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伟大作家,一生都在追求孤独的自由(中)

栏目:素质教育  时间:2023-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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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3月28日是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诞辰,这几天,赫拉巴尔都会是推送的主题,因为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顺道一提的是,这个系列原本发在多年前的“腾讯大家”,腾讯大家消失后,我的许多文章并未在网上消失,许多公号上仍有痕迹,其中就有一些无视知识产权的人,非法标注原创,常常不胜其烦。所以常要把自己文章改到可标原创,颇讽刺。

  

  1954年,赫拉巴尔因为严重的工伤被迫离开冶铁厂,成为废纸收购站的打包工,之后还曾担任剧院布景工人和跑龙套的演员。作为一个工伤人员,去废纸收购站其实并非好选择,因为打包工要“对付”的废纸动辄以吨计数,工作量甚至比冶铁厂更大。作为工人阶级,赫拉巴尔甚至还偶尔登上报纸,着实是落难知识分子的讽刺。《布拉格晚报》就曾报道:“三男一女成天搬运这好几百公斤的废纸。赫拉巴尔同志乐呵呵地回答说:‘四月份有一百一十吨呢!’”这“三男一女”中的三位男士,一位是废纸站站长,一位是拥有博士学位的赫拉巴尔,还有一位则是同时身兼前举重运动员、前撑杆跳运动员和前橄榄球运动员三个身份的贝克乌特,也是《过于喧嚣的孤独》主人公汉嘉的原型。所幸的是,那个捷克的黑暗年代,如今已然过去。

  在从事打包工的那段日子里,赫拉巴尔独自生活在布拉格郊外的利本尼区堤坝巷24号。这里远离如今游客遍布、喧嚣热闹的布拉格老城中心,是一个由废弃工厂车间改造而成的大杂院,委实破败不堪。但赫拉巴尔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年。每逢晚上,他便走进啤酒屋打发时间,他的小说多来自听来的各种故事。但直到1962年,已经年近五十岁的赫拉巴尔才开始系统写作。

  1963年,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底层的珍珠》由捷克斯洛伐克作家出版社出版。有人认为,赫拉巴尔直到49岁才出版第一部作品,恰恰是其幸运之处,因为“他在很长时间中,跟最基本生活的那个关系没有中断。有很多人一旦出了名,成了著名作家,他的生活就变得很虚假了。赫拉巴尔跟生活之间的这种非常密切的联络,是其作品能够感人至深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样的积淀,显然不是我们的采风型作家能够相比。

  1964年,他的短篇小说集《巴比代尔》出版,1965年,另一部名作《严密监视的列车》出版,二者均获得文学奖项。但转眼便是1968年,当轰轰烈烈的布拉格之春遭苏军镇压后,出版审查制度重启,支持布拉格之春的赫拉巴尔也成了“被严密监视的作家”,作品被禁止出版,两本新书甚至直接被清理到了废纸回收站,此前已出版的著作也被撤架,根据其作品改编的电影被禁映。至于他本人,当然会得到体制内的那个我们耳熟能详的处罚:被作协开除。

  

  1970年到1976年,迫于政治压力,赫拉巴尔只能写作回忆录式的文字。据说,他隐居在布拉格郊外的小镇上,常常爬上储藏室的屋顶,将书桌的两个桌腿锯短,以适应屋顶斜坡,一边晒太阳一边写作。《过于喧嚣的孤独》和《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便是在此期间写成。

  多年前,我第一次读到《过于喧嚣的孤独》,它有一个动人的开头:“三十五年了,我置身在废纸堆中,这是我的Love Story。”

  在那个地下室里,只有旧机器、废纸和耗子,以至于打包工汉嘉去买啤酒时,袖子里会钻出一只耗子,他的额头上常常堆满绿苍蝇的死尸。但这里却是汉嘉甘之如饴的全世界。爱书的他,常在废纸堆里发现好书,得以一边阅读一边工作。他会在每个打好的纸包里塞上一本精心挑选的经典文本,让歌德、席勒们的灵魂附在这张纸包上。

  三十五年里,他陆陆续续将两吨书搬回家,堆在储藏室、厨房乃至厕所。厕所里仅仅留有他坐在马桶上的空间,若他稍不注意碰一下隔板,就会有半吨重的书翻滚下来。床上也有隔板,书籍一直堆到天花板,他就躺卧在这书山下。以至于他怀疑自己的膝盖碰一下或者大叫一声,书山就会倒塌将他压扁。这让他夜不能寐,但显然他并不抗拒这样。

  相比之下,外面的世界过于喧嚣,充满着毁灭与不幸。整个国家和城市遍布战争的伤痕,以至于荒谬连连。汉嘉曾发现一批二战中遗失的普鲁士皇家图书馆藏书,便通知军方以求物归原主,谁知这批精美图书却被当成战利品,以每公斤一外汇克朗的废纸价卖给了瑞士和奥地利。当装满图书的火车驶远时,汉嘉哭着说自己犯了反人道主义罪行,要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却遭到嘲笑。他说:

  “那时候我已在内心找到了力量,使我目睹不幸而漠然处之,克制自己的感情,那时候我已开始懂得目睹破坏和不幸的景象有多么美”。

  汉嘉在废纸堆里寻找书籍,汲取养分。而且,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知识源源不断,使得他愈发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抵御外部喧嚣,安于自己的孤独。他的一生,即使那般暗无天日、窘迫如斯,也仍然是美好的。他说:

  “有两样东西总使我的心里充满了新的、有增无减的惊叹——头上的星空和我内心道德法则。”

  但是,这种孤独的快乐无法动摇新时代的到来。汉嘉和他的旧压力机,终将被年轻人和巨型压力机所取代。他满心挂牵的那个时代,也被滚滚洪流般的工业化碾压。年轻工人们机械地工作着,压根不在意废纸堆里的书讲述着什么,只是将之撕开送进机器。机器的冰冷让汉嘉诧异,更令他彷徨的是车间工人们统一佩戴的手套,他说:

  “我一向是光着手干活的,可以享受摸摸纸张的乐趣,可是在这里谁也没有愿望去体验一下废纸给予感官的无与伦比的魅力”。

  不久,汉嘉被解雇。他没有离开,或者根本无处可去,只能选择与书一起被打包进废纸堆,被送入机器。他这样看待这一切:

  “我拒绝被赶出我的天堂,我在自己的地下室,没有人能把从这里赶出去,没有人能把我调离这里。一个书角顶着我的一根肋骨,我不由得呻吟起来,我仿佛注定要在自己制造的刑具上认识最后的真理。”

  这当然是一个寓言,甚至是末世隐喻。冰冷机器摧毁的不仅仅是书籍,还有人心。今天再读此书,仍能触摸到那冰冷的孤独。

  赫拉巴尔为这本书足足酝酿了二十年,他曾说:“我为《过于喧嚣的孤独》而活着,并为它推迟了我的死亡。”但他也曾说过:“我的作品就像是自杀前的自卫,用写作来逃避自我。”汉嘉当然是赫拉巴尔的化身,他告诉我们:

  “因为我有幸孤身独处,虽然我从来并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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