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鸡娃”们成年了,他们过得如何?

栏目:健康教育  时间:2022-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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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第一代“鸡娃”们成年了,他们过得如何?

  本文转自《北京青年报》

  作者:陈静 张子渊 王婧懿 张知依

  从去年教育部出手整治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到今年新东方董老师直播带货火遍网络,教培机构的沉浮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事情还有另一面。资本助推教培崛起十几年,中国第一代被教培培养出的“鸡娃”们,现在成年了。

  这些出生在世纪之交的年轻人,完整地经过教培机构的“填鸭式”教育,完整地在课外培训“军备竞赛”的氛围中成长。现在,他们的人生画卷将如何展开?他们的身心又有哪些特点?就此,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四个“鸡娃”成人的故事。

  

  鸡娃代表1:

  被“鸡”太多年 已不能接受空闲下来

  鸡娃档案:

  姓名:朱迪

  性别:女

  职业/学业状态:知名大学在读研究生

  被“鸡”时间:15年

  “鸡娃”总花销:二十五六万

  “鸡娃?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反正我从小就没有寒暑假和周末,一直到现在研究生快毕业了,没课的时候就会特别慌。”朱迪说,从这点来看,自己可能是被“打鸡血”了,而且“鸡血”的药效持续至今。

  朱迪被打的第一针“鸡血”是在三岁。父母给话还没说利落的她报了少儿英语课外班,一年学费将近1万元。这个钱在多年前的河南驻马店,算得上是“舍得”。

  四岁开始,舞蹈班、绘画班、书法班、古筝班,便占据了朱迪幼儿园以外的时间。小学入学后,朱迪开始有了“被鸡”的感觉,因为分数这个“卡尺”出现在了她的人生中。

  

  三年级,母亲拉着朱迪去学了奥数,原因是她的数学成绩不如其他科成绩优秀——不能每次都拿100分。奥数班从三年级一直上到了初中。之后,母亲意识到数学不好还会影响物理、化学,于是在初一的暑假朱迪被送到了物理补习班。

  直到高中文理分班后,朱迪才正式摆脱了对于自己如同“噩梦”一般的数理化,但高考的压力又接踵而来。临近高三,朱迪的父母从报纸上看到,有郑州的老师在文综备考方面有专长,随即带着她乘坐火车开始了往返于驻马店和郑州上辅导班的常态。

  “我父母平时很省吃俭用,但在我上学上课这方面特别舍得花钱。我大约回忆了一下,十几年下来花了得有二十五六万,这在多年前的驻马店都能买套房了。”朱迪说。

  

  从3岁到18岁,“被鸡”15年,有什么收获吗?朱迪觉得,凭良心讲有是肯定有的,但要理性看待这些收获的意义。

  “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敢开心。”朱迪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小学时,同学来家玩,翻看我的漫画书,我妈就说‘人家在看书,你却在玩’。”

  这句话一直影响着朱迪的人生。以至于她即将名校研究生毕业,仍有很大危机感,“我觉得自己一旦闲下来,就会被别人比过去”。

  朱迪有时候会想,自己“被鸡”的这一路,算得上成功吗?从学校的标准来看,她是学校里的明星,是学霸,从河南驻马店到北京知名学府的研究生,她无疑是成功的。但走出学校以后呢?毕竟人生那么长久,学校不是终点。

  离毕业还有一年,朱迪却对走入职场完全没有信心。

  这并不是她的能力有问题,但她自己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学校里有分数衡量优劣,在职场用什么来衡量?我不是最优秀的了该怎么办?

