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记得,她生前那么喜欢跳舞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3-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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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感慨于东亚打工人消解苦难的语言能力。

  类似“不辛苦,命苦”,“我是自愿打工的”,以及“好喜欢上班,那种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只能换来勉强温饱的感觉真的太迷人了。”

  嘲点之精准,用词之刻薄,人人堪称当代鲁迅。

  网友甚至能在《铃芽之旅》里发现同六年前《你的名字》一模一样的上班族路人。

  Tag:六年了她依旧买不起车。

    脱口秀演员应该很喜欢互联网上的职场文学,因为字字句句都贴脸符合“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衍生出大量这类“笑话”,归根到底,还不是源于一种“除了笑笑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如近年以整顿职场闻名的00后,也不见得真的在就业上获得什么改善,用人单位发offer还更谨慎保守了。

  你骂一顿上司然后辞职,爽是爽了,但生活还是得继续,你还得找下一份工作,而下一个上司大概率还是一样难对付。整顿的代价,最后只有你自己买单。

  勇气可嘉,但说白了,这是个体难以撼动的结构性问题。

  在以电影点破社会问题的层面上,韩国人从来不手软,部部直戳要害。

  《下一个素熙》正是对当下社会结构的一次用力冲撞。

    这是一个职高女孩被学校送入无良企业压榨至死的故事。

  有评论说素熙的故事是打响了反职场pua第一枪,我觉得能读出那么昂扬的意味,要么是真的年轻,要么是脑子年轻。

  《下一个素熙》是一个被定格住的痛苦姿势,一盘四面楚歌的残棋,没有解法,唯有窒息。

  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用。

  那大致是为社畜们坠崖的精神状态,唱了一曲有头有尾,有因有由的挽歌。

  几乎每一个打工人,都能在素熙迈向死亡的节点中照见自身。

  起初,她不过是一个对工作有向往,但对于步入社会后难以兼顾舞蹈爱好也有些微无奈的普通女孩——

  没办法再去舞蹈室了

  怎么说我也是个白领女职员了

    即便是通信大公司最底层的客服人员,她也有“好好干”的态度与决心。

    但很快,便迎来走出象牙塔的学生们必然会遭受的职场文化冲击——

  没人把你当人看了。

  第一次接线,素熙便赶上一个西八不离口的暴脾气客户。

  对面恶劣的态度显然震慑到了素熙,在组长指导下兵荒马乱地完成了通话后,她久久不能回过神。

    不过,也和所有无法说走就走的社畜一样,当成堆的to do list摆在眼前,素熙终究可以消化掉这点小自尊,再次戴起接线耳机。

  只是多了一句埋怨——

  这工作贼垃圾

    对于公司“绕28圈都不能给顾客解约”的待客之道,素熙固然也疑惑,但尽快上手的急切让她无暇思考太多。

  直到她目睹了前辈的崩溃。

  尽管是被客人无止尽的骚扰逼到神经底线才反驳了两句,但在这个“只有客户才是人、员工不是人”的公司价值理念里,非人的客服是没有反抗权利的。

  当然,职业操守是一回事,但这份工作的本质也摆明了——

  客户说什么你都得受着,别产生任何感受,要当个莫得感情的念白机器人。

  别说人权了,你连情绪都不可以拥有。

    这件事激活了素熙对这份工作的迷茫感。

  当“专业白领”的滤镜散去,工作开始展露它原始的模样。

  是无止境的kpi——

  要达标,要排名靠前,哪怕做到优秀也还有“实习生待遇”这道收入打折门槛,期望薪酬永远达不到期望。

    是无限被挤占的生活时间——

  不但要放弃最爱的舞蹈,连好友日常聚会都难以维持,永远被临时加班打断。

    是把自尊放在尘埃里,期待它长出钱来——

  轻声细语地应付着电话那头的变态调戏,对无理要求反复道歉,还要祝他生活幸福。

  天天如此,谁能不疯?

  几乎是必然的,素熙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小崩溃。

    又和所有终究要回归理智的成年人一样,在片刻后灰溜溜地向上司认错致歉。

    好在,她遇上一个足够善意的组长。

  非但没有责怪,还百分百理解了素熙。

  还能怎么做?没办法

  就是倒霉

  你不是约了朋友吗

  先下班吧

    你以为这是素熙可以依偎的一丝暖光吗?

