘埃能够飘落到一朵花上，沾染一丝香气也好。如同我的师傅们，他们身上具有不同的优良品质，我就像是一只初生的小蜜蜂，飞到东飞到西，整天穿梭沉浸在他们身边，不自觉地从他们身上沾染了些许缕缕香气，这又何尝不是“风从花里过来香”呢？

　　目前，我的12位师傅们，健在的只有高家忠，安立芬，张振训，李寿春4位，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其余8位师傅们，都已千古。

　　师傅，我好想念您们！

　　家忠叔，抽空，我一定要去拜访您老人家，好好叙叙旧。

　　如果把在孝里的三年编成一本书，我想只能用感恩做封面；如果把这三年写成一首诗，就只有两行、共八个字——“幸运幸福”，“向阳而行”，且每一次换行都是沉甸甸的；如果把这三年谱成一首歌，名字就叫《我和我的师傅们》，别名就叫《你认真的样子，真美！》

　　作者简介：

　　焦丽苹，笔名流苏。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文学艺术社社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原创达人。2020年度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十大个人号”，2021、2022年度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壹点号影响力创作个人”。

　　出版散文集《走在春天里》《爱情是款化妆品》两部。获首届“中国金融网杯”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散文类优秀奖；第二届全国金融文学大奖赛散文类二等奖；第一届“青未了”散文大赛三等奖；第二届“青未了”散文大赛优秀奖；第一届青未了金融散文奖二等奖；多次获得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清泉计划奖”。

　　壹点号流苏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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