  朱迪现在还在犹豫是否继续读博。也许她更需要时间与自己和解。

  

  鸡娃代表2:

  父亲生意受挫 但补习班没停过

  鸡娃档案:

  姓名:他塔拉

  性别:女

  职业/学业状态:视频博主/哈佛大学硕士在读研究生

  被“鸡”时间:15年

  “鸡娃”总花销:约60万元

  “我清楚地记得,自打上幼儿园,补习班就正式‘介入’了我的人生。在接下来的小学和初高中,补习班似乎总在‘见缝插针’,我的课余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今年3月5日,他塔拉在个人社交账号发布哈佛大学录取查询“开箱”视频。眼睛紧盯着飘丝带特效的屏幕,她轻声说出两次“Oh my god”。

  1998年出生的他塔拉回想起往昔的学习历程,清楚地记得,补习班似乎总在“见缝插针”,把她的课余时间塞得满满当当。

  有网友调侃,“孩子四岁,1500左右的词汇量,在美国够用了,在海淀不够”。

  同为“海淀鸡娃”的他塔拉坦言,“当你一直是第一名,突然有人超过你,你妈肯定会非常敏感。”

  他塔拉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六年级时,有一个曾经成绩不如她的同学,在某一次考试中作文成绩突然超过了她,“那次开家长会,对方家长拿着孩子成绩单向我妈‘炫耀’,我妈被气坏了,当时就想给我也报一个一样的作文班。”

  从初中开始,他塔拉报的补习班全部变成1对1教学。

  她记得,曾经报过的一个培训学校一年的费用在10万左右。小升初那段时间,爸爸生意受挫,家里房子都换小了,但她的课外班从未停过。

  “你看那个谁谁上了什么班,你要不也上上?”每次给他塔拉报班时,妈妈总会这样问。最后,用他塔拉的话来说,“大多数能塞下我的班好像都上了。”

  那么,上课外辅导班是否真的对学习有帮助呢?

  

  他塔拉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

  是一个paradox(悖论),我不知道,如果我不上,成绩会不会下降?”而这也恰恰是他塔拉父母的焦虑,“他们不是为了让你成绩提高,而是为了让你不被别人落下。”

  密集的补课日程给他塔拉带来了一些或好或坏的影响。好处是她已经习惯了做什么事都比别人快一点。“但现在想来,这也会让我长期处于焦虑和竞争的状态。一旦落于人后,或者与他人平齐,我就会很紧张。”他塔拉说。

  此外,被“鸡”的娃的心理状况更加难以忽视。他塔拉表示,她会因童年缺失的家庭陪伴和情感关怀而感到遗憾。

  父母长期像老板一样布置任务,让她在遇到问题时不再倾向于跟父母交流,“这也导致我长大后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更依赖自己而不是别人。而其实,我清楚,人需要很多外部的情感支持。”

  当北青报记者问他塔拉,如果能按自己的意志再做一次选择,是否还会做“海淀鸡娃”?她的答案是:会!“某种意义上,我是鸡娃的受益者。”他塔拉承认,“鸡娃给我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上进和反思的能力,我是我家的第一代大学生。虽然不健康的鸡娃可能会对幼儿时期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但也正是鸡娃让我意识到它的力量,我日后会以最大的努力去弥补。”

  他塔拉曾就读于中国传媒大学(大一退学)、澳洲悉尼大学(本科)、瑞典乌普萨拉大学(交换生)、澳洲新南威尔士大学(硕士)。再过一个多月,她将前往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她的第二个硕士。

  未来,她希望从事教育行业,帮助更多孩子在应试之外获得人格上的全面发展。

  

  鸡娃代表3:

  出国是“被鸡”到绝境后的一场逃离

  鸡娃档案:

  姓名:冯书琦

  性别:女

  职业/学业状态:多伦多大学、舒立克商学院本科和硕士学位,即将攻读第二个硕士学位

  被“鸡”时间:9年(6-15岁)