  当更庞大的黑暗笼罩过来,这点微光瞬间就被吞噬。

  翌日清晨,素熙在公司停车场见到了饮碳自尽的组长。

    当她还在一条生命逝去的巨大冲击下晃神之际,几个男人带着几个纸箱,一来一去,组长的痕迹被迅速抹除,新组长上任,拍拍手把大家唤回现实:

  “知道大家很震惊,但还是继续干活吧。”

    看着众人如零件一样将自己安装回各自的格子间,素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新组长是个唯绩效至上的人,是完完全全的精神资本家,公司代言人。曾因迷茫而业绩垫底的素熙彻底失去保护,成为新组长的眼中钉,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没有时间给素熙缓一口气,她迅速转变了策略,从抗拒工作,变成拥抱工作:

  如果这份工注定要剥削自我,那至少我要搞到钱。

  之后,任客户再怎么拒绝她、骂她骚扰,她也没皮没脸地继续推销,逐渐从业绩榜的底部登顶,开始得到新组长的连连夸赞。

  她以为自己终于适应了社会运作规则,得意地向同事传授经验,却发现对方不屑接受,反而责备她把kpi标准越卷越高,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

  素熙愣神。原来,自己从待宰的鸡,变成了领导去鸡其它员工的标杆。

    但无所谓了,她的追求只剩下一个:钱。

  可有钱吗?

  发薪日,素熙带着一腔怒火质问组长,为何应得的一分没有。

  组长却显得理直气壮:

  “实习生太容易离职了,绩效要扣两个月才发。”

    素熙这才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斗争中是没有胜算的。

  螺丝钉想要变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并能通过眼花缭乱的合同内容,妥善地把你的价值变成ta的财富。

  终于,素熙来到摆烂阶段。

  顾客想解约,她不但不挽留,还爽快办理了。

  正在监听的组长发现客户流失马上冲过来骂人,但素熙这次不在乎了。她一拳挥了上去,获得了三天停职处分。

  可怕吗?不可怕。

  真正的可怕是,在学校老师的要求下,在父母装聋作哑下,这个b班,三日之后还得上。

  这是要求她继续上班吗?

  分明是要求她继续不把自己当人啊。

  那,既然都是不当人。

  比起走进公司,素熙选择了走进湖水。

    你可以把故事简单的理解为“素熙之死,人人有责。”

  负责调查素熙案的女警宥珍起初也如此认为。

    她问通信公司,“所谓正常下班就是天天加班至深夜吗?”

  又问学校,“老师们真的知道送学生去什么样的地方实习吗?”

    再问教育局,“你的责任不是监督学校,阻止他们把学生送进那样的公司吗?”

  甚至问前组长那位收了企业捂口费的妻子,“如果您丈夫举报公司压榨的遗书被公开,素熙还会死吗?”

    问素熙的父母,“她之前因什么事自残,你们不知道吗?”

    无外,就是想帮素熙的生命找出责任方。

  可当真如此简单吗?当真一句“你们都是凶手”,便能审判清楚素熙的死亡真相吗?

  若是这样倒好,公道得不到彰显,却至少清晰。

  可事实是,这些人给出的理由不是一个新鲜词汇“pua”就能解释的。

  恰相反,这些理由都无可辩驳,理所应当,甚至被理解:

  监管者之一,学校的老师说——

  我们就是要解决就业率,上面才分配预算啊,不然会倒闭哦。

    监管者之二,地方教育局的学监说——

  我们就是要解决就业率,上面才分配教育资源啊,不然会倒闭哦。

    总而言之便是:

  为完成kpi养家糊口都已经拼尽全力,哪里有空真去做什么监管工作。

  听完每个人的“苦衷”,倒更显得素熙的死亡像命定般必然。

  你瞧,问题在这。

  这个社会予人的考核标准,与人担任的职能本身从来不符。

  好比素熙的kpi,并非“为顾客答疑解惑”,而是在于劝退多少客户的解约申请,又推销了多少产品。

  所以你怪不了顾客态度恶劣,换你打了十次电话却解决不了一个问题,你也恶劣。(相信此刻你脑海里一定冒出了某个品牌客服)

    同理,负责教育和管理学生的学校、教育局,考核制度却在就业率。

  当职能彻底变成一个量化的率,关于“人”的部分,就从中被抹去了。

  在这样的kpi之下,打工人逐渐被异化为完成指标的工具,你很难把素熙之死的责任安放在他们头上,因为同为蝼蚁,他们根本没资格也没能力再担起谁的命运。

  不是素熙之死,人人有责。

  而是人人都是下一个素熙。

  每个被女警询问的人,脸上都有一股忙于生计的机械式冷漠。

  而这份冷漠,在曾决心顺应规则的素熙身上,也出现过。

  她在深夜接到一个顾客来电,对方带着哭腔请求解约:

  因为我家孩子死了

    素熙呆愣了片刻,似乎在决定下一句话是要做一个人,还是做一个机器。

    然后熟练的开口,推销新产品:

    素熙终于也变成了一台冰冷的客服机器。

  对方显然毫无心力再应对这些话术,沉默数秒后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丧子之父,又何尝不是世界上另一个素熙的故事?

