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车站——克拉马托尔斯克集束弹药袭击事件调查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3-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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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昧按:4月8日是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导弹袭击惨案一周年。这不仅是2022年至今造成乌克兰平民遇难人数最多的单次袭击,也产生了长期恶劣影响。在昨天更新的播客《战个屌争》(Хуйвойне)的最新一集中,主播彼得·鲁扎温指出,这次袭击事件不仅导致作为顿巴斯乌控区平民疏散枢纽的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被关闭数月之久,还让许多先前犹豫是走是留的民众决定留下。多少如今死于交战炮火的顿巴斯平民本会选择疏散,这已经是一个无法统计的问题了。

  反讽的是,导致这场灾难的是一枚写着“为了[顿巴斯的]孩子们”的俄罗斯导弹。“俄罗斯世界”究竟为顿巴斯的孩子们带来了什么?请看文中一个孩子的病例:“10岁右胫骨下三分之一处创伤性截断。左小腿踝关节创伤性截断。史密斯彼得森截骨术:左胫骨截断。右足截断。下肢软组织枪击碎裂伤。幻肢痛。二期低血容休克”(希望我的医学术语翻译还不是太离谱)。

  战争罪研究专家拉吉·阿卜杜勒-萨拉姆在接受《战个屌争》采访时解释了为何袭击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是典型的战争罪:“克拉马托尔斯克是一起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之辩护的事件。它的意图就是伤害平民。首先,这是民用基础设施。如果这种枢纽被用作军事目的,那里得有装载军人或军械的列车,那样的话会使用能够摧毁列车的相应弹药。但发生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的是彻底、疯狂的兽行。[…]他们选择的集束弹药不能损伤装甲军械,而是被专门用来对人。你们在攻击公共交通和平民、难民使用的基础设施。正是因此,这是绝对野蛮的袭击,这就是野蛮的化身。”

  顺带一提,阿卜杜勒-萨拉姆此前一直从事叙利亚和伊拉克战争罪的调查。这是说给那些最爱假装关心伊拉克、叙利亚儿童的朋友们听的。

  

  《战个屌争》播客封面

  我们翻译了HRW在全面入侵一周年之际发布的一份关于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袭击的报告,其中非常详尽、客观地复盘了事件的经过、现场的状况,当然,最重要的是用确凿的证据确认了袭击的责任方(还能是谁呢),并分析了为何这次袭击是一起战争罪行。

  2022年4月上旬,随着俄军加强对乌克兰东部的攻势,阿丽娜·科瓦连科给她71岁的母亲塔玛拉打电话,恳求她离开他们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家。尽管危险迫在眉睫,当地政府也呼吁撤离,但塔玛拉仍不愿离开自己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

  最后,在4月7日,塔玛拉让步了。“今天太晚了,火车站已经排起了长队。”她告诉女儿说。她们约定她会在第二天早上前往乌克兰西部,然后或许从那里前往波兰,48岁的阿丽娜自1月以来一直居住在那里。

  塔玛拉收拾好行李,打算早点出发,避免排长队等待疏散列车。早上7点前,塔玛拉前往车站时,阿丽娜给母亲打了电话,那里已聚集了数百人。首班火车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到达,所以塔玛拉在等待。阿丽娜也是。

  由于对旅行感到焦虑,阿丽娜在几小时后再次给母亲致电。这次她没有应答。

  突然,阿丽娜的手机里涌现了无数消息。“我开始在脸书等社媒网络上收到消息,听说来了一枚导弹。”阿丽娜绝望地浏览新闻。然后她看到了各种照片。“我看到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我母亲躺在地上。我看着照片,简直不敢相信。”

  

  2022年4月8日,乌克兰当局在克市火车站主楼旁检查一枚圆点-U导弹的火箭发动机和制导部分。导弹上用俄语写着“为孩子们”。

  4月8日上午10点28分,一枚装有集束弹药弹头的弹道导弹向克拉马托尔斯克的火车轨道和车站投掷了50枚小型炸弹,塔玛拉和其他数百人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疏散列车将他们带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远离最激烈的战斗。至少58人丧生——据我们所知,他们都是平民——另有100多人受伤。在乌克兰官员报告袭击事件后,俄罗斯政府当天就否认责任,称他们的部队没有或未部署所使用的这种弹道导弹,并将袭击归咎于乌克兰部队。这次袭击仍是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平民死亡人数最多的单一事件之一。

  

  卫星图像显示克市火车站前一辆燃烧的汽车冒出的浓烟。2022年4月8日(当地时间上午10:35)。

  HRW的研究员于2022年5月14—24日访问了克拉马托尔斯克,以调查此次袭击及其后果。视觉调查项目SITU Research和HRW分析了200多份视频和照片,并对袭击进行了空间和时间分析。我们还审查了卫星图像,并检查了可能的袭击发射地——哈尔基夫州库尼叶村附近过去的俄军阵地。

  证据有力地表明,造成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平民伤亡的导弹是从俄控的乌克兰东部领土发射的。这次袭击违反了战争法,是明显的战争罪。

  以下是这次袭击,以及一些永远受其影响者的故事。

  1. 疏散枢纽

  俄军在战争的最初几周对乌克兰首都基辅发动了进攻,但以失败告终。2022年3月底到4月初,这些部队从首都北部和东部的基辅州、切尔尼希夫州和苏梅州撤退。俄罗斯的攻势随后在乌东被称为顿巴斯的地区加强,该地区主要由顿涅茨克和卢汉斯克州组成。俄罗斯附属武装团体在2014年控制了这两个州的部分地区,有时依靠了俄罗斯武装部队的直接协助。此后克拉马托尔斯克成为乌克兰政府控制的顿涅茨克州的临时州府。[1]

  随着俄罗斯越来越频繁地袭击整个乌控区范围内的住宅、学校和其他民用基础设施,许多家庭开始集结逃离。

  

  克市火车站成为疏散的主要枢纽,来自顿巴斯各地的人们带着宠物和可以带上的一切,乘坐私家车或为疏散人员组织的巴士前往火车站,搭上开往相对安全的乌克兰西部的火车。

  在4月8日袭击发生前几天,数万平民从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撤离。地方当局和志愿者表示,袭击发生前,每天都有数千人乘火车疏散。一名获得官方记录的火车站工作人员告诉HRW,他们在4月6日和7日分别疏散了6500人和8200人。在该站工作的一名志愿者说,大多数人会在每天早上7—8点间到达。[2]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巡逻警察负责人奥历山大·马雷希说,当时他已下令部署他们的战术行动小组,以协助管理人潮。

