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瓜弄新生记|上海和新疆,哪儿都是我的“第二故乡”
转自:澎湃新闻
【编者按】
“蕃瓜弄是个人情浓厚的地方,过几年我们还要再回来。” 2023年夏天,上海市中心,蕃瓜弄小区的居民即将与家园暂时道别。
这是他们居住大半辈子的地方,有人见证了从苦难到重生,有人经历了从辉煌到落寞。
解放前,蕃瓜弄低矮窝棚相连成片,被称为“滚地龙”。1965年前后,政府出资在此建起全市第一个五层楼的工人新村。
但随着城市发展,老小区常见的小梁薄板、厨卫合用等问题日益凸显,风光一时的工人新村已然跟不上时代脚步。伴随着上海城市更新迈入新阶段,蕃瓜弄也在2023年迎来旧住房改建(拆除重建)。
7月中旬,居民就要正式搬迁了。在此之际,澎湃新闻推出“蕃瓜弄新生记”系列报道,记录居民的不舍和憧憬,旧改的不易与不懈。本篇关注与上海、新疆都有人生交集的杨妙芳。
1963年,杨妙芳从上海去了新疆,整整待了32年。她说,自己这一辈子,在新疆奉献了自己的青春,也把爱情和牵挂留在了那片土地。
回到上海后,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蕃瓜弄是她的童年,新疆是她的青春,她又在暮年时回到了这里。
她是个在家待不住的人,每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外面跑,慢慢觉得上海和新疆,好像都变成了“第二故乡”,都算不上是“根”了。
她时常惦记着老战友,在杨妙芳心中,那是“比亲姐妹还要亲的人”。每年,她还要回一次新疆,看看在那里故去的亲人和朋友。
80岁的杨妙芳,精气神特别足,腿脚麻利,是战友中身体最好的一个,也因此,操持或出席了许多朋友的葬礼。
一位老友去世后,她学着小时候故事书里的样子,把写满悼词的纸折成小船,放在甲板上,让它随着大海漂流,自由自在。
等有了新房子,她最盼望在家好好招待一回过去的战友。“等到房子盖好了,我邀请你们过来玩。我们这个房子地段好。”上个月,她和他们通话时,满怀骄傲地说。
以下为杨妙芳的口述:
我是上海本地人,原本住在虹口区,那个房子七十年代后期拆了,拆了以后动迁,分给我们家里另一套位于虹口区凉城新区村的房子。但那时我正在上山下乡,远在新疆,户口不在上海,是没资格分房子的。
1995年,我从新疆回来。回来前两年(1993年),我母亲跟居委说:“我还有个女儿在新疆,她要回来的。你们得给她一套房子,小一点也行。”动迁处一看我们家里原来房子好大的,但分到的房子很小,所以(替我们)感到很吃亏,就答应了。问我们有什么条件?
当时我只有两个条件:一要有卫生设备,二要有煤气,不能是以前那种要拎炉子(煤炉)烧饭的。于是就给我们分到了这里(蕃瓜弄)。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显得有点破旧了。你们看我现在的房子,没有装修,没有地板的,二十几年都是这样,也过来了。
杨妙芳女儿
我的妈妈不跟姐姐也不跟哥哥,就跟我住到了蕃瓜弄的房子里。
那个时候,母亲81岁,我52岁。我伺候了母亲21年,其实也没花什么力气。她没有病,一直好好的。早上我教她唱歌,下午陪她喊邻居打麻将。除此以外,我每天给她擦两次身,所以她活得特别好,特别清爽。
102岁,母亲走了,去世前,她在家里躺了三天。半夜,我打电话到殡仪馆去,他们就来拉了。挽联、悼词都是我写好,给哥哥姐姐看过,一起去殡仪馆送母亲最后一程。当时百岁老人还很少嘛,居委会就给我们发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百岁老人”,挂在客厅上面,让大家都来看看百岁老人的家是什么样子。
杨妙芳在新疆的留影
我去新疆那年,是20岁,1963年。
18岁的我刚从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到大专进修了两年就去当知青了。我前夫当年考上了大学,本身可以留在上海,但他也放弃名额和我一起去了新疆。
我一去新疆就进了兵团。兵团里20个男的,20个女的,40个人一直在一起,感情很好,他们都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当时兵团里有调动、当老师的机会,我们没有人愿意走,都想着大家要一直在一起。后来经过劝说,接受了,才慢慢分开,我就去做了老师。