  “鸡娃”总花销:约20万元

  冯书琦2000年出生于天津,在加拿大完成高中学业,后分别在多伦多大学、舒立克商学院取得本科和硕士学位。

  回顾自己的成长经历时,她将其形容为“从小被鸡”,直到出国。

  在历次考试中,即使取得95分她也不敢把试卷拿回家。因为丢掉5分的原因是粗心,姥姥会打她左手手心。

  15岁前,冯书琦一直面临着高压环境。姥姥是大学教授,对家庭成员如对学生般严格。“被姥姥鸡出来”的妈妈是金融行业高管,虽不如姥姥严格,但也提供了一种无形压力。

  她以一种近乎“分裂”的方式生活着,进出校门的瞬间就意味着在“活泼开朗”与“沉默刻苦”两个不同人格间转换。

  中考结束后,冯书琦爆发了。在某次讨论到中考成绩时,她和母亲起了争执。那大约是她第一次反驳家人。母亲扇了她一个耳光,“你不尊重姥姥!”

  高一,冯书琦态度强硬地告诉父母,“我想出国”。这是她“被鸡”到绝境后的一场逃离。

  出国后的冯书琦在亲友眼中仿佛“换了一个人”,独立、自信、阳光,喜欢表达、乐于分享。“他们都以为是出国改变了我,但其实我本来就是这样。”

  受这段经历影响,学商科的冯书琦始终对教育行业保持兴趣。在国内外,她多次帮助大中小学生补习,并希望采用因材施教的方式启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冯书琦说,在外人眼中,或许她和母亲是“鸡娃”的成功案例,高学历、好工作。但她认为这些都不能被称为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一个人性格的养成、为人处世的态度才至关重要。

  

  冯书琦说:

  “

  我经历过不同的教育模式,所以希望向家长们传达不要过度鸡娃的观念。现在的家长们也都在进步,他们可以接受孩子没有那么优秀,大家都是一个平凡的人。”

  2020年疫情,冯书琦回到国内,这是成年后她第一次和父母有长时间的相处和沟通。

  如今母女俩逐渐成了朋友,一起看电影、吃饭、打卡网红店。“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妈妈也一点点学着跟我的方式契合。现在我们可以求同存异、互相理解,有矛盾的时候各退一步。”

  

  鸡娃代表4:

  接触过至少10个品牌机构 坐教室里算起经济账

  鸡娃档案:

  姓名:邱琳

  性别:女

  职业/学业状态:武汉大学在读

  被“鸡”时间:15年(3-18岁)

  “鸡娃”总花销:约50万元

  邱琳2001年出生于南方一线城市,现就读于武汉大学。

  三岁那年,邱琳开始学习钢琴。在父母口中,是她指着钢琴说“有兴趣”,而她对此毫无印象。她记忆最深的是,几乎每晚练琴都会哭,然后会受到来自妈妈的“物理教育”。

  邱琳记得,从那时起,兴趣班、辅导班迅速“填满”了她的童年及学生时代。

  为了上培训班,暑假时,父母会把邱琳送到舅舅家,因为那是全市培训班最集中的地方,她每天和大两岁的表哥一起去上培训班。

  小学最后三年,邱琳的培训班生涯达到强度高峰:课外班完全被学业辅导占据,兴趣班全部暂停。

  在15年的培训班生涯中,邱琳接触过至少10个品牌机构。据邱琳估算,父母为她上培训班花费的金额超过50万元。

  正是某次在培训班看到课程报价单时,她坐在教室里算起了经济账,“我当时想着,如果我开小差,一分钟就少一块钱,这一块钱能买多少小零食啊。我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开小差。”

  后来,正是出于对自己“开小差浪费钱”的担忧,邱琳没有选择出国上大学。父母都是公务员,生活水平不算高,“我觉得我赚不回这么多钱,这是一场‘失败的投资’,我们都认为情绪价值高于经济价值。”

  

  或许是对“情绪价值”的重视,让邱琳成为她口中“鸡娃的异类”。

  邱琳意识到,培训班剥夺了她大量的时间,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单调的人”,“眼光狭隘”,被“唯成绩论”影响太深。

  但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天性比较懒散,培训班经历培养了她的学习习惯和竞争习惯,让她保持一种向上的势头。

  因为目睹了同龄人没有自主意志,邱琳鼓励自己不要变成和别人一样,培养出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如果我有孩子,我希望他/她不用那么辛苦,不用在一次次考试的挫败中锻炼出钢铁般的意志,但我希望他/她和我一样拥有向上的精神、独立思考的能力。”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成年后的“鸡娃” 别人如何看待他?