  

  试图撤离顿巴斯的人们抵达克市火车站。

  

  平民登上火车离开克市。

  

  撤离顿巴斯的家庭在克市车站等待上车。

  

  平民聚集在克市火车站,准备离开顿巴斯。

  

  平民登上西行火车,以撤离顿巴斯。

  随着俄军的威胁增大,当地官员鼓励平民撤离。克拉马托尔斯克市议会在其电报频道上公开分享了有关从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疏散的信息,包括每日更新平民可用于疏散的火车的确切时间。4月8日之前疏散的照片和视频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市的社交媒体账户和其他社交媒体账户上广为流传,一些新闻媒体报道了袭击前几天的情况。

  当地官员在社交媒体和电报频道上发布消息鼓励平民撤离。克市市议会在其电报频道上公开分享了有关从克市火车站疏散的信息,包括每日火车时刻表。

  

  2022年3月10日在克市市议会电报频道发布的一条消息称,想要撤离的平民可以使用从克市车站出发的火车或巴士,并通知每晚会在铁路公司频道上发布时刻表。

  

  2022年3月22日,克市市长奥历山大·洪查连科在脸书上发布了第二天的疏散列车时间表。

  

  2022年4月4日,市长洪查连科在脸书上发布消息称,每天有4000人从克市撤离,仍有10万名平民留在城内。这条消息鼓励人们离开,以远离冲突。

  

  2022年2月24日,卢汉斯克州军管当局负责人塞尔希·海代发布消息证实,当天凌晨5点50分宣布卢汉斯克州居民全面撤离。海代建议卢汉斯克州居民立即离开该州。

  HRW和SITU Research审查了袭击前几天的100多份照片和视频,这些照片和视频发布于社媒,或在私下分享,显示有数千人挤在火车站台、火车站主楼,以及位于主楼西侧,有几家小店的院子和停车场。4月5日,记者克里斯蒂亚诺·蒂纳齐在车站拍摄的一段视频显示,包括老人和儿童在内的大批平民提着小包和手提箱在车站前和站台上排起长队,等待疏散。人道主义组织无国界医生发布了一段视频,显示4月6日火车站台上挤了1000多人(根据我们的计算)。[3]

  

  4月7日,一次袭击破坏了克拉马托尔斯克西北约40公里处巴尔文科韦方向的轨道,威胁到第二天计划中的疏散。[4]

  

  2022年4月8日早上7点50分,克市市议会以市长洪查连科的名义发布电报消息,称当局仍在努力修复损坏的铁轨以恢复疏散。

  一小时后,市长宣布恢复疏散,并在电报上发布了当天计划的九列火车的时间表。13第一列火车是开往克拉马托尔斯克以西不到100公里的洛佐瓦的小型区域列车。列车原定于上午11点50分出发,袭击发生时一些乘客已登上火车。一列有16节车厢的更大的列车原定于下午1点左右启程前往利维夫。[5]

  

  2022年4月8日上午8点56分,克市市议会以市长洪查连科的名义发布电报消息,称疏散将会恢复,并列出了4月8日预计发出的九列火车的时间表。

  尽管可能出现中断和延误,但4月8日的开头还是像前几天一样。早上8点前,男女老少和行动不便者开始带着行李和宠物到达车站。他们试图逃离俄罗斯的袭击,抵达乌克兰西部或继续前往另一个国家。当他们到达时,他们加入了一条始于火车站前的队伍,在朝西的正门入口处,志愿者帮助他们分成三组。第一组由孕妇和带5岁以下儿童的家庭组成。他们被允许在主楼的北候车厅候车。第二组包括带6至12岁儿童的家庭以及残疾人,他们在车站的南翼等候。其余疏散人员组成第三组,他们主要在站台或车站大厅等候。

  2022年4月8日,志愿者从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向等待疏散火车者分发热饮。后来集束炸弹的一枚子炸弹击中了该地附近,造成大量伤亡。

  许多人选择不管自己属于哪一组,直接在铁轨附近的户外等候。一些人坐在站台附近的木凳上。其他人聚集在地方当局为给户外等候者提供一些温暖而搭建的绿色大帐篷外。志愿者分发热茶,并提供食物、水、火车信息和电源插座,供撤离人员为手机充电。

  包括车站站长、警察首脑和在车站工作的志愿者在内的多名目击者都描述了4月8日上午的大批人群。乌克兰记者奥列克谢·梅尔库洛夫于上午10点左右抵达车站,在袭击发生时在场切正在拍摄,他拍下了数条站台、火车站内部和朝西入口外区域情况的视频。根据这些视频、对车站内其他人的采访以及对火车站及周边地区建筑布局的分析,SITU Research和HRW计算出,袭击发生时车站内外有超过500人。

  SITU Research和HRW使用梅尔库洛夫录制的视频计算袭击发生前火车站周围可见的人数。

  [1] 俄罗斯政府否认俄罗斯军队在2022年2月24日前在这些地区有任何存在。

  [2] 这位火车站工作人员说,从2月26日至4月8日,共有110620人通过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离开该市。另一位市政府官员说,在袭击发生前的几天里,平均每天有4000—5000人被疏散。一位在袭击发生时已在火车站工作了约一个月的志愿者说,在袭击发生的那一周,每天有2000—6000人被疏散。

  [3]在乌克兰无国界医生发布的一段视频中,4月6日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与无国界医生合作的让-克莱门·卡布罗尔医生说,人群中有“整家人,有哺乳期的母亲、儿童、老人,还有宠物猫狗。在这些地方,这些或车站,我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人。”该视频由无国界医生于4月8日发布,但其中显示的是4月6日的火车站。

  [4] 4月8日上午10时13分,俄国防部表示:“顿涅茨克州的高精空基导弹在波克罗夫斯克、斯洛维扬斯克和巴尔文科韦火车站摧毁了抵达顿巴斯的乌克兰军事预备队的武器和军械。”据卢汉斯克州州长称,这次袭击击中了巴尔文科韦站附近立交桥上的火车轨道。

