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正在发生变化（八）：“全国欠东北”声音变小的背后

　　编者按：近期，我院专家顾问及研究团队在东北调研走访，充分感受近年来东北正在发生的变化，并将有关感悟分期刊发在《全球智库动态》研究报告上，引起广大读者热议。今天转载《东北正在发生变化》系列文章的第八篇《“全国欠东北”声音变小的背后》。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八）

　　——“全国欠东北”声音变小的背后

　　前小滩

　　图1  刊登于2023年9月18日

　　《全球智库动态》研究报告（2023年卷第179期）的原文截图

　　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小段评论，是关于上海的：“上海的开放，包含着对外开放、对内开放、对未来开放、高水平开放、自主开放这五个交叉渗透且融合赋能的维度。这是魔都的特质。” 

　　旋即，有个东北的朋友发了一大段评论给我：“你们是幸运的，上海是幸运的。上海一直是宠儿和骄子，与东北形成巨大反差。改革开放45年，东部沿海率先发展了，自然禀赋和区位条件都不及东北的西部也渐渐发达了。而东北还是老样子。建国初期，东北的大豆、玉米、红高粱、木材、煤炭等，养活、温暖了全中国的老百姓。全国欠东北一个说法。‘振兴东北’的方略，雷声大雨点小。东北振兴大业，反复部署。实际上，东北振兴不需上面一分钱，只要政策赋能。给东北类似海南自贸港的相关政策即可。东北完全可用自身资源禀赋和区位优势，用十到十五年的时间，再现一个长三角或珠三角”。 

　　我特别理解这种声音。在我跟踪研究东北的十多年时间里，这种声音一度是广泛的，口口相传，颇有市场。给我发评论的那位朋友，曾长期战斗在工信条线，后来是地方主管，是积极昂扬的实干派，属于自我驱动、敢想敢干的那类人。后来身体欠佳，逐渐退下来。随着远离主战场，他愈发着急、纠结，忧国忧民，是有过激之语，但绝对是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所以，我总是倾听，不反驳。等他的“气头”过去了，我再向他请教，除了他或者大家要的这个“说法”之外，东北发展不及预期，还有哪些原因。

　　图2  南金廊 已经成为沈阳一张靓丽名片

　　（图片来源互联网）

　　朋友有研究功底，张嘴就是几个“谈何容易”：

　　——整个东北亚的大环境错综复杂，面向未来，管控分歧，从历史阴影走出来，谈何容易。 

　　——大东北的大交通，没打开。到俄罗斯，到日韩，到京津冀，到咱们自己的山东半岛，到长三角、大湾区，交通不畅通，经济互联互通，谈何容易。沈阳到大连，有东线、西线，我看可以再上一条中线，从沈阳直接向正南拉下来，到大连庄河。大连到烟台的通道，议论了几十年，哪能这样呢。 

　　——气候因素是现实挑战。气候难留人，你看美国生产力布局，也在往南方尤其是东南风沿海集聚。东北留不住人，很多农村乡镇在收缩，有些中小城市也开始了。要改变这个局面，谈何容易。话倒是说回来，北欧的气候条件更差，为什么人家的经济发展水准这么高呢？人家“猫冬”的时间也不短，但是不影响他们发展生产力啊。 

　　——资源富集，但是东北的资源不值钱啊。要改变生产分工体系和价值分配网络，谈何容易。资源多了，容易养懒人、养醉汉，最后就残了、废了。不是还有个“荷兰病”的说法嘛。东北要有资源以外的“新饭碗”。 

　　——东北有高校，但是东北还是没抓住互联网等新经济的潮流。英特尔等跨国公司很早就到东北了，但留下的不多。大连的软件服务外包和管理输出，曾经红极一时。东软集团也牛过，现在也牛，一直牛。但就新经济的整体而言，想干过深圳和杭州，谈何容易。我们的演艺、大明星，全变成南方的“摇钱树”了。 

　　——东北干部换得太勤快了。从南方往东北派干部，最好是去了就不要走，至少呆的时间要长一点。不能到东北的第一天，就开始“倒计时”，急着回去，或者去北京。真正管用的，一定还是“外来和尚”和本地干部的“混编”。提振干部团队的精气神，尤其是强化扎根、深耕、久久为功、谋长远之计的意识，拿出重用本地人才的魄力，谈何容易。不能苛责东北干部，东北的人力资源是有优势。我们不能戴着“墨镜”看问题。 

　　——东北的战略大项目、大平台、大基地还是少。东北四省（加上内蒙古），两自贸区，用下来怎么样，我看也就在及格和不及格之间。归根到底还是场景少，要用好，谈何容易啊。场景为什么少？企业少呗？企业为什么少？机会少呗。机会为什么少？大东北的被利用价值，没有讲清楚，没有被充分挖掘出来。其他不说，向北开放，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场景清单，有没有保障措施。不能藏着掖着，含含糊糊，要拉出来遛遛。 

　　其实，他还讲过几句话，我同样印象深刻：手心手背都是肉，国家不亏欠谁，国家有什么不能给你的，你要的，该给的，都给了，东北不能赖国家，还是要琢磨审视自己。他反思，在任时想得太宏伟，然后甩给下属，自己去想更宏伟的其他大事。想了很多，干成的不多。“我想法多，变化快，每次变化都有充足的理由，下面无所适从，这大概是个问题”；“我是主管，我拍脑袋，拍胸脯，大家只有服从，很少有建设性的碰撞，没有反对意见，这应该也是问题，大问题”；“我布置了任务，很少自己去现场检查落实情况，被一帮小子给糊弄了，当然，这也是我的问题”；“他们都盼着我早点走人，这是否也是问题”。 

　　我一边听朋友的侃侃而谈（果然是过了山海关，都是ZBS），一边想着“戴明环”（PDCA，即“Plan-Do-Check-Act”，计划、执行、检查、处理）。我们似乎可发现，东北的行政/治理，还是有很大的改进空间。科学决策、准确贯彻、动态评估、及时纠偏，没有形成闭环。我个人一直强烈地认为，东北的产业和人才基础，是显著优于全国其他地方的。但是其治理基础，在与时俱进上似乎有些慢，有些脱节。好在“全国欠东北”的抱怨，现在是明显减少（虽然还顽固地少许存在）。大家真正入心入脑，开始从我、我们的身上找原因。 

　　这是一个极其可喜的转变。

　　推荐阅读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一）：

　　三亚休假时见闻的“东北故事”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二）：

　　东北振兴像吃“第五个馒头”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三）：

　　浅谈东北振兴的五个“新”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四）：

　　县域经济发展：从对流到涌流、涌现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五）：

　　东北小城话振兴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六）：

　　东北振兴的关键是人

　　封面观点 | 东北正在发生变化（七）：

　　从雷锋精神说起

　　注：本文推送时略有修改

　　采编：陈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