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郧阳」“郧阳”与《史记》司马迁

栏目:素质教育  时间:2023-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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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郧阳,历史悠久。那么,“郧阳”,尤其是“郧”,究竟源自何时何处,史家学者引经据典,争议颇多,莫衷一是。本刊号认为,问题的根源,一是没有明确而直接的信史记载,二是没有田野调查或者考古实证。下面刊载王一中先生的一篇研究文章,与爱好者切磋。

  【提要】:本文根据传统的因声求义的语言学理,提出了“郧阳”一词源于司马迁《史记》中用音同音近字互代现象这一新的看法,指出长期以来流传的“郧阳”语源于古代郧国说、伍子胥说、郧国移民说、天外飞来陨石说,立论不实,不能成立。此文原载《十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0年第1期,华中师范大学《汉语学报》(教育部重点学刊·国际匿名审稿制)2002年第5期转载。探究湖北省各地区名称的语源,数“郧阳”一词令人最难捉摸。郧阳的“阳”好说,《谷梁传·僖二十八年》:“水北为阳。”《说文解字注》又说:水之南为阴。历史上郧阳的治所在今郧县县城,而郧县县城一直处于汉水的北岸,这便是“郧阳”的“阳”的来历。至于“郧阳”的“郧”的来历,那就复杂多了。

  目前人们的意见,或源于古代郧国说,或源于古代名将伍子胥说,或源于古代郧国移民说,或源于古代天外飞来陨石说。这些说法,有的流传了几百年,有的流传的时间更长,有的则是近几年才见之于报刊的。这些说法都没有可靠的依据,不能使人信服,因此,近几年来我根据传统朴学因声求义的语言学理,经过考察,提出了“郧阳”语源于司马迁《史记》中用字假借现象这一新的看法。就是说,司马迁在《史记》中本该写“南阳西通武关、洵关”的,却写成了“南阳西通武关、郧关。”“郧”“洵”音近,司马迁以“郧”代“洵”。

  “郧关”一词既出,自晋而后,衍生出了“郧乡”“郧县”“郧西”“郧阳”等一系列词语。我的这个认识,在前不久湖北汽车工业学院召开的中国汉水文化研究会上交流过,不少学人认为证据确凿,言之有理,但也有一部分先生表示怀疑,因此建议我再写一篇文章,进一步谈谈个人的意见,以便求得大家的共识,于是我便草撰了这篇拙文。

  一、源于古代郧国说不能成立

  长期以来,认为“郧阳”“郧县”等词语源于古代郧国(又称郧子国)的人中,数《辞源》的作者影响最大。《辞源》的作者给“郧县”作注说“郧县,属湖北,这个注解严重失实。“郧”作为国名,不见于《春秋》,在《左传》中出现了八次,其中《左传·桓公十一年》“郧人军于蒲骚”句中“郧”是出现最早的一次,那么,这里的“郧”是指什么地方呢? 请看如下注文:

  晋代杜预注:“郧国在江夏,云杜县东南有郧城。”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郧“在今湖北省阳县境,然据《括地志》及《元和郡县志》,则在今安陆县,恐今安陆县一带皆古郧国。”

  从以上二人注看,今人杨伯峻注指出古郧国在今湖北安陆一带,晋代村预注指出古郧国在江夏云杜县。查《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地图集》,西汉至西魏时代的云杜县就是今湖北省京山县,京山县与安陆县紧邻,晋代时统称云杜县。因此说,晋代杜预的注和今人杨伯峻的注是完全一致的,就是说,古郧国地处安陆不疑。

  我们还可以拿许慎《说文解字》的说解和清代段玉裁的注来说明这一点。《说文解字》:“郧,汉南之国,从邑员声。”段玉裁注;“今湖北德安府府城即故郧都也。汉水自西北而东南,德安在汉水北,而云汉南者,汉之下游地势处南也。查《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地图集》,清代德安府即在今湖北安陆。由此说,许慎、段玉裁对于古郧国的解释和杜预、杨伯峻的注也是完全一致的。