  [5]一名在克拉马托尔斯克车站工作的志愿者告诉HRW,4月8日袭击发生前的许多天里,火车站工作人员对列车时刻表只有模糊的概念,他们不得不等待来自斯洛维扬斯克的电话,确认列车何时向克拉马托尔斯克发出。他还说,除了时间表外,列车的方向和停靠站点也会根据周边地区的安全和战争局势而改变。4月8日,第一辆宣布的疏散列车是前往利维夫的。在袭击发生时刻,没有任何疏散列车出发。一辆小型区域列车已准备好发往洛佐瓦,此后发往利维夫的列车将发车。4月8日上午,没有客运列车从其他地区来到该站。志愿者说,他们还预计4月8日下午3点将有一列疏散列车从克拉马托尔斯克出发前往赫梅利尼茨基,前往赫梅利尼茨基的疏散人员已开始在车站主楼南的帐篷附近聚集。

  2.“可怕的东西”

  4月8日上午10点28分,记者梅尔库洛夫拍摄的视频片段显示,一家人在火车站主楼外南端靠近一扇外门处与一名志愿者交谈,这时传来一声巨响,车站的窗户颤抖,狗吓得逃跑,而人们都缩了一下。

  志愿者安东站在靠近火车站中部的站台一侧。他说自己正带着一群人从主楼走上站台,这时他听到并感觉到一声强烈的爆炸。他说:

  一些人被冲击波抛到地上。有些人被冲击波击伤,比如鼻子流血。人们开始恐慌。我决定我应该让他们冷静下来,因为爆炸已经发生了。但随后子炸弹开始落下。人们跑进大楼躲在里面……我被撞倒了……爆炸停止后,我从人堆底下爬出来,等我站起来时,周围全都是伤员。

  安东说,他和车站其他人对这次袭击完全措手不及:“没有任何预警。没有防空警报。”

  50多岁的尤利娅·达夫利亚奇娜和四名家庭成员——她的女儿、丈夫、丈夫的兄弟和母亲——在车站北面的站台等候,这时子炸单开始如雨点般落下。她说:

  第一次爆炸发生时,我们不明白那是什么。我们之前听过很多次爆炸声,但这些爆炸离得如此之近,因此很不寻常。当人们开始尖叫时,我明白了,这是很可怕的东西。

  当我们意识到爆炸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时,我们趴倒在地。但我的婆婆[72岁]反应不够快,一直坐着。她的一条腿被扯了下来,另一条腿骨折,然后她死了。

  我丈夫用他的身体保护女儿。这样做之后他受了重伤……他的右肩骨被一块金属削成了两半。那块金属后来被取了出来。它看起来像一个小正方形。

  一名或许是工人,穿橙色上装的男子也死了。我们刚还和他说过话,然后他就死了。

  27岁的弗拉迪斯拉夫·科佩奇科也在车站北侧的月台上,而他的母亲、他3岁的同父异母兄弟廖夫卡和他的继母则在车站主楼内。他们正在等一列火车,他们被告知中午车会到达。他说:

  第一次爆炸后,我转过身,但随后什么也没听到。我开始仔细听,随着某些东西逐渐接近我,我听到了呼啸声。当时我坐在长椅上,背朝城市,面对铁轨——我听到的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我把头转向右边,我的右耳听到了呼啸声。

  我跳到长凳下,侧身躺下。若不是听到了声音,我就不会躲起来,可能已经死了。在长凳下,我又听到了一声爆炸,然后又是十声爆炸。我大声呼喊以避免气压伤,并且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我的身体。

  然后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死人。我看到了他的脑子、被扯断的腿——这个人躺在我身上,脸对着我。他的肠子掉在我身上。我明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然后我看到自己在流血,我的背、骨盆和臀部都被金属刺穿了。

  弗拉迪斯拉夫的母亲、49岁的奥莱娜·哈利莫诺娃说,她以及和她一起在车站内的其他人在第一次爆炸后趴在了地上,并将蹒跚学步的孩子藏在长凳下。他们都没有受肉体伤。哈利莫诺娃随后跑出去找她的儿子。她用皮带作为临时止血带来止血,她说这是她在网上学会的。

  

  一名在袭击中受伤者向HRW提供了这样一块金属碎片,这些金属碎片是医生从他们身上取出的。这些碎片的形状和大小与9N24子炸弹以及HRW在火车站发现的碎片一致。

  

  弗拉迪斯拉夫·科佩奇科在基辅的医院病床上,他正在从金属碎片造成的伤害中恢复。

  

  HRW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一家医院拍下的一张X光片显示,金属碎片嵌在一名伤员的肢体中。碎片的形状、大小与HRW在火车站检查的9N24子炸弹中的预制金属碎片的形状和大小一致。

  爆炸开始时,46岁的安德里·科瓦廖夫正在站台上候车。他说他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从自己身边跑过,鲜血从孩子身上涌出,而男子呼喊道:“为什么不是我?腿都扯断了!”

  已经登上前往洛佐瓦的地区火车的人也未能幸免。[1]46岁的汉娜·布莱斯拉维茨和她的两个孩子——12岁的莉莉娅和13岁的阿尔乔姆——登上了那列火车,以尽快逃离克拉马托尔斯克。她说,他们上火车后不久,炸弹就开始落下。她的儿子阿尔乔姆被一块飞入大腿的金属击中并停下脚步。布雷斯拉维茨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前额也被玻璃碎片割伤。

  在站前停车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子说,他在自己的车旁等候,而他的妻子、孩子和孙子们则在车站内等候。爆炸开始时,他对站在附近的一名男子大喊让他趴下,但那名男子被击中倒地。另一枚子炸弹在他旁边的汽车上爆炸,在车旁等待的他便失去了知觉。他说自己很快醒了过来,看到他旁边那辆车里流出的一滩汽油是如何着火的。火焰蔓延到旁边被击中的人身上。他说,自己随后集中精神,跌跌撞撞地来到火车站内安全的地方寻找家人。他后来了解到,停车场内有三辆车起火,并烧毁了在他车旁遇难的男子的遗体。