那个时候,新疆的老师不像上海学科分得这么细,老师要什么都教。刚开始我教小学,孩子们搬着小板凳坐在下面,一个小黑板挂在中间,我一边教三年级,转过身去就教五年级,这里三个人,那里两个人,一块黑板来回转。夏天农忙的时候,孩子们上半天课,就回家干活了。后来我就去带初中,教语文、教生物,也是这种教法。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二十年,其间偶尔回上海探探亲。但我人生最黄金的年代都是在新疆度过的。我这一辈子,在新疆奉献了自己的青春,也把爱情和牵挂留在了那里。
杨妙芳的一对儿女(左)
52岁那年,我可以回上海了。当时的政策是回上海只能带一个小孩,我有一儿一女,哥哥主动把名额让给了妹妹,我和女儿的户口就从新疆迁回了上海。我儿子留在了新疆,直到因癌症在新疆去世,那年他34岁。后来年年清明,我都和女儿一起去新疆,到儿子的墓地看他。
回来后,我继续教书,还是教初中。逢年过节,还会有过去的学生来看我,给我送花、写信,说想念老师。我这个老师当了一辈子,当得也值了。
这些年蕃瓜弄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很多邻居我不认识了,大部分条件好一点的都搬走了。新邻居都是借房子的,来上海打工。我从来没有把他们看作外地人,疫情的时候,邻居有送快递的,当时帮了我们不少忙。受过人家的恩惠,我们也要把这个爱也传递下去,社会就该这个样子。
不过,老房子住久了也有不方便。小区里一大半是租房的,难免有纠纷。尤其是上卫生间,几家人家就一个马桶,上午起来大家又都要上厕所,闹得一塌糊涂。
再比如我们旁边的一家人,租客是湖南人,特别能吃辣。因为厨卫合用,油烟味散不开。他们一做饭我必定要出去。
每天早上,我早早吃了饭,就出去散步。等到他们吃了饭以后,我再回来,把门窗都打开,辣得受不了。
我当时就想,如果能独门独户,大家关起门来各自做饭就好了。我在新疆旅游时接到街道的电话,向我征求意见,问旧改行不行,我说马上同意,赶快叫女儿请个假,回去表态一下。我一辈子苦过来的,有生之年还可以住新房,运气蛮好的。
我现在的房子是13.8平方米,新房子(按计划)是14.8平方米,另外还有阳台和卫生间算送的。我觉得,房子比原来大一点就可以。我们家住的房子原先是租赁房,没有产权。政府承诺,回来以后可以把它买下来,费用不多,这样就有产权了。
而且,蕃瓜弄这个地方地段好,能够原拆原还回来,我是愿意的。如果真的让我在郊区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我还不乐意。一个人住那么大有啥意思?还不如这个房子住起来舒服。
当年兵团里的战友大部分都调回上海了,我们几个人在一起比自己的亲姐妹还要亲。我一个月要到好几户人家里去,每个家都走一遍,谁生病了,谁腿脚不好了,我都是这群人里第一个知道的。
杨妙芳家中一角(照片为她母亲)
我已经虚岁81了,当年的战友还活着的不足一半。每个人走,我都去送行。
去年有一个战友在新疆去世了,临终前,他交代要海葬,要我去办。我帮他写好了悼词,折成船放在甲板上,说:“你现在自由了,沿途漂着,想到哪里去就到哪去吧。”这是我们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没想到老的时候,居然由我亲手实现了。我觉得生命真是好奇妙,老了还能想起小时候的事,那么清晰。
基本上我每年都会回新疆住两三个月,再有两三个月在全国各地旅游,有一半的时间不在上海。慢慢觉得上海和新疆,哪儿都是我的“第二故乡”,都不是我的“根”了。
搬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整理了儿子女儿的照片。无论去外面住酒店、去朋友家住,或是去旅游,我都随身带在身上。
等待新居落成回来的三年半里,我打算先回新疆住一段时间,再去贵阳住一段时间,看看我的老战友,他们一对夫妻在那里办了所私人中学,很有名的。
以前,我想请老战友来做客,他们没办法进来,个个人高马大的。屋子里站不下几个人,又破又旧,我怕他们过来看笑话。
等有了新房子就不一样了,独立厨卫,前两天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也说:“等到房子盖好了,邀请你们过来玩。我们这个房子地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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