  十几年教培的印记,潜移默化影响着成年的一代鸡娃们,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种影响虽然在当下很难被简单定义,但鸡娃们身上的一些共性和新特点,却已经渐渐浮现出来,在家庭、高校、职场中产生共振。

  我们尝试从多个侧面,了解成年鸡娃与社会的“崭新互动”。

  

  家庭·父母说

  为了弥补自我遗憾

  也曾后悔鸡娃

  在跟自己和解之前,朱迪(化名)先跟父母和解了。她承认,上学的那段时间里,她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鸡”造成的。

  从幼儿园开始被要求学外语,其实就有父母的主观意识在里面。朱迪的父亲外语不好,他认为这影响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所以不希望女儿也在外语上摔跟头。

  而母亲的意识更是贯穿了朱迪的学习生涯。朱迪说,她长大后感受到,家族长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而母亲为了打破这样的观念,立志要把朱迪培养成让全家人羡慕的孩子,以此来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所以母亲做了很长时间的全职妈妈,全心贯注在朱迪的身上。

  朱迪的父母本来都有机会上高中,也有能力考大学,但因为当时的社会及家庭环境而选择了中专,这让他们产生了遗憾,而让孩子上大学是弥补这种遗憾最好的方式。

  经历了初中“数理化”的折磨后,母亲也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开心,从朱迪上高中开始,母亲已经有意识地在帮她减压。尤其是朱迪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后,母亲甚至有了悔意。

  前不久,朱迪跟母亲谈论起要继续读博的事,母亲特意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考不上就找个工作。

  “都说原生家庭会影响孩子一生,后来我读了很多书,回想我自己的经历,确实如此。”朱迪说,起初她跟父母关系不好,但想通了以后,她开始理解父母为自己做的一切,“我能跟他们和解,但我已经改变不了我自己了,十几年的读书生涯,我的性格塑造已完成,要我自己调整,只能慢慢来。”

  有时候,朱迪也会想如果自己成为母亲,会怎么样。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逼迫孩子,让孩子怎么快乐怎么来。但转念一想,如果真那样做,是不是也跟父母一样,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孩子自己要求“报班”

  有时候我也很担心

  在李莉(化名)眼中,女儿就是典型的“鸡娃”,只不过作为父母的他们从来没有“鸡”过女儿,而是女儿“鸡自己”。

  李莉说,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她和丈夫除了在品行上对孩子有一定的要求外,在学业上并没有过多地干涉过。

  李莉回忆,她唯一的一次为女儿的学习费心,还是在女儿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当时女儿的数学成绩不太好,李莉拿出女儿的数学书亲自为她补了两周的课。

  从那以后女儿似乎开窍了,不仅成绩有了提高,而且对于学习的兴趣也产生了。

  后来,李莉也给女儿报过化学和数学的补习班,但那都是女儿自己要求的。尽管从分数来看已经令人艳羡,但女儿觉得自己在化学和数学两个科目上还能有所提高,争取拿到满分。

  女儿有这种想法,李莉当然支持,她不用过多费心,女儿的成绩就很好,而且还自我要求更好。只是有时候李莉反而有点担心,女儿这么“卷”,会不会压力过大。

  李莉说,女儿上高中的时候,在北京市的重点中学,周围的同学都非常刻苦,晚上十一二点钟睡觉,早上四五点钟起来学习,她一度担心在这种“卷”的环境下,女儿会压抑甚至抑郁。