  [1]巡警说许多在区域列车内和附近的人遇害。视频显示,当人们排队经过时,区域列车外的站台上有一具一动不动的躯体。

  3. 混乱与屠戮

  上午11点17分,乌克兰政府顿涅茨克州军管当局负责人帕夫洛·基雷连科在其电报频道上说:“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遭火箭弹袭击,造成30多人死亡,100多人受伤”。他称之为“对铁路的客运基础设施和克拉马托尔斯克市居民的针对性的袭击”。

  

  基雷连科的电报贴文。

  就在袭击发生后,火车站周围和站台上的幸存者纷纷涌入车站主楼以求安全,而其他人则逃离该地。在梅尔库洛夫于上午10点33分录制的一段视频中,可以看到人们从车站向西奔向住宅区和商业区。

  45岁的奥历山大·沃夫克在与车站隔街相望的家中,他说他带人们进入自家地下室躲藏,然后他跑去车站看他能否提供帮助。到达那里时,他看到周围到处都是死伤者。他说:“我看到一个孩子的脑袋被炸开了。”然后他冲过去帮助另一个腿部受重伤的孩子。他把尽可能多的人带去医院,打电话给自己的护士妻子,告诉她到处都是伤员。

  现场的志愿者和其他平民在等待急救人员到达的同时,不顾一切地试图救治伤员。

  

  导弹袭击后,车站外的区域疏散列车里有玻璃碎片和血迹。

  

  克市火车站遇袭后,被遗弃的个人物品和在站台上遇难平民的遗体。

  

  一名志愿者正帮助官员在火车站袭击后移走遗体。

  火车站的志愿者维塔利·奥希穆哈描述了可怕的景象。当时他和其他人在筛选了死伤者,试图用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材料在车站提供急救,包括用尿布包扎伤口。奥希穆哈随身没有任何绷带,“但带了很多尿布”。所以他说自己用尿布包扎了一位女性的伤口。当他看到站台上的一名男子腿部大量流血时,他还把腰带用作临时止血带。

  奥希穆哈说,一些重伤员很快就死了。他看到的伤者多数都是下肢和腹部受伤。“他们在流血,”他说,“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止血手段,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死难者。”

  奥希穆哈说,当他急着救人时,看到一名女子直直地坐在车站南端的绿帐篷附近。可等他回来时她已经死了。绿帐篷在爆炸中倒塌了,当他切开布料时,他发现了更多尸体。

  袭击发生时,45岁的阿廖娜·科贝茨和她的九名家人在绿帐篷里,她描述了子炸弹在附近爆炸的情况。她的各位家人和另一个家庭一个5个月大的婴儿是仅有的幸存者。“余下的都是尸体……我们在跑,而那些尸体就在我们面前,”她表示,“有人被削了脑袋。另一个人没了腿。”

  科贝茨还描述了她的六位家庭成员所受的伤害:

  8岁的伊蕾娜右大腿有一处撕裂伤。5月下旬她仍在住院。

  9岁的米拉娜右臂和手上有若干金属碎片;小指附近的一块碎片被取出;较小的金属件留在体内。

  12岁的奥历山德拉左小腿上有一块金属碎片,后被取出。

  15岁的汉娜腰部附近有一块金属碎片。第聂伯罗的医生说取出它并不安全。在利维夫,医生说碎片向下移动了八厘米。五月下旬,家人仍在找专家来取出碎片。汉娜的右脚后跟也受了伤,一度跛行。

  18岁的赫奥尔希肘部受伤。最终取出了两块金属碎片。

  44岁的哈蕾娜因冲击波导致颈椎脱臼,神经受损。

  袭击发生几分钟后,包括军医部队在内的紧急服务人员抵达火车站。驻扎在附近的一个军事单位的一名救护车司机说,他被告知要帮助收集尸体。“但我不得不收集的不仅仅是尸体。”他说。他一边绕站台跑,帮力所能及的忙,一边把死伤者的残肢收集起来,放在一边。“我听到了很多哭声,”他回忆道,“周围的人都在哭。非常非常痛苦的哭声。我听到了生命只剩20—40秒的人们的哭声。我听到了死前最后的哭声。我看到了地上的残肢,孩子们的残肢。我看到一个人头在地上打滚。”

  警察负责人奥历山大·马雷希听到已在现场的警官发出疯狂的无线电求救信号后赶到。他说自己看到一名男子抱着一个“没了半个脑壳”的年轻女孩。“我把那个女孩带到一辆巡逻车里,开车把她送到医院……开着警灯全速行驶。我把她送到了市一医院。从护士们的神情来看,这是她们第一次见这种景象。”

  有车的市民和急救人员也将重伤者紧急送往附近的市一、三医院。短时间内,医院里挤满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医生们尽全力为伤者止血,并挽救他们几乎要被切断的肢体。市三医院的一名医生说,现场有大约50名医护人员,但他们需要从附近每座城市的医院调来增援。

  市一医院代理院长维克托·克雷克利描述了他们当天的努力:

  从上午10点40分到下午3点,我们治疗了56人,后来又治疗了7人,总共治疗了63人。有42名女性和21名男性。其中8人后来死亡,包括一名12岁的女孩。我们救助了11个孩子。受的伤主要来自四肢创伤性截断。有人受了非常严重的创伤。我们试图在走廊里抢救一个已临床死亡的人,他的颅骨后部受伤,另一处伤在左胸。但抢救的尝试无济于事,病患死亡。一名女性的下巴被撕掉了。

  市三医院医务院长瓦连京娜·丘巴腾科说,他们总共治疗了60名患者:26名男性、25名女性和9名儿童。大约50名患者受了需立即治疗的严重伤势,包括骨折、断肢、出血和创伤性休克。其他人则受了轻伤,例如擦伤和瘀伤。

  市三医院外科医生兼创伤科代主任维塔利·基雷连科说,他在袭击发生后约20分钟直到次日凌晨1点左右在对患者进行治疗。患者受的伤包括爆炸造成的开放性骨折、四肢部分创伤和截断伤、头部创伤以及爆炸造成的创伤,包括皮肤烧伤。“人们的身体里有金属碎片,”他说,“我们会在可行的时候取出它们,但其中一些我们取不出。”

