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专业是“垃圾专业”？

　　

　　教授，听您这么一“反驳”，我对您专业的前景更没信心了。

　　各位好，这两天号在搬家过程中，至于搬家的理由，我在昨天《淡了的爹味，消失的父亲（新号第一文）》一文中说过了。给大家造成了一点麻烦，还请各位谅解。

　　考虑到“搬家”期间，读者没有完全过来，今天就随便说个社会新闻，聊两句吧。

　　

　　这两天，靠辅导大学生考研成了网红的张雪峰又火了一把，原因是半年前他有次直播聊起选专业的事儿，有位母亲问新闻专业咋样，张雪峰就发飙了，出了一堆的暴论，什么“新闻几乎是全中国最差专业”“（选新闻还不如）打晕孩子，闭着眼帮他报一个其他的”之类的。

　　这两天不是高考分儿快下来了么？网上又聊起这事儿，结果大家又把这个老视频发出来，讨论了一番。

　　被挖坟之后，张雪峰还坚持这个观点，还说了些“一个985新闻系的教授，自媒体账号粉丝和流量不如我这么一个郑州大学给排水专业的本科毕业生，这里面是不是多少有点问题？”等骑脸输出言论。

　　

　　再然后，这些“打人就打脸”的言论遭到了新闻专业教授们的强烈反击，其中颇据代表性的，比如重庆大学张小强教授的这番反驳：

　　

　　张教授的反驳洋洋洒洒能写了能有千把字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文章看完之后，我觉得对新闻——这个我曾经从事的专业更没信心了。

　　理由有二，其一是张教授在这篇文章中旗帜鲜明的提出了新闻系学生“进可进大厂，退可考公务员”的“优势”，然后他可能是意识到这两年经济不好，大厂核心员工都在裁人，学新闻想进就更难了，所以就转去论述“为啥学新闻的学生考公务员的特别多”。

　　——其实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就想弃了，我觉得这年头，如果哪个专业的老师说起本专业的优势的时候，说的是“我们专业考公务员的学生多”，我觉得这话变相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专业实在没啥优势。

　　因为公务员的最大特点就是它什么专业都招，只要获得本科生以上学历、政治面貌正常、无不良行为记录，你就可以去考。公务员考试看重的只是你这个人的基本素质而不是专业背景。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假如某大学开设个“睡觉专业”，那该学院的教授在介绍自己学生的就业前景的时候能说啥呢？肯定也是“我们专业考公务员的学生多”。

　　你说把四年大好青春，浪费在学这么一个专业上，你亏不亏？

　　所以基于此条，我们倒可以总结出大学选专业的一个“避坑”天条，那就是如果哪个专业老师介绍起专业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们专业学生毕业考公务员的多”……

　　家长朋友们切记，孩子只要是亲生的，打死别让他选！

　　第二个问题就更扯了，面对张雪峰“一个985新闻系的教授，自媒体账号粉丝和流量不如我这么一个郑州大学给排水专业的本科毕业生，这是不是说明点问题？”的质疑，这位教授的回应居然是“他先发一篇C刊再来说这种大话，欢迎张雪峰来跟我比科研。”

　　我看着一段的时候真的很感叹，这位教授的职称是评上去了，可是他的当学生时的基本功看来是全忘光了，再让他高考、考研、考个博、乃至他心心念念的考个公务员什么的。他肯定是考不上去的。

　　为什么？答题你不审题的么？

　　我们再回看张雪峰的那段发言：“一个985新闻系的教授，自媒体账号粉丝和流量不如我这么一个郑州大学给排水专业的本科毕业生，这里面是不是多少有点问题？”——那请问，他说的这个“问题”是什么问题呢？

　　读得懂汉语的人联系上下文都能看明白，张雪峰这是在质疑新闻系教授们专业素养——你一个专业就是学新闻、搞传播的。真比起传播效率、受众吸引力来，怎么还不如一个非专业人士呢？