  《辞源》的编纂者对古郧国的说解是自相矛盾的,在解释“郧”时说:“郧,春秋国名,为楚所灭....故地在今湖北安陆县”显然这个解释与上述“郧县,属湖北省,本郧子国”的注文相矛盾。春秋时代的麇国,也称为麇子国,弦国也称为弦子国,郧国也称为郧子国,因为它们都属于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的子爵国。台湾版《中文大辞典》33 册369页载:郧子国即安陆郧国。《辞源》编纂者的错误,一是望文生义,将“郧县”的“郧”错误地与“郧子国”联系了起来;二是郧国和郧子国本是一个古国,却错误地当成两个古国。作为权威辞书《辞源》的编纂者,这两个错误实在不应该发生。

  二源于伍子胥说更属无稽

  一位中国语言学会会员在《物华天宝说郧阳》一文中说:“春秋战国时期,伍子胥的父兄被楚王所杀,伍子胥为了报仇,投奔吴国,借兵十万讨伐楚国,最后打败了楚国,此时,楚王已死,听说楚王之子昭王在郧县即位,伍子胥即领兵来郧,而昭王又逃亡房陵。这时伍子胥就在郧县的东部扎营屯兵兴修水利,造福庶民,深得民心。他走之后,人们为了怀念他,便以伍子胥名字“员’命名此地。当时员地只是一个小地名,后来当员地由普通的小地方成为君主分封的县(邑)时,便在“员’的右边添了一个“邑’,‘邑’作为右偏旁写作‘阝’,于是“员’就变成了今天所见到的这种“郧”

  对于以上这一段文字中的是非,我们只是澄清如下事实:这位老先生认为伍子胥在吴楚战争中曾率军追击楚昭王到过郧县,这绝非历史事实。请看如下记载:

  《左传·定公四年》(前 505):“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郧,钟建负季非以从...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

  《史记·楚世家》:“昭王亡也,至云梦,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王走郧。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止之,然恐其伤昭王,乃与王出奔随”

  《史记·伍子胥列传》:“昭王出亡,入云梦,盗击王,王走郧。郧公弟怀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吴兵围随。”

  《史记·吴太伯世家》:“楚昭王亡出郢,奔郧,郧公弟欲弑昭王,昭王与郧公奔随。”

  在吴楚战争中,伍子胥率吴军进攻楚国,楚昭王出奔入郧的事,《左传》只记载了一次,《史记》中记载了三次。详文如上。这位老先生认为伍子胥追击昭王至郧县,要说有根据的话,他认为的根据就在这里。那么这里的“郧”是指今郧县吗?不是的,仍然是指地处安陆的古郧国,请看如下注解: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郧,今湖北京山县安陆县一带。

  张守节《史记正义》:“郧音云,《括地志》云“安州安陆县城,本春秋时郧国城也。

  裴驱《史记集解》;郧,“音云,国名。”

  杨伯峻、张守节、裴驷是学界公认的训诘大家,都认为这里“郧”即是地处安陆的古郧国,与鄂西北的郧县毫无关系。

  其次,从《左传》和《史记》记载的楚昭王逃亡的路线去考察,楚昭王当时也绝对不可能到达郧县。当时楚昭王迫于吴兵的进攻,先是涉过沮水(即雎水),渡过长江,然后进入江南云梦泽中(当时云梦泽跨长江南北),在江南受到攻击感到不安全后,又渡过长江,到江北安陆古郧国旧地避难,这时古郧国已沦为楚县,昭王害怕古郧国旧贵族势力对他施暴,所以又逃亡到了古随国旧地即今随县一带。安陆邻近随县,距离长江不远,楚昭王当时从江南渡江到这里避难完全是可能的。我们不可能想象昭王从江南渡过长江以后一下子跳越到了遥远的鄂西北郧县,然后从郧县向东南长途跋涉到了随县从当时实际情况分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再次,从时间方面考察,郧县得名与伍子胥也是毫无关系的。“郧县”一语源自“郧关”,而“郧关”一语出自司马迁《史记》。《史记·货殖列传》:“南阳西通武关、郧关”。这是“郧关”一语第一次在文献中出现。《史记》问世于公元前1世纪,距离鲁定公四年即公元前 505 年吴楚战争四百多年。如前所述,当时伍子胥不可能到达郧县,即使当时果真到了郧县,也决不可以认为以伍子胥名“员”命名的“郧关”迟至四百多年以后才在《史记》中第一次出现。《左传》《战国策》《国语》等文献中均不见“郧关”一语。再说司马迁写《史记》时也决不会想到四百多年前有一个名叫伍员的人才杜撰出“郧关”一语的。至于说伍子胥的名“员”与“郧关”,的“郧”读音上有联系,这纯是巧合,不能说明伍子胥与“郧关”有其他任何联系。