  克拉马托尔斯克卫生局局长安德里·佩特雷琴科表示,尽管医生们努力抢救,仍有16名患者在手术后死亡。

  许多病例非常严重,当地医院只能寄希望于稳定伤者的病情。医生和急救人员迅速组织救护车,将最紧急的病例送往克拉马托尔斯克以西的帕夫洛格勒和第聂伯罗的医院。市一医院代院长克雷克利说,在袭击发生当晚,有20辆救护车从第聂伯罗赶来,运送了最严重的伤者,包括截肢者和儿童。

  在第聂伯罗,HRW采访了六名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儿童医院治疗克拉马托尔斯克病患的医生。他们说他们治疗了16名儿童,包括10名女孩和6名男孩,以及5名年龄在18至44岁之间的成人。首批5名儿童和2名成人在袭击当天下午3点至4点左右抵达医院。有些孩子失去了肢体。第二天早上6点30分左右,又送来了11名儿童和3名成人。医院院长表示,他们当时有12张重症监护病房床位,但需要增加更多。

  HRW审查了在第聂伯罗接受治疗的患者所受伤害的28张照片,显示肢体截断、骨折和其他伤口。

  医院向HRW提供了21名患者的年龄,以及对他们所受伤害的描述:

  4岁左股骨下三分之一处开放性骨折伴碎片移位

  2岁前腹壁损伤

  26岁腰髂软组织碎片伤

  17岁左大腿中下部三分之一处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11岁创伤性脑损伤。右顶叶区开放性伤口

  13岁右大腿上三分之一处开放性伤口。右大腿上三分之一处有异物

  44岁额头开放性伤口

  10岁右胫骨下三分之一处创伤性截断。左小腿踝关节创伤性截断。史密斯彼得森截骨术:左胫骨截断。右足截断。下肢软组织枪击碎裂伤。幻肢痛。二期低血容休克

  17岁左上肢创伤性截断

  7岁右下肢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15岁腰部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9岁上肢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9岁左大腿和左肩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9岁大腿开放性伤口

  37岁大腿开放性伤口。大腿内有异物

  15岁下肢软组织开放性伤口。碎片伤口

  18岁左肘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12岁右手软组织开放性伤口

  12岁双小腿多处骨折

  7岁前腹壁开放性碎片伤口,有异物

  43岁右大腿碎片伤。开放性伤口

  

  2022年4月8日,导弹袭击后,部分受伤平民在市医院接受治疗。

  

  

  2022年4月14日,一名在导弹袭击中受伤的儿童在第聂伯罗市一家医院的儿科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

  4. “为孩子们”:报复的信息

  攻击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时使用的武器——9M79K-1弹道导弹,又名圆点-U——可以发射到距离预定目标120公里的地方。它的设计原理是造成最大的破坏影响。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导弹的火箭发动机落在火车站正门西南约50米处。其侧面用银色油漆写着俄语“为孩子们[复仇]”(За детей)。这似乎是一个报复的信息,源于俄罗斯政府一再声称,自从俄罗斯扶持的部队于2014年控制顿巴斯部分地区以来,乌克兰的炮击导致顿巴斯的俄族儿童受伤和死亡。

  袭击使用的圆点-U变体是一种集束弹药。集束弹药的设计原理是在空中打开,并在广阔区域内散布数十颗甚至数百颗子炸弹。这些武器使用时,一些子炸弹往往无法在最初撞击时爆炸,留下的哑弹可能会在数年甚至数十年内起到和地雷一样的作用。

  圆点-U的这种变体能携带50枚子炸弹。

  当导弹于4月8日接近火车站——但仍高于地面2000多米——时,其弹头(被称作9N123K)散播了50枚9N24破片子炸弹。这些炸弹中的每一颗对于未经防护暴露在外的人而言都是致命的。它们旨在伤害和杀死预定影响区域中的人员,或摧毁轻度保护的设备。

  一枚9N24子炸弹重7.4千克,携带1.45千克炸药,与一枚中型迫击炮弹的当量大致相同。子炸弹装有一个带有白丝带的四臂鳍组件,当子炸弹从弹头中弹出时会展开。

  丝带在子炸弹下落时稳定并减慢子炸弹的速度,从而增加其按照设计原则发挥作用的可能。每颗9N24子炸弹都有一枚引信,当它以25到90度的角度撞击硬表面时即会引爆,它还被设计成在从导弹弹头释放后的32—60秒内自毁。

  每颗子炸弹的主体有18个预塑形、部分预破片的金属环,在引爆时,总共产生大约316块近乎统一式样的金属碎片,每块碎片平均重7克,并以高速向各个方向扩散。这意味着配备9N123K弹头的弹道导弹在一次攻击中散播的50颗子炸弹可以产生15800块这样的预制金属碎片——它们全都是致命弹丸——再加上爆炸产生的其他金属部件的碎片。

  这些金属碎片最终刺入了在火车站候车的男女老少的身体——扯断他们的四肢,并造成致命伤口。

  

  袭击发生后,HRW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发现的9N24子炸弹的金属碎片。

  记者梅尔库洛夫在4月8日上午10点33分录制的一段视频显示,导弹的制导和推进部分在火车站正门西南约50米处着火。

  

  

  几分钟前,即上午10点22分,梅尔库洛夫在同一地区拍摄的一段视频中看不到导弹。HRW审查了总共21份照片和视频,显示了导弹击中后不久的推进和制导部分,这使得该武器得以被识别。HRW的研究人员于5月14日访问了该地点,并在照片和视频中弹药残留物所在的草地上观察到被扰乱的土壤。

  5月14—19日期间,HRW还确定了32个明显的9N24子炸弹击中并引爆的地点,包括火车站周围的地面、火车站主楼的屋顶、火车站台、附近商店之上和之外,以及车站正门东侧的停车场。HRW分析了冲击飞溅模式、残留物和碎片模式,所有这些都与9N24子炸弹的一致。

  HRW确定的32个独立的子炸弹弹着点分布于大约55000平方米的区域,大约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虽然每种子炸弹的最大杀伤范围尚不清楚,但研究人员在距离已知弹着点数十米的地方发现了嵌在钢里的子炸弹碎片。这表明一枚配备集束弹药弹头的圆点-U导弹可以在大范围内产生毁灭性影响。

  HRW审查了4月8日发布在电报上的两段视频和一张照片,显示似乎是两枚导弹发射的景象以及与陆基导弹一致的双烟痕。其中两段视频的字幕声称它们是在克拉马托尔斯克东南约100公里顿涅茨克州的沙赫乔尔斯克拍摄的,一些评论者假设它们或已显示了对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的袭击。然而,HRW对这些材料的分析证明,有关视频拍摄地点和日期的说法并非定论。

