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未还乡，青春与故乡皆在远方

　　不知不觉间，春天就快结煞尾了。清明连谷雨，光阴流逝得飞快。才说海棠花开了，这几日出门，却连一片残花都不见。

　　抬头见枝头绿荫，枝枝叶叶，流泻着碧绿的写意。芳菲虽好，却来去匆匆，那些胭脂红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一个春天，我没有回故乡，想起来，仍有些怅怅然。虽然，哪里的春天都是美的，但故乡的春天，永远不可替代。我常常在别的季节想，等到了春天，还是回去看一看吧。

　　夏天的浓阴，也许可以错过，秋天的果实，也可以忽略，冬天院子里的雀儿，火盆，也都不提了。

　　但春来时故乡无限无光，焕然一新。纵使时光有沧桑，故乡那温暖厚实的怀抱，也可以洗涤所有。

　　

　　春来时万物萌发生意，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青春年少，甚至是孩提时代。花开时，满世界都是惊喜，鸟啼中，我们的脚步洒落了一地。

　　我念念不忘的，是故乡山野间，那满山的野玫瑰。儿时为了摘它，可以翻山越岭，好像要追逐到云端，那些绯红的花朵，漫布在藤蔓间，点缀着云彩，也装扮着青翠的松树。

　　风一吹，香气像美酒一般，从山上倾泻而下，引来十里八乡的人采摘。野玫瑰开在幽谷间，连绵不绝，好像给春山披上了华美的锦缎。

　　

　　村里的孩子，是采着野玫瑰长大的。中学时代，学业很紧，但只要春天时，学校放了假，我们便会一头扎进山间，采回大抱的野玫瑰。

　　花朵轻盈，好像怀里搂着瑰丽的云霞，顷刻间自己也好似九天的仙女一般。那时，一行人有说有笑，而不时有一瓣瓣花瓣飘落，沾着衣裳，坠于地面，春风中，尽是花香。

　　而油菜花最令人感觉亲切。没有人会去采摘油菜花，它在我们眼里，更多的是作为农作物而存在。

　　当然，油菜花也是好看的，盛大的，就像春风一样遍布乡野。只要人们所能到达的地方，一定会有油菜花见证着人们的勤劳，以及对于生活的热爱。

　　

　　一块块的油菜田，和一块块的麦田，一条条的小路，就这样把村庄联结在了一起。这儿两三家住户，那儿三五家桃杏树。

　　故乡的美，是随性的，自在的，不讲究什么布局，一点儿也不呆板。

　　像我家院子里，青瓦小楼，墙壁上有着斑斑苔痕，那洇染着的浅绿，像是时光做的记号。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鸟雀来报道。

　　春天的时候，燕子成双成对，在屋檐下筑巢，一会儿又向远方。它们衣着朴素，却自有一种优雅的气息。

　　

　　而樱桃树，桃树杏树陆次开花，颜色浓淡不一，映衬着有些历史的小楼，明媚中，时光微凉。

　　我常常在午后的阳光里，逗弄着一只黄色的猫。它一高兴，就打一个滚儿，让我摸摸它的肚子。

　　春天的阳光落在地面，是金色的，猫儿双眼眯成了缝，十分受用。

　　当我在阳台上，狂刷习题时，我就不由得羡慕起那只猫来。它有时就在邻居家的屋顶上走来走去，好像一个高傲的王。

　　母亲会在好天气里，做一些干菜，萝卜干啊，榨菜啊，甚至还有一种树叶，也可以做成干菜。春天里，农活不算太多，但母亲总能找到一些事做。

　　

　　阳光这么好，可要好好利用啊。我看那些白的红的还有青皮的萝卜，一片片连成卷儿，挂在碧蓝的天底下，悠悠的情形，让人想要打瞌睡。

　　春天的时候，大人小孩无事时，也把挖野菜当作了一种乐趣。春天的餐桌上，鱼腥草是常客，隔日便有，枸杞芽用来打汤，一股清苦之味。也许只有真正有了一些生活阅历的人，才会觉得人间有味是清欢。

　　当时，我可是觉得，还是把隔年的腊肉煮一煮，更让人有食欲。有时候，猫也是这样想的，刚刚切得一小块腊肉，放在案板上，一个转身，猫儿就拖到门口了。

　　

　　故乡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馋。不像现在，总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厌食症，一顿两顿不吃，好像也无动于衷。

　　童年的时候，总是傻傻的天真，为了追蝴蝶，可以跑很远。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手里蒙着纸，玩起了捉蜜蜂的游戏，被蜜蜂蛰了，才知道不是什么都可以当成游戏的。

　　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却又变得安静起来，喜欢看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有时候，也摘下一枝，插在玻璃瓶里，放在书桌上，现在想来，也许是开始懂得了仪式感。

　　

　　我也喜欢雨天，下雨天宅在家里，名正言顺。阿婆在屋檐下，不紧不慢，纳着鞋底，她虚着双眼，困意袭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依然可以精准而熟练。

　　到了那样的年纪，就算闭上眼睛，她也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看似随意，却不会乱了半点儿。

　　雨不大，父母有时冒着春雨，戴着斗笠，还是要出去做些别的事，比如剪树枝，撒肥料。

　　我那时最爱雨天，什么也不做，就听着青瓦上淅沥淅沥的雨声，觉得好听得很。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有太多的自信。

　　

　　但窗外和瓦上的雨声，是一种温柔的慰藉。桌上一瓶桃花，花瓣落了下来，悠闲惬意。

　　我也喜欢有月光的夜晚。在乡村，月亮才能完全体现它的魅力和风情。半开着窗户，将月光请进来，素白不染尘埃。在幽暗的房间里，它皎洁似玉，美得让人移不开双眼。

　　我侧身而向，对着薄纱似的月光，它在墙壁上，它在地面上，是青春的纯洁，也是时光的悠然。床帐微微晃动，是风，也是月光。

　　

　　我曾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些心事，又默默地关上了。月色如洗，春风轻拂，我却觉得，那一页页的故事，都被风儿翻开了，都被月光照亮了，清晰可见，字字句句，皆是那般动人。

　　月光里，谁的身影悄然浮现，如同从世外走来。我望着那月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进入了自己为自己，织造的一场梦境中。

　　清晨时，总是会在父母的催促声中，鸡声鹅斗，鸟雀喧哗中醒来。推开门，阳光已问候到门前，而父母已经去地里干活了。

　　他们正当盛年，毫不吝啬在土地里挥洒汗水，为一日三餐而操劳。

　　

　　而我正在十几岁的年少时期，眼里看到的，总是生活里的诗意。

　　我关心花开，他们更关心粮食，我爱穿浅色的衣物，他们却总是一身风尘仆仆。身上的料子总有些地方磨损得厉害，颜色也非常接地气，不是黑色，便是褐色，灰色，好像是被脚下的泥土染上的。

　　故乡的春天，我的青春年少，都是遥远的事了。故乡的溪水，照出了春天的云，也照出了无尽的春光。

　　当我像一株垂柳，将手伸进碧水中时，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喜悦。当我看见落花随流水，纷纷流向远方时，我好像若有若无地，懂得了时光的意义。

　　

　　春天就要结束了，我在记忆里，把从前的春天，从前的岁月，翻出来看一看。故乡与青春皆远。

　　又是雨天，不知还可以做一个年少时的梦不？听着窗外淅沥雨声，我想起了从前，那本未写完的日记，还有桌上的桃花花瓣，好像都在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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