  三、源于古代郧国移民说实不可信

  《郧县日报》1998年9月26 日第4 版载文《郧县何以得名》说:“郧阳为古庸国和麇国所在地,安陆为古郧国所在地,庸先被楚灭(前 615 一前606),郧国后被楚灭。当郧国被灭时,麇地属楚已百年,郧国贵族便被迫迁出或逃亡,其中迫迁于麇旧地之聚居处,便命名为郧关。”这种说法颇能代表目前一部分人的看法,早前甚至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经过一个时期的考察,我觉得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其一,古郧国被楚灭掉后,郧国贵族不可能从安陆迁往鄂西北的郧县,楚国在春秋时代先后兼并了数十个诸侯国,为了防范和有效控制被兼并国的旧贵族势力,楚国往往把那些不易监控的旧贵族迁至便于实行监控的地方。比如《左传·庄公十八年》:“楚武王克权,迁权于那处。”为什么将权国的旧贵族迁到那处呢?因为那处地处荆门县东南,当时更便于实行监控。再如《左传·文公十一年》:“十一年春,楚子伐,成大心败麇于房渚(房县),潘崇复伐,至于锡六(今郧西天河口对岸)。”

  麇国在这一次战争中实际是被楚国兼并了,但是《左传·文公十六年》又载“麇人率百濮聚于选”百濮活动在今石首县一带,选指今枝江县,又《方奥纪要》载春秋时代当阳东南有麇城,显然楚国打败麇国以后,为防范麇的贵族势力,将麇国贵族由锡穴迁至当阳。以上说明这样一个事实:楚国如果对被兼并国的旧贵族实行迁徙的话,一般是从不易控制的地方迁徙到便于实行控制的地方。由此可以看出,地处鄂西北的郧县,不会作为郧国旧贵族的迁徙地,因为这里距离楚国统治的中心郢都比安陆还要遥远。

  郧县一带,与秦国、晋国靠近,把异已势力迁移到这里,楚国不会干这种傻事。再说,郧国被兼并以后,郧国旧贵族本来就在楚的严密控制之下。而且一般来说,历代郧公与楚王的关系处理得并不差,例如《左传·成公七年》(前 584)记载,公钟仪随楚师伐郑;又如《左传·定公四年》(前 505)记载,楚昭王逃难至郧,又至随,这期间一直得到郧公辛的保护。因此,楚王并没有将郧的旧贵族从安陆迁往郧县的必要。

  或许有人会说,郧国的旧贵族不可能被迁徙到鄂西北郧县一带,但郧的非贵族阶层的农耕者未必没有自发流入郧县的可能。这个推想也是站不住脚的。农民的自发外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多地少,或者土地高度集中,农耕者无荒可开垦,无地可耕种。这个条件,在春秋时代,不只是郧国不具备,其他古国也一般都不具备,因为那时候人口太少,而土地又十分辽阔。《汉书·地理志》载,在西汉末年,江夏郡包括安陆在内的 14 个县,总户数56844,总人口数219218,县平均是 4060 户,15658 人。古郧国被兼并早于西汉末年五六百年,可以肯定,古郧国那个时候的人口比西汉末年还要少,这里一定有大片大片的土地未被开垦,因此说,当时郧国农耕者自发外流是不可能的。