  4.1.“Задетей”

  “为顿巴斯的孩子们[复仇]”是俄罗斯和俄占区的一句流行口号,自2014年以来,俄罗斯和俄罗斯扶持的武装团体控制了顿巴斯部分地区后,它被用作战斗口号。自2022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它也被各种团体和个人使用。电报和TikTok等社交媒体上的亲俄账户多次将这一口号与俄军显然是在乌克兰发射火炮和其他弹药的图片一起发布。俄罗斯媒体还刊登了2022年2月24日起在弹药上写下这句标语的俄罗斯附属部队的照片。在全面入侵开始之际,拥有大量关注者的亲俄电报频道“渔夫”(Rybar)和“报表”(Swodki)发帖呼吁俄罗斯和俄罗斯扶持的部队在他们的装甲车上写上这句标语,以区别于乌克兰的车辆。俄军和来自“顿人共”“卢人共”军队也在炮弹和导弹上写这句标语。2022年7月,作为战争宣传活动的一部分,该口号出现在莫斯科的广告牌上。俄罗斯国防部还在其Instagram和推特的至少两条帖文中使用了该短语。

  

  2022年7月8日,@timrus._0在TikTok帐户上发布了一段导弹从车辆中发射的视频,标题为“为顿巴斯的孩子们”。

  

  2022年3月5日,俄罗斯国防部在Instagram上发布的一张图片,上面带有字母Z,并写着“为顿巴斯的孩子们!”

  

  带有字母Z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为俄罗斯!为顿巴斯的孩子们!”2022年7月19日,莫斯科市中心的国家杜马大楼前。

  

  2022年10月12日,用户@loverbanhammer的TikTok帐户上发布了一段视频,标题为“为顿巴斯死去的孩子们”。视频中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用俄语说:“为顿巴斯死去的孩子们。我们会复仇的。”

  

  2022年9月19日,用户@sekretka_v的TikTok帐户上发布了一段发射火箭弹的视频,标题为“为顿巴斯的孩子们”。

  5.俄罗斯政府的说法

  4月8日中午12点26分,俄罗斯国防部否认俄军袭击了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称这是一个“挑衅且不真实的”指控,并补充说他们当天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并未计划或执行任何“发射任务”。俄国防部随后谎称只有乌克兰军队使用圆点-U导弹。

  当天晚些时候,俄国防部在没有提供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指责乌克兰军队对火车站发动袭击,以扰乱疏散,并利用平民作“人盾”。[1]这种未经证实的说法与前文所述的乌克兰当局为促进和鼓励平民撤离所付出的不懈努力形成鲜明反差。根据国际人道法和战争法,冲突各方有义务为平民撤离积极交战区提供便利。

  4月20日,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重申了这一未经证实的说法,称对克拉马托尔斯克的袭击是乌克兰军队在“要求人们前往火车站”后实施的。拉夫罗夫似乎是想暗示,4月8日早上平民大量涌入火车站这一状况不同于往日,或者说这是乌克兰政府故意杀害乌克兰人民的计划的一部分。然而事实上在地方当局的鼓励下,数万人在上周就已开车或乘大巴前往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以逃离俄罗斯的攻势。

  HRW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支持俄罗斯的这些说法。相反,所有证据都表明是俄军向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发射了装有集束弹药的圆点-U导弹。

  2月3日,HRW向俄罗斯国防部提交了关于他们在乌克兰使用圆点导弹的问题,并询问他们声称乌克兰对这次袭击负责到底有哪些证据。在撰写本文时,我们尚未收到回复。

  5.1.俄军在乌克兰使用圆点导弹的情况

  自1989年服役以来,圆点导弹系统在俄罗斯和此前苏联的军武库中占有突出地位。该系统也一直在被,并且目前仍在被乌克兰军队使用。俄罗斯军方长期以来一直计划替换老化的系统,并在2019年宣布,它已经完成了用9K720伊斯坎德尔弹道导弹系统重新武装所有以前使用圆点导弹的导弹旅。自2022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以来,俄罗斯官员包括在3月15日给联合国安理会和4月8日给联合国大会的信中多次表示,他们的军队没有使用圆点导弹。

  

  俄罗斯常驻联合国代表瓦西里·孽编假致联合国秘书长和安理会主席的信,声称俄罗斯不使用圆点-U导弹。

  尽管如此,自2022年2月24日以来,各种消息来源都报道了俄罗斯使用该导弹系统的情况。2022年7月,一名前俄罗斯军官和亲政府评论员批评俄罗斯军方未能在卢汉斯克附近藏好圆点-U发射器,以致乌克兰军队据报将其击毁。2022年1月,《简氏战略武器年鉴》报道称,俄乌两军都拥有圆点导弹系统。多位独立调查人员还通过查看社交媒体上发布的照片和视频,记录了俄罗斯的圆点-U弹道导弹在乌克兰境内和附近的存在。

  HRW还确定了自2022年2月24日以来俄军显然是在乌克兰部署圆点导弹系统的几个地点。

  在哈尔基夫州伊久姆以北22公里处的库尼叶村,HRW发现了大量证据,表明在4月8日袭击事件发生前后,圆点导弹存在于这一俄军当时使用的设施附近。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位于圆点-U导弹120公里的射程内。在3月初到9月初的半年时间里,俄军占领了该地区。

  HRW分析了2022年4月15日拍摄的超高分辨率卫星图像,显示俄军在库尼叶附近使用的设施外的混凝土板上有几个大型矩形容器。容器的形状、大小和颜色与圆点导弹的9Ya234运输容器一致。在9月6日采集的卫星图像中,也可以看到至少12个类似运输容器。在6月29—30日上传到乌军空降突击部队司令部官方脸书页面的两段视频中,也可以在现场看到相同的容器。这些视频显示了乌克兰武装部队声称对该地点发动的袭击,那里停着许多军用车辆。HRW对卫星图像的分析证实,这次袭击发生在6月28日上午11点04分至6月29日上午11点07分之间

  

