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个“坑”，他为何还要跳？

　　在沈阳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38岁的呆猴经营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他说，如果不考虑营收因素，自己或许做着世界上最幸福的工作。

　　32岁那年，已经在其他行业辗转10年，并结婚生子的呆猴“任性”地决定从头开始——他要奔赴异乡，从最基层的店员做起，学习经营一家书店。

　　开放日专访| 世界读书日特别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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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店店主的一天

　　2021年底，呆猴终于在家乡沈阳开了自己的书店。因为预算有限，他没能拿到最心仪的位置，只好将书店开在按摩店林立的民居门市，好在店铺的前身是个被用心装修过的酒吧，呆猴因此省下了许多装修的开支。

　　

　　呆猴的书店：80㎡，约藏有4000本书

　　“书店一天的事情不多，但比较琐碎，正常的营业时间是上午10点到晚上8点，冬天的时候到晚上6点，早上送完小朋友去幼儿园，我会回家吃个早饭收拾收拾，然后就到店里了。”呆猴租的房子就在书店对面，步行到店只要两分钟。

　　

　　呆猴步行上班

　　说起店铺的客流量，呆猴总是带些幽默的自嘲：“能拍到店里有人看书是一个不确定的随机事件，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准确来说，下午出现人类的概率会大一些，然后周末通常会坐得比较满，晚上一般没啥人，有人也是下午过来一直待着的。”

　　

　　呆猴的猫咪店员

　　上午到店后，呆猴会先整理一下卫生，然后给两只守店的猫咪铲屎、喂食，再去给经常在店门口流连的流浪狗添水。其余的时间，他会做些手头的工作，比如书店活动的策划、海报的制作，还有日常的补书，社交媒体的互动。下午的时候，他会构思一些文案，闲下来的时间就喝点茶或者咖啡，看看书。

　　

　　说到书店最大的特点，呆猴说跟自己的性格很像——比较好接近。“有客人来我一般是不会主动打招呼，说‘欢迎光临’，推荐书什么的，但如果对方需要我，我可能就会跟他聊很多。”

　　

　　呆猴认为书店和顾客间的关系很奇妙：“在书店你会自然地建立一种安全感，这好像是在其他商业体很难实现的。”有时临时有事，呆猴会放心地把店面交给熟悉的客人帮忙照看，有时甚至会出现无人顾店的情形。

　　采访当天上午，书店刚开门就到访了一位常客，客人在店里放松自如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家，快速地在角落里放下背包后，客人跑到了吧台的位置，熟练地给呆猴的猫咪喂起了食。

　　

　　客人给猫咪喂食

　　“她相当于我们书店的‘荣誉店员’，她单位离这很近，所以经常来，没事会学学习，看看书，主要是来看二肥。像她这种总来的，到店基本就是自助了，我也不用特别服务什么的。”呆猴笑着说。

　　虽说书店有明确地写出营业时间，但实际操作起来，呆猴很随意。“我一般都是客人几点走，就几点关门。前天有一对夫妻过来，说想在日本开书店，问我一些经验什么的，我们聊了很久，他们走后，我又跟一个朋友分享了这件事，差不多十点多才离开。”

　　月亮和六便士真的不可兼得吗

　　曾有人戏称——开咖啡馆、书店、民宿是杀死文艺青年的三种商业模式，对此呆猴笑着点点头，“是，我听过，还行，书店还没排第一。做书店确实很容易倒闭，但也不是一点生机都没有。”

　　开业两年多来，书店确实一直在赔钱，对此，呆猴有着自己的“三年计划”，“我是打算先做三年，看看这事能不能成，或者能不能有成的迹象，如果能看到希望，那再多投入一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呆猴为买书的客人盖书店的印章

　　开店前期投入的十多万块，还是呆猴年轻时炒股留下的钱，“接下来持续投入的钱就没有上限了，因为你要一直进书嘛。”

　　至于坚持的底气，呆猴认为有两方面：“首先，开书店的成本还相对可控，人员的话就是我和爱人，平时固定要花的就是房租、水电，还有进书的钱，所以这几年大概要花多少我心里是有数的，它不是一个无底洞；另一方面，我觉得书店如果能做好，是会有对它渴求的人群的，以沈阳的人口基数来说，还是够养一家书店的。虽然很多书店开不下去，但也有很书店通过自己的方式存活了下来，所以这不是一个必须失败的事。”

　　

　　呆猴与书友交流

　　在呆猴看来，做书店有一点特别好，就是可以收获很多可爱的书友：“有一次读书会，我聊到自己的三年计划，有个书友说‘实在不行我给你续两年’，还挺感动的，就他明知道这是个坑，但他愿意陪着你往里跳。”

　　“荒废”10年 遇到“真爱”

　　呆猴是土生土长的沈阳人，在确定开书店的梦想前，他曾在不喜欢的专业和并不热爱的行业里蹉跎了10多年。

　　

　　呆猴本专业是机械化工，是高考分数不够无奈被调剂的选择。毕业后，呆猴顺利进入一家国企工作，但工作不到一年，他的身体就发出了警报，“我那个工作的性质需要经常出差应酬，我这体格吃不太消，最后都差点胃穿孔了。”跟父母商议后，呆猴辞了职。

　　“做一个工作，我会看我这个岗位做到高层的人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我设想了下，一方面，那并不是我向往的样子，另一方面，我也干不到人家那个水平。”呆猴说。

　　