  其次,从时间上看,也不能认为“郧县”的“郧”与古郧国移民有关。古郧国被楚国兼并,最迟不晚于公元前 584 年,而鄂西北的郧县处称名“郧关”是公元前 1 世纪司马迁《史记》问世以后的事(详见后文),二者时间相差五六百年。我们不可能想象,由古郧国移民而命名的“郧关”,在五六百年后才在司马迁《史记》中第一次出现,而在此之前不见于任何典籍。再说:,司马迁写《史记》时,也绝不会考虑到几百年前的一个小小方国的移民而杜撰出“郧关”地名来。

  四、源于古代天外飞来陨石说查无实据

  当代郧县籍作家梅洁先生的长篇报告文学《山苍苍,水茫茫》的开头部分有这样一段话:“某一时刻,混沌苍穹突然发出了一种惊天动地的声音,苦难的陨落开始了.....当这天外造物最终变成一块真实的石头,当石头亿万年守望着这一方山水,于是人们就把这块地方叫做“陨阳’....又在某一时刻,当地人们就把‘陨’字换了偏旁,写成“郧’字,于是我的故乡“郧阳’就从远古中走来。”

  梅先生在这里当民间文学或是当神话来写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有人把这当作历史,认为“郧阳”果真语源于古代天外飞来的陨石,那就实实在在地错了。

  其一,查历史记载,包括《郧县志》、《郧阳府志》在内的历史典籍,不见有发生在郧县的陨石现象的记载,即使有这一方面的记载,那还得要考虑是发生在西汉末年以前,还是发生在西汉末年以后,因为郧县一带称名“郧关”开始于西汉末年,东汉以后即使这里真的发生过陨石现象,也不值得考虑。

  其二,从词的义理上考察,“陨”“郧”并不同源,意义相差甚远。“陨”从“阜”部首,是“坠落”的意思。从天外坠落的“陨石”属石类,所以“陨”与”同音同义。又因为死亡就是生命的殒落,因此,“陨”又与“殒没”的“殒”义通。又因为自然界中的陨石雨给人落雨的感觉,因此“陨”又通“霣”。

  “陨”“磒”“殒”“霣”是同源字,一般彼此可以互相代替。例如《左传·信十六年》“陨石于宋五”,《公羊传·停十六年》中则写为“霣石于宋五”。朱骏声在《说文通训定声》“陨”字条下说:“陨”与“磒”同字,亦作“殒”。至于“郧”,情况就不同了。《说文》:“郧,汉南之国,从邑员声。”就是说,“郧”是国名,指汉南之国,部首是“邑”,“邑”写作右“阝”,凡从“邑”部首的字,其意义一般与地理处所有关,如“郑”“都”“郢”“郡”“郊”,等等。由此可以看出,“陨”“郧”二字,意义迥异,不是同源关系。

  五、源于司马迁《史记》用字假借说不疑

  “郧阳”语源于司马迁《史记》中的一次用字假借,这是分析汉代人班固对“郧关”一语的态度,并根据唐代人张守节的古注以及清代人段玉裁的解释,所得出的正确结论。

  如前所说,汉代的“郧关”衍生出了后世的“郧乡”“郧县”“郧西”“郧阳”等词语,而“郧关”一语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史记·货殖列传》:“秦世末,迁不轨之民于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班固写《汉书》比司马迁写《史记》要晚一百多年,班固在《汉书》中却删掉了“郧关”一词。《汉书·地理志》:“秦既灭韩,徙天下不轨之民于南阳.... 宛西通武关(宛即南阳)”班固是历史学家,又是地理学家,其家乡又是在今西安市一带距离郧阳地区不远,可以肯定,班固当时对于汉中郡属下的郧阳一带的山川地理情况,一定比司马迁熟知(司马迁是陕西韩城人)。再说班固写《汉书》对于司马迁以前的历史,一般是照搬《史记》中的文辞,如删砍《史记》中“郧关”一类的事并不多见。