  卫星图像显示俄军在占领该地期间使用的库尼叶村一个院子的混凝土板上的圆点导弹容器。

  在4月11日记录的卫星图像上,当地看不到明显的圆点导弹容器,这是该地点卫星图像最接近4月8日的可见日期。然而,这并不能排除圆点导弹是从该地区发射,或者导弹曾存放在院子里的可能性。这些有价值的弹药不太可能在没有掩护或保护的情况下存放在外面。该村居民也向HRW描述了4月初俄罗斯在该村及其周围开展的重大军事活动,包括发射弹药。

  

  2022年6月30日在乌克兰空降突击部队的脸书帐户上发布的一段视频中,库尼叶村一个院子的混凝土板上的圆点9Ya234导弹容器。视频的内容显然是乌克兰对该地俄军发动的一次袭击。

  HRW于2023年1月10—11日访问了库尼叶现场,此时距乌克兰军队重新控制该地区大约四个月。研究人员采访了居住在该地的16人,观察到设施外混凝土板上的残留物与圆点9Ya234导弹容器一致。完好的集装箱已不在现场。一名居民和一名乌克兰官员告诉HRW,乌克兰政府已视察该地点,并将集装箱移至当地的政府设施。2022年9月6日,集装箱在现场的卫星图像上仍然可见。它们在2023年1月7日记录的图像中不再可见。2022年10月14日,盖帝图片社的摄影师卡尔·库特在HRW访问的库尼叶现场的同一块混凝土板上拍摄了至少七个9Ya234导弹容器。

  

  在20公里外伊久姆的一处乌克兰政府设施内,HRW看到那里存放着至少11个相同尺寸和颜色的集装箱。

  HRW还在库尼叶村观察到一枚圆点导弹的火箭发动机部分和多枚未爆炸的9N24子炸弹,两名居民表示,他们在一个月前亲自将这些子炸弹从它们击中的地方移到了大约一公里外。根据对残余物的分析,这枚带有集束弹药弹头的圆点导弹似乎没有正常工作。武器部分的热损坏表明火灾造成的损坏不是导弹正常运行造成的。这两位居民还说,他们在发现残骸的地方看到了五个灭火器。HRW无法核实这枚导弹是从哪里发射的。

  十几名当地居民告诉HRW,从2月底入侵的最初几天起,俄罗斯军队就已在库尼叶地区。到3月初,他们占领了发现集装箱残余物的地点。居民还描述了俄罗斯在该地区的持续军事活动,包括车辆的移动和维修,以及从村庄内部和周围发射弹药。一位居民说,该地区的发射在4月份变得更加猛烈。另外两名居民说,俄罗斯人从该地区周围的田地发射弹药,然后返回设施所在区域。“他们没有从这里发射,他们住在这里,但从周围的田野里发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子表示。

  三名居民表示,他们看到的俄罗斯车辆符合与圆点导弹系统相关的车辆,包括在某些情况下用于发射和装载导弹的车辆,以及绿色的矩形长容器。一名曾在HRW发现容器残余物的设施工作的男子说,他可以从附近的学校看到那里的俄罗斯军队。“他们不让人来这里,”他说,“他们给圆点-U上弹药、换弹药……他们在这里换弹药,然后驶入附近的田野和森林,从那里发射。我听到过无数次发射,他们会从这里开出去,发射,然后开回来。”

  综上所述,这些证据有力地表明,在克拉马托尔斯克袭击发生前后,俄军在库尼叶村周围地区拥有圆点运载火箭及与其相关的导弹运输设备和圆点导弹,而且这段时期俄军经常从库尼叶周围的阵地发动袭击。

  此外,HRW核实了2022年3月30日在白俄罗斯戈梅利地区录制并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的两段视频,进一步表明俄军拥有圆点导弹系统。其中一段视频展示了六辆9P129-1M圆点发射车。另一段视频中,在同一车队中行驶的五辆卡马兹运输车后方可以看到九个与圆点导弹运输容器一致的箱子。HRW无法独立确定这些视频的录制时间。在这两段视频中,车辆上都画有V字。7月,开源研究人员曾在由HRW确认真实的视频中发现两辆9P129-1M发射车出现在乌克兰,它们与此前车队中的两辆车相同,因为它们具有特殊的标记和迷彩图案。一辆出现在扎波罗日州的普雷亚速斯凯,另一辆出现在卢汉斯克州。

  

  [1]俄罗斯国防部在电报上发布的一份声明中说:“根据已获悉的情报,对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的袭击是由乌克兰武装部队的导弹师从该市西南45公里处的多布罗波列地区进行的。”

  6.违反战争法和明显的战争罪

  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武装冲突受国际人道法(即战争法)管辖,可以在1949年的《日内瓦公约》、《日内瓦公约第一附加议定书》和国际习惯法中找到相关内容。战争法禁止蓄意攻击平民和民用物体、攻击是不区分战斗人员和平民,以及与任何具体军事收益相比可能造成不成比例平民伤害的攻击。

  俄罗斯对拥挤的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的袭击是非法的、无差别的。铁轨和火车站会被武装部队用于军事目的,因此可以成为合法的军事目标。然而,HRW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克拉马托尔斯克站在袭击发生时被用于军事目的,或者该地区存在乌克兰军队。对没有军事目标的物体进行空袭或炮击属于无差别袭击。

  HRW审查了袭击前和袭击期间拍摄的26份视频和照片,发现车站或铁轨以西地区没有穿军装的人,也没有军用车辆或军事装备。一名袭击发生前在车站待了几周的志愿者说,他每天最多看到不超过20名军人前来送自己的家人撤离。他和车站的其他工作人员说,在袭击发生前几天,乌克兰国土卫队的一些成员正在帮助车站当局和警察协调每天要到达的数千人撤离。

  HRW发现一些证据表明,袭击发生时,车站和附近的铁路网络可能被用于最低限度的军事用途。有两人称,4月8日上午,他们在车站看到一辆火车运载着废金属,其中一人称,这似乎是“军械残留物”。火车于上午8点到达车站,并在袭击前离开,向北行驶。另一个人说,在上午10点前,他看到一列火车,大约有10节平板车厢长,上面载着“破损和损坏的军械”,包括没有车轮或履带的车辆,看起来像是废料。梅尔库洛夫于上午10点刚过拍摄,并经HRW审查的视频中看不到这列火车,只能看到一辆装有集装箱的火车。远处可以看到停着另一辆货运列车,但没有任何可见的废金属或损坏的军械。

