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oBao故事｜父亲的迎春花（随笔）

　　绿色的藤蔓裹挟着星星点点的金黄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深绿的藤蔓泛着让人心动的光，嫩黄的花朵娇艳得让人怜惜。黄色的花朵如米粒、飞蝶般点缀在藤蔓上，那花繁密而不拥挤，优雅而不矜持，开得恰到好处。这是开在春天的迎春花。

　　有幸和这繁花绿藤撞个满怀，我觉得自己格外幸运。在心里，我不止一次地盼望迎春花开，盼望春天早早到来。有时候，迎春花开在梦中，开在我的记忆深处。

　　其实，我老家的崖畔上也长满了迎春花。那花是父亲随手栽的。说是随手，是因为父亲并不是一个特别爱花的人。据说父亲当初在路边捡了几株花苗，顺手就把它埋在了老屋后面的崖背上，至于能不能成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父亲没有想着出现奇迹，没有想着让它长满崖面，更没有想着让它成为全家人生活的一部分。然而事情就是那么奇怪，那些迎春花居然活了，而且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长满了整个崖面。

　　栽下那些迎春花的时候，父亲正在一个偏远的教学点当民办教师。他的生活忙碌而繁重。一个人在学校负责二三十个学生的学习，回家还要侍弄家里的十几亩地，那时的父亲哪还有心思去忙栽花的事。尽管生活并不轻松，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父亲因此而抱怨过。就像那些被随便埋进土里的迎春花一样，父亲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生活中没有半点怨言。 迎春花栽进土里就开启了自己的“逆袭”之旅。它扎根泥土，在贫瘠的泥土中汲取养料和水分，对抗着生命里的各种不确定。父亲先是教师，后来因为生活确实无法维系，又回家务农。那些迎春花在崖背上谱写着自己生命篇章的同时，也见证了父亲的人生，见证了家里的变迁。

　　从教师到农民，从手拿粉笔到面向土地，父亲在岁月的流逝中不可避免地老了。我也从当初的天真孩童变成了学校里的一名学生，然后上了初中、中专。后来，家里添了妹妹，房子进行了修缮，买了拖拉机，生活虽然不是特别富足，但是一家人也其乐融融。就在父亲成为种田的行家里手，我们兄妹渐渐长大的时候，父亲随手栽下的迎春花爬满了整个崖面。

　　每年春天，当春风吹遍大地的时候，老屋后面的崖面上总是最先让人眼前一亮，也最是令人陶醉。深绿的藤，金黄的花，映着青瓦屋顶，让家乡这个偏僻的山村最先有了春意。每当这个时节，我的心里总是比蜜还甜。我会自豪地对同伴说：“瞧！我家的迎春花开了。”说这话时，我还顺带一个手势，指向我家的方向，好像这迎春花成了天底下最值钱的宝贝。不同于我只顾着可劲儿高兴，父亲在这个时候便开始了一年的忙碌。耙地、春耕、播种，父亲的手里总有忙不完的活计。迎春花的花期较长，前后将近一月。这一个月里，迎春花装点了整个村庄，也装点了我的童年。

　　后来，我家搬了新址，老屋成了记忆，长满崖面的迎春花也成了记忆。老屋逐渐破败，父亲逐渐衰老，只不过崖面上的迎春花却是年年适时而开。搬了新家后，父亲还在老屋的院子里忙着他的活计。父亲已经习惯了老屋和被迎春花氤氲着的生活，而我却不得不选择离开，在外奔波生活。

　　如今，父亲更加苍老了，老屋更加破败了，而那崖面上的迎春花却长得更加繁茂，开得更加灿烂了。也许世事就是那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珍贵，等到知道珍惜一切了，却在不可避免地失去。

　　在我的心中，那些迎春花像极了父亲和父亲的人生，随性而充满生机，没有刻意却让生命有了高度。我也曾尝试着像父亲那样对待生活，但是我最终既没有活成父亲的样子，也没有活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

　　今天，我又看到了铺满整个崖面，在风中盛开的迎春花。那情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恍惚间，我似乎觉得自己正站在老屋前，出神地凝望着崖面上盛开的迎春花。父亲还在忙着活计，而我正骄傲地向一个孩子说：“瞧！我家的迎春花开了。” 突然，火车的鸣笛声让我回到了现实。我心中怅然，掠过一丝别样的感觉。虽然身处他乡，但是我知道今天晚上父亲的迎春花又会在我的梦中出现。绿藤如瀑布，黄花如星星，缀满整个崖面。灿烂的阳光中，和煦的春风里，一瀑深绿裹挟着金黄倾泻而下。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