  李莉时常给女儿开导,也会帮助女儿卸下心理包袱,比如考试后带女儿去旅游,享受假期。“女儿自己要学,我们当然不能拖后腿,但我确实有时候会担心她,好在考试后成绩都不错,她的压力也就释放出来了。”

  李莉说,女儿这样的心态,可能跟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有关。一方面,女儿的爷爷奶奶和父亲都是清华的高材生,全家都是“学霸”,也因此身边接触的朋友也都是成绩比较好、学习主动性比较强的孩子。这让女儿从小就养成了自我学习的意识。

  另一方面,小学以前女儿是在美国上的幼儿园,女儿也因此有较强的自我意识。

  此外,整个家庭相对开放式的氛围,对李莉女儿也有很大的益处。

  李莉说,她和女儿之间的沟通一直很好,她们有共同的语言,会谈论共同喜爱的电视剧,讨论共同的社会话题。如果女儿在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也会表达出来,并且自己寻找解决办法,而作为母亲的李莉只需要给与支持。

  李莉说,她身边也有“鸡娃”的朋友,但她觉得,无论怎么“鸡”,也不太可能把在学业上比较平庸的孩子“鸡”成天才,每个孩子还是有不一样的教育方式。“比如我的小儿子,跟他姐姐就完全不一样。他比姐姐更聪明,但却更懒惰,我们管得就多一点。”

  起初,对女儿的这种“放养”式的心态也让李莉陷入过纠结中,担心女儿比不过那些“鸡娃”,但后来看女儿成绩不错,而且还自己主动补习,她也就不再担忧了。

  现在,李莉女儿已经在UCLA上大学,每次视频,她都能感受到女儿很开心。

  

  高校·辅导员说

  鸡娃父母会像买房子一样填报志愿

  新洲(化名)是95后,从北京大学本科毕业之后,新洲决定到一所高校当辅导员。他半开玩笑地说,“卷不动了,就当咸鱼吧。”

  近距离和00后05后的学生们接触,他看到更年轻一代的内卷和“被鸡娃”的真实现状。他感叹,“现在的孩子比我当年惨多了。”

  “00后的父母大概是70后,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教培,但他们所受的教育经验告诉他们‘投入就能考出来’,他们是这样获得成功的,所以愿意沿用这样的经验。”新洲说。

  不只是分数上,素质提升亦是如此。新洲表示,“现在父母对孩子一技之长的培养也同样功利。”

  新洲就职的学院,在学校里排名很靠前,这让他接触到更多成绩优异的学生,也让新洲意识到,很多学生被好成绩推着,一路成为好学生,但并不知道人生的方向怎么选。

  这在报志愿的当口,更加明显。

  “很多父母觉得,孩子的分数不能浪费。”新洲说,他看到太多这样的例子:一个学生想学物理或地理,高考700分远高于理想志愿的分数线,这时家长会取分数最高的专业报志愿——就像用1000万元的预算买房子,在所有选项中不选最合适的,而是要选升值最快的那套。

  面对这样的情况,新洲会适当地给学生做做工作。“大概是因为每一分都付出得太多了。如果按教培鼎盛时期的课费去想,每一分都很贵。”

  

  教培·从业者说

  别让孩子陷入“鸡娃军备竞赛”

  小郭老师生于1994年,已然在教育一线战斗了10年。而他的“课外班人生”长达20年之久。

  亲历了教培最疯狂扩张与落幕。如今他在一所公立学校当老师。角色切换,让他透过教培反思教育本身——我们应该抱持何种态度教育下一代?