  即使据此认定克拉马托尔斯克的车站和铁路被用于军事目的,4月8日的袭击也是非法的。攻击部队有义务采取一切可行的预防措施,以尽量减少对平民的伤害。把轰炸火车站的时间选在挤满平民乘客、家属和车站工作人员的清晨,而非不那么拥挤的深夜,这表明了对平民生命的漠视。为了攻击一些损坏的军事物资而在火车站杀死数十名平民,这很可能造成了与任何预期军事收益相比不成比例的平民生命、财产损失。

  最后,袭击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属于无差别袭击还因为所使用的武器。尽管俄罗斯和乌克兰都非禁用这些武器的2008年《集束弹药公约》缔约国,但使用它们被广泛认为是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因为它们不能区分战斗人员和平民,且未爆子炸弹会对平民造成长期危险。

  具有犯罪意图的个人严重违反战争法——无论是出于蓄意还是冲动——即属战争罪。个人也可能因企图犯下战争罪以及协助、促进、帮助或教唆战争罪而被追究刑事责任。如果军事指挥官和文职官员知道或应知道有可能会犯下战争罪,但未采取足够措施来预防或惩罚责任人,则可能会因对战争罪的指挥责任而受起诉。

  指示对平民或民用目标发动攻击,或在明知附带平民生命损失与可预期的具体、直接军事利益相比明显过多的情况下发动攻击,这是严重违反《第一附加议定书》[1]和《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2]的战争罪。在人口稠密地区使用集束弹药等无差别袭击行为是习惯国际人道法规定的战争罪。[3]

  在集束弹药袭击发生前几天,当地官员多次公开宣布从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疏散平民。使用空中监视也可以发现车站的人群。负责这次袭击的俄罗斯指挥官和相关军事单位应该知道,在4月8日袭击发生时,车站内可能有大量平民。

  HRW在5月14—24日走访火车站及周边地区期间,观察到火车站东南约350米处有一个乌克兰军事基地,以及该站以北约1公里处的另一个军事基地。目前尚不清楚4月8日这些军事基地是否就已存在。俄罗斯政府否认4月8日对克拉马托尔斯克进行过任何袭击,也没有声称是在袭击这些基地时意外袭击了火车站。

  克拉马托尔斯克袭击的非法性质、关于大量平民存在且没有重大军事目标存在的证据,以及使用设计目的本身就是无差别杀伤的武器都表明,下令和实施袭击的俄军事指挥官和人员犯下了战争罪。

  [1]《第一附加议定书》第85(3)条。

  [2]《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第8(2)(b)条。

  [3]国际红十字会,《习惯国际人道法》,第156条。

  7.哀悼死者,等待正义

  乌克兰国防部2022年4月14日称,克拉马托尔斯克火车站袭击事件造成59人死亡,其中包括7名儿童。当局后来将这一数字修改为61人遇难。根据对医院官员、停尸房工作人员、受害者亲友以及乌克兰检察官办公室和安全部门官员的采访,HRW认为至少有58名平民遇难。调查此次袭击事件的乌克兰官员告诉HRW,鉴于辨认部分遗骸的身份存在挑战,实际遇难人数可能更高。据HRW所知,遇难者均为平民。研究人员走访了四名袭击受害者的墓地。

  HRW还核实分析了99份袭击发生后不久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并将这些图像中的死伤者所在位置与发现子炸弹落点和破片飞溅的五个位置进行了比对。[1]

  大部分死者遗体被送往市三医院的主太平间。两名太平间工作人员告诉HRW,他们最初收到40具遗体,随后由一辆军用冷藏车运往第聂伯罗。在袭击发生后的10—15天内,太平间从第聂伯罗收到了8具遗体。他们都被埋葬在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墓地。据报道,另有10具遗体被运往人们前来的城镇埋葬。

  一名驾驶救护车的士兵表示,他在袭击发生后帮助将遗体运送到市三医院的太平间,并在太平间亲眼看到了从第聂伯罗运回的18具遗体。其中一具遗体是一名年轻女子,他将她的遗体抬进太平间时遇到了她的父母。这名士兵说,她的父母十分伤心,并告知说他们的一个愿望是让女儿穿着婚纱下葬,这是当地埋葬未婚年轻女性的习俗。这位年轻女子的母亲让他打电话给一家婚纱店订购礼服。他照做了,店主回答说:“您在开玩笑吗?现在是战争状态。”但当他说明情况后,店主就全都明白了。这家人才得以拿到一件婚纱。

  太平间的一名工作人员描述了她在准备埋葬这名年轻女子的遗体时遇到的困难:“她没有四肢,而且肚子被割开。她被炸成三个部分,装在两个尸袋里……我在她脸颊上撒了粉,然后把裙子盖在她身上。由于她被分成了三块,所以没法给她正常地穿上礼服。”

  阿丽娜·科瓦连科的母亲塔玛拉的遗体也被送往市三医院太平间。阿丽娜称她的母亲是一名退休的电气工程师,曾因工作出色而获奖,并在克拉马托尔斯克度过了大半生。阿丽娜说,她母亲从春天到秋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园里度过:“她喜欢种花。她有许多不同颜色的玫瑰。”

  

  2018年夏天,塔玛拉·科瓦连科在她的花园里,周围环绕着玫瑰丛。

  与4月8日袭击遇难者的许多家庭成员一样,阿丽娜无法回家安葬她的母亲。她只能请一位朋友帮忙。4月19日,塔玛拉被安葬在阿丽娜的父亲身旁。就和自这场战争开始以来出现在乌克兰各地墓园中的成千上万座其他新坟一样,她的坟墓可以通过新挖的泥土和新刷的墓牌来辨识。

  

  塔玛拉·科瓦连科的坟墓。

  和许多失去家人者一样,阿丽娜希望伸张正义。她说,这不会让她的母亲回来,但她希望追究对这次可怕袭击负责者的责任。

  [1]HRW还收到了事后来到现场的《华盛顿邮报》和法新社等新闻机构的图片。

  原文:

  https://www.hrw.org/video-photos/interactive/2023/02/21/death-at-the-station/russian-cluster-munition-attack-in-kramator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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