  这些都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班固对《史记》中的“郧关”,一定是心存疑虑的。对于这个疑虑,汉代学者没有解释,唐代张守节、清代段玉裁却解释得十分清楚。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说:“武关在商州,《地理志》云“宛西通武关’而无“郧关’,盖“郧’当作“徇’。徇水上有关在金州洵阳县,徐按汉中是也。“洵’亦作“郇’,与郧’相似也。”清人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进一步解释说;“《史记·货殖列传》曰“南阳西通武关、郧关’。按:武关在今河南内乡县西七十里,郧关在今湖北郧阳府西。

  张守节注《货殖传》曰:郧关’当为·洵关’,在金州洵阳县。玉裁按:盖即今郧阳府旧上津县,唐室乱时用通贡道者,东南通今郧阳府,西通今陕西兴安府洵阳县,谓郦商传之旬关即郧关也。其关隘延长。郧关去郧国甚远,其字同耳,故别言之。”从以上张守节和段玉裁的话可以看出如下三点:

  (一)南阳以西的关隘,除商州的武关以外,还有洵阳的洵关。洵关在汉中郡洵阳以东至上津一带。公元前 206 年,刘邦的部将商等人曾在此大战,击败秦军,沛公军由此入定关中。这件事在《史记·樊哪滕灌列传》中是这样记载的:“别将攻旬关,定汉中,项羽灭秦,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商爵信成君。”《汉书·樊郦滕灌傅斯周传》是这样记载的;“别将攻旬关西定汉中。沛公为汉王,赐商爵信成君。”关于旬关,唐人司马贞《史记索隐》:“汉中旬阳县旬水上之关。”唐人颜师古《汉书注》:“汉中旬水上之关也,今在洵阳县。”由此可见,今陕西汉中旬阳古代有关隘旬关不疑,司马迁和班固的笔下都有“旬关”二字,而且旬关在历史上的军事地位与武关并提。笔者在公元 2000 年 10 月初到此地考察,只见这里山峻壑深险阻非常,又兼有江河屏障,其山川形势并不逊于武关。

  (二)《史记·货殖列传》:“南阳西通武关、郧关。”文中的“郧关”即为“洵关”。班固写《汉书》时,或许不承认“郧关”,因为他一定知道在司马迁以前,“郧关”一词不见于任何典籍,或许对“郧关”即为“洵关”只是怀疑而不能确认,为慎重计,只得删“郧关”不提,由此可以看出班固治史的谨慎态度。班固删“郧关”一事引起了后来学者张守节、段玉裁等大学问家的重视,张段二人,宏览博物,谙熟地理,又精于因声求义的语言学义理,他们作出的“郧关即为询关”的结论是符合历史真实情况的。

  (三)张守节、段玉裁认为“郧关”即为“洵关”,是完全符合古代汉语中音同音近的字可以借用的道理。由于时代的限制,古人书写时以音表意的现象十分普遍。所谓以音表意,就是书写时本该用本字的却没有用本字,而用了与本字音同音近的字。比如“蚤”指“跳蚤”,有时“蚤”又作为“早”“爪的借字。《史记·项羽本纪》:“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这里以“蚤”代“早”。《墨子·天志下》;“是以差论蚤牙之士。”这里以“蚤”代“爪”。“死”指生命终结,“屍”指屁体,“死”“屍”古今都是音近字,古人常用“死”代替“屍”字。

  《左传·哀十六年》:“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焉。”这里以“死”代“屍”。音同音近的字之间的借用,即使后代也不乏其例。湖北襄阳县以前有一个名叫“荒集”的地方,现在则称为“黄集”。武当山一带以前有一个小镇叫“草殿”,现在则称为“草店”。武当山处原有一山古称“天门山”,现在却有人叫“天明山”另有一个名叫“古诗岭”的地方,现在有的出版物上称为故事岭”,等等,举不胜举。

