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杰鹏专栏：哈金和余华

　　原标题：史杰鹏专栏:哈金和余华

　　哈金现在名气很大，我读过他四本书，长篇《等待》《池塘里》，感觉都不错；短篇小说集《小镇奇人其事》《新郎》，感觉语言很幼稚，随便翻开一页，都会看见这样的句子：“她先看信尾发信人的落款，一看见‘许鹏’的名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周身的血液立时涌上头顶。”光谈语言，比《故事会》高明不了太多。当然，我怀疑是翻译的问题，因为原文是英文。内容也不够深，浮光掠影。

　　长篇确实又好，因为主题和切入点很好，《等待》写的是一个军人想离婚再娶，却无法得到组织批准的事；《池塘里》写的是一个擅长书画的工人，因为没分到房子，和领导较劲的事。故事荒诞，但很有中国特色，每个中国读者都会读得心领神会；外国读者，则会新奇不已，仿佛看传奇。

　　由此我要说点对他写法的感受。《池塘里》有余华的序，说得非常有道理：“我惊讶哈金推土机似的叙述方式，笨拙并且轰然作响。哈金的写作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叙述都是扎扎实实。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那些聪明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这种无力的写作至今风行，被推崇为写作的灵气。作为同行，我知道迎面而上的写作是最困难的，也是最需要力量的。”

　　我猜余华这段话，是在自我反省。作为一个早年写不知所云先锋小说的人，估计自知那种写作很虚张声势，后来回归传统，写了《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优秀作品。但在我看来并不彻底，因为其实写法也很讨巧，总是通过一个个漫画式的画面来表达荒诞，可读性强，但也免不了轻浮之病。此外，断片式的画面连接，也可以让他回避很多不熟悉的细节。这些读者可能不会细究，而作者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在《兄弟》里，他宣称要正面强攻，可惜还是败在虚假细节上。而哈金的生活丰富得多，他起承转合地描写整个故事，细节纷至沓来，不耍奸使滑，不回避，不跳跃。写过小说的人，才能领会这种难度。

　　余华还有个很显著的毛病，他喜欢刻意炮制残酷桥段，让读者心惊肉跳。他把最美好的东西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毁灭，实际是在讨好读者。相比之下，哈金就很老实，他不回避细节，但也不刻意讨好读者。其实我真怕他在《池塘里》来个残酷结尾，还好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