　　呆猴与出国期间最好的朋友

　　在家养身体期间，呆猴关注到了去国外农场打工赚钱的一年期项目。从小自立的呆猴在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后，告知了父母自己的决定，“可能我爸妈一直对我比较放心，就同意了，我是赶上那个项目启动的第一年，当时很好申请，也不需要花什么钱。”

　　就这样，离职后的呆猴，拿着打工签证独自在新西兰度过了一年。回国后，呆猴再次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因为不想继续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呆猴接受了家人的建议，去到桂林亲戚的酒店里打工。

　　“当时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反正都要重新开始，我就去了。在桂林我呆了6年，就是从最基本的酒店服务人员做起，工资也很低，我跟我爱人就是在酒店工作认识的，不过后来她改了行。”

　　

　　呆猴与妻子、儿子

　　说到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呆猴说是确定要开书店前，自己迷茫和蹉跎的十多年。“其实从大学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开始，时间就相当于都是废掉的，那时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都是在一个比较痛苦的状态，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会希望自己可以早点找到自己的志向，不过这都是机缘，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

　　

　　呆猴说：“如果能给到过去的自己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多读书，书中还是会有一些解答，我很喜欢毛姆的《刀锋》，我自己跟里面的主人公有很多共鸣。我想如果我能早点读到这本书的话，虽然不一定会对我人生有什么特别大的促进，但起码能帮我减轻当时的迷茫吧。”

　　32岁 也有资格从头开始

　　在桂林做酒店期间，独自在异乡的呆猴邂逅了书店。“因为也没什么当地的朋友，无聊的时候，我就常常想‘能去什么地方待会呢’，慢慢地我就接触到了书店，对书店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在参加了越来越多的书店活动后，呆猴发现自己的想法与喜好与书店十分契合，便动起了开一家书店的心思。

　　“我跟家人出去旅游，一定会去当地的书店看看，有一次去长沙，我就发现了一家很喜欢的书店，首先它很大，也很漂亮，另外当时还进行着一场作家和书店主人的对谈，现场大概有100名观众，当时我就跟我爱人说‘咱就得开一家这样的书店’。”

　　

　　

　　半年后，妻子在公众号上看到那家书店的招聘启事，她建议呆猴：“如果真的想开好书店，为什么不去学习取取经呢？”

　　难抑激动的呆猴当即写了封求职信，而且很快就得到了回复。“我跟老板说我想开一家书店，但需要在他那里学习一段时间。老板同意了，给我制订了三到五年的职业规划，期间我会在各个岗位轮岗，等到了时间后，我可以离开，也可以继续留在店里。”

　　于是，呆猴离开了生活了6年的桂林，奔赴长沙从零开始。

　　

　　36岁重回家乡开书店

　　2021年，在外兜兜转转10余年的呆猴，终于在自己36岁时，回到家乡沈阳，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独立书店。

　　“我一直都是想回来的，在外面待过你才更知道你对自己家乡的感情。有可能是讨厌，也有可能是更喜欢。在南方待得久了，我实在是太怀念沈阳灿烂的阳光和四季分明的气候了，而且东北有种特殊的人情味儿。”

　　书店的日常运营中，无处不体现着呆猴的理念。他鼓励客人先看书，再买书，如果感兴趣的书籍没有拆封，可以当场拆封。

　　

　　书店里的小黑板

　　呆猴说：“只有打开书，你才能真正跟作者对上话；很多人直接按照书单去买书，但如果你不看，你不知道这本书适不适合自己，或许就会打消你看书的积极性。

　　

　　呆猴建议书友们先从那些自己感兴趣的书入手。“比如今天你读了一本小说，你对其中的某段历史背景感兴趣，你就会顺着去找讲那段历史的书，而后，你可能又发现自己对其中某个历史人物特别感兴趣，你就可以去读读他的自传，这样就能由点及面。”

　　虽然网购图书和电子书对实体书店的冲击很大，但呆猴始终坚信书店这个物理空间存在的必要性，即使店里坐着的人并没在看书。

　　

　　“店里也有很多客人是来办公或上自习的，但只要他没影响到别人，我并不介意，我相信只要他呆在书店，总有一天他会跟书建立联系。我之前工作的书店，中午就经常有一个做手机贴膜的人进来休息，他也不看书，就是找个座位睡一会儿，按理说，他是影响店铺经营的，因为他没有带来任何消费，但后来有一天，他就买了一套《马克思资本论》，这就是环境的价值。你想，如果他没来书店午休，而是找了一家商场，那他可能就不会有机会跟书建立关系了。”

　　

　　呆猴与书友交谈

　　如今，呆猴每周都会在店里举办读书或观影类的活动，但活动的效果跟它的理想状态还有很大差距：“我自己的精力还是有限，有很多活动我在脑子里有构想，但距离实践还是有很多欠缺。”

　　目前书店的受众年龄集中在30岁左右，呆猴希望以后书店可以吸引到更多不同年纪和背景的人。

　　

　　“同样是办一场读书会，如果有不同年龄段的人参加，那讨论出来的东西一定会更加丰富。之前有一次读书会有很多女书友参加，我也是要通过那次才知道原来女性视角是那样子的。”

　　呆猴说：“有人说沈阳是文化荒漠，但我不这么认为，开了书店我知道，沈阳有很多阅读的人，只不过阅读通常是私密的，所以他们更像是一个个孤立的点，通过做书店和活动，我希望这群人可以更多地联系起来，让大家知道在这个城市，还是有很多跟自己同频的人。”

　　

　　咖啡制作新手——呆猴

　　来源：辽沈晚报（lswbwx）记者 刘洋美聪；摄影/ 吴章杰 受访者供图

　　编辑：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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