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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李承骏:那一年正月初三,我与深山里的红泥小火炉
那一年正月初三,
我与深山里的红泥小火炉
文/李承骏
鱼塘是倚靠着山涧的窄与小来垒石并和着泥而成的。我到的那个上午,山围里一片空寂,只有木屋顶上冒起来的几缕青烟,让人确信这一片天地里住着有人。可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答,倒是空旷的山野里响起了回声,让我有一种回到孩提时代的错觉。
抬眼四望,竟让我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在山沟里一丛毛竹背后的凹处,还有一群鸭子正在沿着山涧戏水,我猫着腰要靠近,鸭子们却吓得一下子“嘎嘎”大叫起来,往涧泉两边四散跑开。
想来,这些鸭子是有多久没有见生人了?我掏出手机正要拍照,“咔咔”,一声苍老却又绵厚的咳嗽声从山梁后传来,仿佛这声音从来就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就那么突兀地响了起来,半晌,声波已逝,却余韵在耳。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连忙屏住气默诵了三遍母亲从小就教会我的行路诀,然后才再次亮嗓:可是这“洗亮堂”的主人来了?
会武功,然后也是赤脚医生的大舅曾经告诉过我,行走江湖,不是看你有多厉害,主要是看三样:一胆二力三功夫……大舅坚信任何事胆量是第一位的,然后才看力气,至于被人们认为神乎其神的所谓武功,其实是排在末位的。我信。
因此我这会儿是先把胆提上来,然后也顺便把自拍杆当成了武器,有胆了再借力,若有什么不测,也好护住自己周全!
事实证明我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没有必要。
当“洗亮堂”主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无法猜测出他的年龄。头发稀疏,有几绺甚至是凝结在一起,仿若小辫一般,点缀在他有些不太规则的脑袋上。
“我叫掌兴,不记得原来姓了啥。”老人一口浓重的西南官话拉开了话匣子,说他的家乡好像是云南富宁那边,三岁那年父母殁于一场大火之后,贪玩在外的他虽侥幸逃得一命,却从此靠沿村过寨吃百家饭长大。当然,其间也不乏被一些心眼不好的同龄人打骂和讥讽。
能忍的时候,掌兴都会忍着,小小年纪的他太过懂事,以至于那些有心帮他却无力养他的人家,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流泪。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经常断粮,严重的时候山上的野菜都被挖光,哪一家又能因为同情而给自家雪上加霜?!
掌兴虽然可怜,但他自有心气儿,也因此渐渐就离远了出生地,一路风雨一路倔强地活着。也不知那些昼夜轮回的交替里,老天爷曾经给掌兴出了多少难题。
掌兴安静地讲述,仿若在说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传说。
也不知是哪一年就流落到了这一带的大山里。其间摘野果,食树根,掏鸟窝,喝蛇血,掐鼠脖……在掌兴的世界里,能吃,就是一切。
15岁那年遇上一位好人,那是一个孤寡,一个人无亲无故,就住在大山深处的一条小涧旁,靠挖山药等野生食材拿到山外的街圩上换点钱粮,维持着生活。
因为老人不爱跟人交流,因此即便有好几回有在山外生活的机会,老人都谢绝了。要不然,凭着他曾经上过几年学并写得一手好字的绝活,不至于到山外就没有一口饭吃。
掌兴虽然命运多舛,但遇上了这个老人之后,虽然跟着老人一直在深山里生活,但他感觉自己是幸运的。
老人教会了掌兴识字,写字,并在临终的时候,把压箱底的各种捡废品、卖山药换来的钱,给掌兴买了一窝小鸭子和几笼鸡仔,嘱他“就在这山里护着这两样物事,逢年过节时,可以拿到山外的街圩换点钱粮和肉”,并嘱他如果有可能,以后还是争取脱掉这一身乞皮,到山外去生活,甚至于找个人成个家什么的。
老人家一直到闭目之前都在唠叨叫掌兴活得像个人样。掌兴自然是一个劲地含泪点头。
老人走了,山里变得更为冷寂而寒凉。但当时20多岁的掌兴却决定留下来,找个看上去能登高望远的所在草草把老人掩埋了后,掌兴回到了那个山涧边,接过“洗亮堂”堂主的衣钵,继续在这山里生活下去。
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太久的时间,便觉得山里并没有太明显的白天黑夜。掌兴就那样一个人守着这一片山沟,呵护着他视若珍宝的这一些鸭子和鸡儿。