　　你说一个学土木工程的，盖出的房子能不如乡下老农自己DIY的土坯房么？

　　一个学微电子的，能比学中文的还不会造芯片么？

　　你们到底专不专业啊？甚至新闻传播这个专业到底还能不能教、能不能学啊？

　　人家张雪峰质疑的这个问题。

　　可是这位教授是怎么回应的呢？他把这话误解成了张雪峰这个臭教考研的最喜爱跟他这个名校大教授比宝了——你自媒体上有个几万粉丝有什么了不起？你C刊论文发了几篇？你职称评上了么？“欢迎你跟我来比科研！”

　　我们抛开这回答里面满满的自以为是的傲慢不谈，单说一句，用考研申论答题的模式去做分析，张教授给张老师的这个回应，从一开始就审错了题，答错了方向。这是典型的答非所问，写再多也一分都得不了。

　　而教授自己答个题都答成这样了，前文却还撇个大嘴，愣说自己的专业学出来对学生考公务员有什么什么帮助，能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和分析问题能力”云云……

　　我是真不知道他说这些时是谁给他的自信和勇气，梁静茹么？

　　

　　说正经的， 什么专业是“最差专业”这个问题，这几年在中国算是“年经帖”，每一年高考结束、学生要报专业的时候，都会有一批各专业受害者出来“痛说革命家史”，讲自己当年怎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空”，呼吁大家千万别学某专业。

　　而声量一旦闹大了，也一定会有该专业的教授出来，说一番上述这类言语，大喊我们专业怎么怎么好，我的科研怎么怎么强之类。

　　而据我观察，在这些“喊冤”专业里，理科教授大多还都比较老实，被点到名了一般也就受着，像医学等学科间或还会有教授出来借机呼吁提高医生待遇。

　　但文科梗着脖子喊冤，硬说“我们专业很好，欢迎同学报考”之类话的教授却很多，什么新闻、中文、哲学、以及我学的老本行历史都出现过。

　　为什么呢？

　　我想了半天，想了个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理由：

　　理科那些专业，因为上点档次的学校都有正经科研任务、甚至企业“私活”，被废的风险很小，没学生学，教授们的饭碗也能保住，生活不受影响。

　　但文科就不一样了，如果某个文科专业“最差”达成了共识，很多学校的这个专业就真要缩减招生，下一步可能教授们就面临无学生可交，师资缩编，甚至院系被裁并的命运了。

　　而教授们其实知道，自己这个专业在社会上确实是不好找工作的，找个高校、评个教职、在里面混日子是最舒服的方式。学生就业不如人意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但“这个专业就业最差”这种说法一旦形成气候，却容易影响他们的舒坦日子。于是他们要站出来反驳。

　　而在这种反驳中，你很轻易的就能感觉到，这些教授们的生活状态、利益诉求，跟他们所讨论的那些就业学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一个教授谈论自己的专业考公务员有什么什么优势的时候，他自己亲手刷过哪怕一套公务员模拟试题、知道公务员考试考察的究竟是什么素质么？

　　当一个教授自得于自己在C刊上发表过多少篇论文，他有想过这些津津乐道于“针尖上站了几个天使”的论文，离了学校那个环境，能在社会上换一口饭吃，或者在北上广深换一平米的房子么？

　　没有，他们也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我说的不客气一点，也得罪人一些，中国目前的很多专业，教授、老师们本质上都是“站在岸上教人游泳”——

　　自己没搞过新闻传播、成功吸引过几个读者的，跑去教学生传播的规律和技巧是什么。

　　自己没写过几篇好文章的、开一堆课教学生怎么写作……

　　如此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样的专业能教好了，那就白日见鬼了。

　　

　　说到底，其实报专业这个事儿本身就挺扯的。你到西方一些世界一流高校去看看，会发现他们的学生压根没有这个苦恼。因为那里的很多大学是执行彻底的选课制，学生到了学校以后只有学院（school），没有专业。自己选课，什么学分修够了，就给你什么学位。

　　这种大学其实就像超市一样，学生是顾客，可以在进了大学之后、看到老师的授课质量，并对专业的应用前景有个预判之后再“先尝后买”，这就极大的避免人才的浪费。

　　与之相比，国内目前高校执行的专业分配制，是跟过去计划经济时代的毕业分配制相配适接轨的，学生进入学校之后，就被“分配”进入某个专业进行定向培养，但这样做原本的前提是：这个专业在毕业后，毕业生也能够得到社会的“分配”。