  若这通毫无人性的电话成了这位父亲最后一根稻草,那素熙是不是也要坐上“凶手”的被告席?

  不是的,问题从来不是如此简单。

  结构性弊病带来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弱者与弱者间的相互戕害。

  稍微回想一下,就能发现老师、同事、上司,都对素熙说过怨怼的话:你不顺应规则就会连累别人,你就是加害者。

    因为撼动不了系统,只得与同样可怜的人争夺生存空间。

  不是我伤害你,就是你伤害我。

  所以互相都伤害得理直气壮。

    有人将老师之流视为素熙的敌人,认为素熙之死,是因为她是弱者中的最弱者。

  同是弱势群体,再分出一个三六九等差异有何意义?

  在系统摧枯拉朽之力下,你是蝼蚁还是毛毛虫,其实并无分别。

    素熙为什么死?死的为什么是素熙?非要究一个原因,无非是前组长所言——

  她“倒霉”罢了。

  她倒霉在赶巧进组就看到前辈崩溃。

  她倒霉在前组长自戕前一天受过他关照,建立了情感联系。

  她倒霉在返工前一天最无助的时候,男友被无止尽的工作缠身,抽不出时间陪伴。

  她倒霉在数学能力还不错,别人算不明白浑浑噩噩拿着的薪资,她能计得清清楚楚。

    而她最倒霉之处,或许是,她喜爱跳舞。

  她真的好喜欢跳舞。

  影片的开头是她独自练舞,上班前一日同男友在路边尬舞,加班到深夜仍会去舞蹈室看好友练舞,死之前删除了手机里的所有内容,唯留下了一段独舞视频。

    舞蹈,是关于素熙的自我碎片。

  是好多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发觉的自我。

  她好倒霉,在如此庸碌的环境,居然能发现真实的自己。

  她好倒霉,在得过且过的社会,居然有喜恶分明的个性。

    反正东亚人的社交礼仪会自动规避“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的矫情,只需装作问题不存在,异化也罢,机械也罢,也能就此活下去。

  可那些强烈又清晰地知道心里答案的人,却连装的能力都不具备。

  但凡糊涂一点点,她也能活下去。

  可素熙太倒霉了。

  一如现实里,那些跳崖的人。

  或许也是同样的倒霉。

  如果换做读书时期的我,看《下一个素熙》大概是难以理解的。

  会愤怒,但也会觉得“啊死倒也不至于吧。”

  我那会是那种很爱谈程序正义的年轻人,觉得万事万物都要通过正规途径去解决,不要极端,不要偏激。

  当然我现在依旧不赞成极端。

  只是真的理解了,互联网上那些戏称“美丽的精神状态”。

  结构性困境是个很正儿八经的词,体现在普通人身上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种裸奔感。

  那些象牙塔里告诉你这个社会为你建立的保护体系,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发现能生效的其实并不多。

  你只能自己武装自己,但能握在手里的武器实在有限。

  “命”,大约就是最后,最有力,最绝望的一击,但大多数时候,仍不过以卵击石。

    所以韩国复仇爽剧能那么火,人们真的很需要一些带快感的正义。

  幸而我在看素熙之际恰好正在追《重启人生》,算是正负能量对冲,没看出心灵工伤。

  《重启》能成为又一治愈系神作不是没有理由。

  它太是东亚人解药了。

  女主麻美为了下辈子能生为人而重开前世积攒功德(不然就会重生成其他物种),很东亚的设定,分数够高才能成为人上人,且一世紧接一世,打工人不配中场休息。

    于是为完成任务,女主各种乐善好施,勤勤恳恳,职业从第一世的公务员到第四世的科学家,品不一样的功德人生。

  唯朋友与家人,是每一世都不会变动的铆钉点。

    世俗多有价值的工作她都经历了,然后明白“转世成人”不过又是一张弥天大饼。

  东亚人她啊,从小最能吃饼了。

  五世轮回才终于让麻美明白,那些被大饼卷着的宏大遥远的意义感,不过是驴头前永远吃不到的萝卜。

  当目光被骗向虚无处,你就不再记得自身。

  所以好多人活到中年,连“你的爱好是什么”都答得勉强。

  到头来,其实跳舞、唱歌、聊天、喝酒、恋爱,这些琐碎,才是人生的全部,才是生活的答案。

    这是麻美与素熙都明白的人生真相。

  只是《重启人生》负责造梦,而《下一个素熙》负责告诉你梦为什么是梦。

  梦能成真吗?不太清楚。

  但能造梦,至少证明还有许愿的能力。

  那我们也许个愿吧。

  希望踏入湖水的素熙们,能在一所白房子里醒来。

  无论转世,无论重生。

  都能开始一个真正属于ta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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