也许,他并不明白老人为什么把这小小的四处漏风的木屋命名为“洗亮堂”,但住习惯了,掌兴也便觉得这“洗亮堂主”的身份也是蛮有意思的,虽然他的部下,只有那不到一百只的鸡和鸭们。
“您就没有想过要到山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跟掌兴说,可以帮他去查询他老家那边的详细地址和通过相关部门帮他解决户口等方面的问题,那样一来,他就可以重新回到社会里边,跟其他人一样正常地生活。
但掌兴拒绝了。他说他习惯了山里的生活。这山里人迹罕至,他在这山里生活既不用担心影响别人,也不用担心别人来这里惊忧。
老人嘱我不要拍照,也不要录视频。
“我知道现在有一种东西叫微信、抖音和网络,但我不需要用这些东西,也没有这个必要。”掌兴条理清晰的话语,让我忽视了他可能的年龄。言谈间,我甚至感觉到他其实有着很高的智商和极快的反应力。
掌兴说,他米缸里的米,是他每隔几个月出山一次换来的。而每一次出山,他都会把平时穿的衣服换掉,好好地在山涧里涮澡,弄整洁了自己后,才穿上老人还在时在附近的街上帮他买的那一套衣服,衣着光鲜地带上鸡鸭去山外换东西。
每一次到山外,他都不要钱,直接拿鸡鸭去跟店主换。换过一次两次的店主见掌兴的鸡鸭好吃,便应承他缺什么了都到自己的店里换,店里没有的,店主也会去帮他换过来……
吃惊于我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到了他的“领地”,并了解到我每年过年都喜欢一个人带一把柴刀在正月初几深入深山老林去闯荡的习惯后,掌兴的劝诫语重心长。言外之意是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乱跑深山老林,万一迷路或者遇上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眼见日头渐渐偏西,掌兴留我在他的“洗亮堂”吃了饭。
在他的堂屋里,我见到了装酒的缸足足有三四个,明明我说了我不会喝酒,可掌兴还是拿出了他新酿的米酒——就着他自己砌起来的那个红泥三层炉,摆上了四碟(我想,这于他已经是最丰盛了的吧)菜,分别是:他现宰现炒的鸡翅、鸭胸肉、煎鲤鱼和雷公根汤。
我们相对席地而坐。虽然春寒料峭,但掌兴找来的青草铺着的地面上并不见凉。我推说不喝酒,但掌兴不许,只好陪着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扯着闲篇。
“红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情那景,我深深地佩服白居易的文笔和情怀。
或许是久没有人听他讲述那些并不成篇的旧事,掌兴把他自酿的高度酒当成了白开水喝……远近的猫头鹰开始带着哭腔左一声右一声地响起来的时候,我知道是时候离开“洗亮堂”了。
回望一眼周遭,虽然地方不大,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整洁。而此时,此间主人已烂醉如泥,带着酒气的鼾声如雷轰响。我把随身携带的几百元现金轻轻用杯子压在他的桌面上,轻轻掩上柴门,也不知他醒来后会不会怪罪我?
后来的许多个大年初三,我都会想起那一次突如其来的“洗亮堂”之行。虽然属于偶然闯入,但却感触良多。我不知道我后来的人生和行事,有没有受到两代洗亮堂主的一些影响?
【编后语】我经常会在某一个下午,刚刚午休醒来后的某一个瞬间,会想及多年前的一些人和事。掌兴也是。那时候的我,刚刚接触到抖音和视频,每年的正月初一或者后边的几天,我的习惯是给自己一个人独处的一天,看看那一天里面,自己会遇到什么,想到什么。于是,那一年,因为初一有良友到访,初二要跟小组里边的村邻一起到“顶坡NUO”祭拜土地神,我便把进山的事情拖到了初三。照例是一把柴刀,一根自拍杠,连干粮都没有带,我就进山了。因为进山的路线与往年不同,因此见到掌兴那一片山涧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吓了一跳:没想到人迹罕至的所在竟然有木屋。但我自小怕鬼却从不怕人,因此便也大胆进入“洗亮堂”的领地,没想到掌兴竟也是个健谈的人,虽然自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他活着活着,活出了他自己的味道。我又怎能用自己的想法去左右他?后来的许多个大年初三,我再也没有能够每个年都回老家过,所以也没有再去看过掌兴。也不知道现在那个地方,我还能不能够找得着?也不知时隔多年之后,掌兴现在还是一个人,还是已然融入了那一片山野?我不知道。但那一个晌午他的那一缸新醅酒和红泥小火炉,已深深地嵌在我的记忆里,不成文不足以平静下来。如今心愿已了,打住。遥祝掌兴得其所得,偿其所愿,最终在平和里往生。南无阿弥陀佛!(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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