　　但现在的问题是，就业分配制度已经取消了几十年了，可进大学立刻分专业的规矩还留存。举买东西那个例子，这就相当于你非但不能自己到超市去自由选购，反而要写申请书，去超市订购，超市如果看这个产品卖完了，还问你服不服从调剂，服从调剂的话，就给你一个原本和你想要的完全不相干的产品……

　　你不觉得这很荒诞么？你网购买个什么日用品，遇到商家敢这么处理，你都铁定要打他差评。可上大学这么影响一辈子的事儿，搞的这么拧巴，你居然能无动于衷的上完四年？还继续考这个专业的研究生？错上加错？

　　我曾经问了很多人，为什么我们的大学还要保留这种典型计划经济的体系？

　　后来有位高校老师朋友跟我半开玩笑的说了句话，点醒了我，他说：不招学生学？我们教谁去？

　　是的，你看看国内很多大学，很多专业之所以保留，因且仅因这个专业在过去培养了太多“师资力量”，太多老师需要这个专业的教职来养家糊口。而他们教出来的学生，考出研究生、博士来也没有应用场景，那咋办呢？只好继续把这个专业留下，隔三差五招几个学生“学而优则师”。

　　我觉得这种专业，与其说是专业，倒不如说更类似于“老鼠会”，或者之类的什么东西。

　　在这种专业中，教师与学生的利益是不一致的，甚至刚好是相悖的。

　　而在这种专业里当老师、教授，浪费一代又一代学生四年、七年、十年的时间，学一门除了教人之外于人于己没有半点价值的屠龙之技……

　　我真不觉得这种学科的教授当的有啥光荣可言。

　　确切的讲，挺可耻的。

　　

　　我知道这样说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但我觉得这是实话——面对又一批面临人生抉择的学生，必须说出的实话。

　　又到了一年选专业季，有读者又留言问我选什么专业或者给孩子选什么专业。

　　我觉得，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养人，严格的说，并没有“最差的专业”，一个专业只要有价值，自然会有口饭吃。

　　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大学里，的确存在着大量教与学、理论知识与实际应用完全脱节、教授们成天琢磨的事与毕业生们走出校门要发愁的事完全脱节的专业。这些专业的老师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除了教学生之外，能靠这个专业找个什么正经工作。

　　这些专业就是传说中的“垃圾专业”。

　　不过，这多半不是这个专业的错，而是这个专业的学术体系和培养方式，以为长年累月的学界闭门造车、相因成习、老师们满足于吃编制饭，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了太久，造成了专业与社会的彻底脱节。

　　而老师们因为生活在体制里，捧着铁饭碗，还能活的很舒服，但走出体制、到社会上找饭吃的这个巨大困难与脱节的代价，却要该专业的学生们来付。

　　这就是这些专业真正“垃圾”的原因。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若能把这些专业都挑出来，划掉、避开，然后闭着眼选，基本就怎么选怎么成了。

　　当然，你若说，这种专业如今实在太多了，挑都挑不完……

　　那我也没办法，大家自求多福吧。

　　但至少，具体到新闻学这个行当，我赞同张雪峰的观点——我自己就是从媒体出来的，这几年正规媒体的总趋势就不怎么招人了，甚至都在大规模的裁人、逼人出走，这早就是行内公开的秘密了。

　　像这种专业老师，如果真对学生认真负责的话，应该开学第一堂课就把这事儿跟大家说开了——各位上了一条快沉的船，对本专业没特殊挚爱又有能力的话，赶紧转系吧！

　　而若一个行当，自身都在萎缩，就业人口已经多年负增长了，教他的人却还要自吹本专业“就业前景光明”，理由竟是“毕业不干新闻也可以干点别的”……

　　你不觉得这太忽悠、太以老师自己利益为中心了么？

　　既然你都让我毕业后“干点别的”了，我干嘛还非要学你教的那个专业？

　　你当我是二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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