  总之,音同音近的字可以借用,相沿已久,古今-理,正如北大曹先擢教授所说:“古人用字尚音,习惯以音表义。清文字学家王筠说:郝敬曰:后人用字尚义,古人用字尚音,至哉言也。”我们懂得了这个道理,就能理解司马迁何至于把“洵关”写成了“郧关”。司马迁当时很可能是不自觉的,就像我们今天的人写了别字还不自觉一样。在上古音系中,“洵”是心母真部字,“郧”是母文部字是音近字二字可以旁转。另外“洵关”的“洵”还可以写作“旬”“徇”“郇”三种形体“郇”与“郧”不只是音近,而且形似,书写时更容易将“郇关”写成“郧关”。

  由以上分析,“郧关”的语源应该是很清楚了。“郧关”语源于《史记》中的一次用字假借现象,分析这一假借现象中的本字“洵”与借字“郧”的关系自然会得出“郧关”语源于“洵关”的结论,也自然会得出“郧阳”的“郧”语源于“洵关”的“洵”的结论。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史记》中的“郧关”实指“洵关”,而不是指原郧阳府城一带,那么,原郧阳府城一带为什么也称为“郧关”呢?准确地说,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原郧阳府城一带一定不会称为“郧关”的,称“郧关”是司马迁死后,到汉宣帝时,《史记》由司马迁的外孙杨惺“祖述其书,遂宣布焉”以后的事(引语见《汉书·司马迁传》)。查历史地图,最早标示郧阳府城一带为“郧关”的是根据汉平帝元始2 年(公元2 年)政区划分情况编绘的西汉郡县图,这说明原郧阳府城一带称名“郧关”是《史记》公开问世到元始2 年(即公元 2 年)这几十年间的事。这期间有两件事值得注意。

  一是《史记》开始广为流传,声誉日隆,司马迁也得到人们广泛的同情和尊重;二是王莽摄政,托古改制,变更了许多官名和地名,正如《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六》所载:“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国所属,罢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矣。”由此我们可以说,郧阳府城一带称名“郧关”,或与王莽妄改地名有关。王莽臭名昭著,所以班固写《汉书》时删“郧关”不提。但作为当时一般人来说,未必认识到此事与王莽有关,他们也不会想到“郧关”即指“洵关”。作为这里的乡民,说不定还真的认为能用太史公语来称名自己的家乡,倒是一件感到十分荣光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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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王一军,男,1942年生于湖北竹山化玉河,十堰籍,1966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文史学者,教授。长时期担任高校文科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古代文学、古代历史等课程的讲授及辅导任务。公开发表的科研论文和书稿计有:“缰国“疆(强)国”即“绞国”(郧县五峰春秋古墓铭文考)、“郧阳”语源与司马迁、“武当”语源研究、秦始皇投资房陵与十堰古代社会发展的契机、历代学者训“郧关”以及由此引发的思考、绞国方位考、绞国消亡考、《郧台志》与《郧阳府志》迥异辨、关于竹山登爽亭的索隐与建议、、鄂西北古代官署地二十八所述略、武当山吕家河一带民歌在历史学和语言文学中的价值、《辞源》《辞海》匡误二则、近体诗声律形

  式形成之过程以及由此引发的思考、近体诗语法的个性特征与教学、研求本字及语文教学、汉语语转说及其在语文教学中的应用、明代万历《郧阳府志注稿》、《古代汉语》(合编,高校文科教材)、《十堰古今诗词选》、《武当山古代诗歌选注》、《明清郧阳历史文献笺注稿》、《十堰古代历史文献笺注赘言稿》(先秦至南北朝部分)、《湖北名胜旅游诗选》(合编)、《学海潜尝五部稿》(读书随笔,史苑索隐,朴园耽微,教事亲历,淡墨泻心)、《十堰红卫王氏宗谱》等,总计500万言左右。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首任会长、湖北省语言学会理事、中国训诂学会会员、中国音韵学会会员、原十堰大学副校长、原十堰市高校创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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