  他见识到很多父母,焦虑又疯狂,“学生家长焦虑地谈孩子的学习,60秒的微信语音,一条一条能讲3页。”

  2017年,教培全面进入网课阶段。暑假的直播间里,小郭一天连着上10节课,身体状况明显下滑,换来了一个月几万块的收入。

  谈到“鸡娃成年”面临的种种困惑,小郭老师的反思更多在孩子们的上一代——父母身上。

  “我们看到很多不鸡娃的家长,自己把人生的遗憾都弥补了,自洽了,就不会看着别人鸡娃而焦虑,也不会让孩子陷入鸡娃军备竞赛。”

  职场·高层说

  鸡娃成年的孩子学习能力强

  但离职率同样高

  毕业季,随着第一批00后进入职场,职场中出现了与教培相伴成长的一代。“被鸡娃”的教育经历,会影响到这一批职场新人吗?又会给职场带来怎样的变化?带着这些问题,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了新东方前途出国助理副总裁明磊。在明磊看来,学习能力强、职场小白离职率高是这届年轻人的正反两面。而家长的影响成为离职主要原因之一,也是职场新现象。

  

  年轻人会先向权威经验学习

  不希望工作成果被浪费

  北青报:00后的一代初入职场,你觉得“被鸡”的成长经历,会影响他们的职场表现吗?

  明磊:会有的。我们现在接触的职场新人,以研究生毕业的98年99年(以下简称9899)居多。好的方面是,他们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他们会在工作中找一套权威的理论支撑自己的工作。

  举个例子,我们负责的业务是出国留学服务,不久前,我们计划设计一套打分标准评估学生的素质教育软实力。当时我们找到9899两位新同事做一个草稿,因为是起草,团队的要求是“从无到有,快点就行”。两个年轻人,找到哈佛大学、清华大学的“全球胜任力”培训系统,搜集了一套非常完善的知识体系,给我们做汇报——不过,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不少。

  但这件事给我很大触动。7080后看问题做事情更注重上手,有时候拍脑门就干了,甚至也不太在乎浪费。但年轻人会先向权威经验学习,也会想到,如果别人质疑我们,应该怎样找到更多理论支持,他们不希望工作成果被浪费。

  

  “家长意见”

  在离职原因中占很大比例

  北青报:有没有人因为“被鸡娃长大”,带来较为薄弱的职场表现?

  明磊:9899新人“职场小白离职率”比之前高。我们发现,有年轻人在单位遇到小的挫折、不如意,回家和家长诉苦。

  以前80后90后的家长一定会劝孩子忍一忍,现在有的家长会直接说,要不咱不干了,不受这份委屈——过两天这个新同事真离职了。

  这一届职场新人身上,能看到家长的安排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我们有很多海归同事,上高中被安排参加海外考试、被安排上国外大学,回国后,家长安排落户、安排工作、安排买房……包括刚才说的,上班不高兴就不干了,我们HR反馈说,“家长的意见”在离职原因中占很大比例。

  

  更关注素质提升

  是大势所趋

  北青报:作为管理者,你会给这些年轻人什么职场建议?

  明磊:终身学习、全球视野和独立人格,独立人格是人成长中很重要部分。

  北青报:当“被鸡娃的一代”进入职场,管理者应如何调整管理思路?

  明磊:其实 90后95后00后每一届年轻人都给管理者提出新要求,反向要求我们不断调整自己。

  做管理,以前只考验专业能力和管理水平,现在00后衡量领导的重要指标是人格魅力。他们关注的问题也很具体,新一辈职场人对领导讲的职业发展大格局都视为画大饼,他们更关注这个月加班之后,下个月能不能得到回报,或者下个月能不能相对轻松。

  这还有一个长情的问题,例如8090后追随俞敏洪的人很多,00后他们会视董宇辉为精神偶像,但是过了不久很快就要找下一个有人格魅力的偶像了,这要求管理者必须随时学习,提升自己。

  北青报:说到教培整顿,您怎么看待?

  明磊:从内部来讲,我们觉得这也是大势所趋,是很多发达国家都走过的路。在用书本知识改变命运时代之后,追求德智体美劳和应用性的社会实践、更关注素质提升应该是一种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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