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三宅唱《惠子,凝视》 :凝视周围,也凝视自己

栏目:热点资讯  时间: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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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子,凝视》由三宅唱执导。

  近两年,当滨口龙介凭借《驾驶我的车》登上国际舞台,日本评论界便开始出现一种声音,认为日本电影已进入第三个黄金期。和滨口龙介处在同一时期的导演三宅唱,无疑是这批导演中最为独树一帜的一个。

  翻阅三宅唱的导演作品表,会发现他在电影题材的选择上差别很大,他拍过素人出演的伪纪录片、青春故事片、时代剧,甚至还拍过恐怖片。但这些电影又透露出某种相似性,一以贯之的便是导演对呈现日常生活的极大兴趣,以及对那些看似无用的事情的特殊偏爱。

  三宅唱似乎不太在意能否把一个故事讲得高潮迭起、反转不断,相反,他更痴迷于呈现生活中那些不易被发觉的琐碎细节、那些流动中的情绪,以及对节奏感的把控。有 " 日本奥斯卡 " 之称的《电影旬报》,在公布的 2022 年度十佳日本电影中,将《惠子,凝视》评为第一名。

  此外,《惠子,凝视》还入围了 2022 年柏林国际电影节奇遇单元,获得最佳影片的提名,经由和观映像引进后,《惠子,凝视》参加了第 6 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获得首映单元最受欢迎影片。

  《惠子,凝视》的故事设定在疫情期间,拍摄过程中,三宅唱一直在反思苏珊 · 桑塔格写在《重点所在》中的那句话—— " 孤独能腐蚀团结,团结则使孤独变质 ",这句话对他进入惠子的世界有很大帮助。

  三宅唱想要讲述的,无非是一个听障拳击手,在边缘化的生活中、在漫长的孤独里,如何自处、如何寻找继续下去的勇气。电影是在一阵窸窸窣窣的笔尖摩擦声中开场的,惠子正端坐在书桌前,记录当日完成的训练,接着镜头一转,来到她平日训练的拳击馆,馆中训练的人们正发出巨大的声响。

  导演三宅唱

  整部电影几乎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大量嘈杂喧嚣的环境音,这些都是在生活中极易被忽略掉的声音——脚步声、汽笛声、器物摩擦声、计时器的声音、击打沙袋的声音、风声、流水声、人与人之间讲话的声音,甚至还有独处时的呼吸声。

  对于拥有正常听力的人而言,这些声音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以至于不被察觉,然而在惠子的世界里,只有巨大的沉默。周遭的声音愈嘈杂,便愈能凸显惠子世界的寂静。作为一名听障人士,惠子没办法在拳击比赛中听到裁判的口哨、教练给予的实时指导、观众的呐喊声,甚至连自己是否赢得比赛,她都要通过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才能后知后觉。

  听觉的缺失,需要靠其他感官上的敏锐来弥补,唯有不断 " 凝视 " 周围,才能与世界产生沟通。几年前,制片人找到三宅唱,邀请他制作一部改编自小笠原惠子(日本首位职业听障拳击手)自传《不服输!》的电影。

  三宅唱很难决定是否要接受这个提议,毕竟拳击和听障都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他犹豫了很久,在做完大量的研究和准备之后,终于接下了这个项目。三宅唱一直很想拍一部 16mm 的电影,拍摄前,直觉告诉他,胶片的独特质感似乎更适合这个电影,16mm 胶片的拍摄仿佛为 " 凝视 " 的发生套上一层天然的复古滤镜。

  拳击历来是体育电影中的热门题材,仿佛有着天然的热血感,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更是不胜枚举,比如史泰龙主演的《洛奇》、马丁 · 斯科塞斯导演的《愤怒的公牛》、伊斯特伍德导演的《百万美元宝贝》,等等。

  在日本影视作品中,拳击这一元素更是屡见不鲜,《百元之恋》《坏孩子的天空》《啊,荒野》《败犬》都曾出现拳击的影子。而《惠子,凝视》却是一部反热血的电影,整部电影几乎毫无高潮可言。

  虽然在近几年的电影中,此类叙事手法并不少见,但如三宅唱一般,完全将镜头对准生活日常、呈现复杂幽微的内心世界,依旧十分独特,这也恰恰是这部电影最为高级的地方,毕竟 " 鸡汤 " 总是强调逆袭、强调反转,可在真实世界中,孤单、无奈和失败才是常态。

  在电影的结尾,惠子遇到那个曾经击倒她的对手,对方是一位来自建筑工地的女工,她朝惠子鞠了一躬,以示尊重。惠子在风中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沿着有坡度的河岸,继续长跑。以下是《新周刊》对谈三宅唱导演的实录。

  《惠子,凝视》剧照。

  没有人不怕痛,但出拳的感觉很好

  《新周刊》:为何会选择用一种反高潮、反热血的方式讲这个故事?

  三宅唱:我似乎非常自然地选择了这样的呈现方式。惠子是一个非常迷人的主人公,她在努力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是独一无二的。整部电影的拍摄过程就像和惠子展开了一场旅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和惠子一起思考这个世界,并思考她。

  《新周刊》:电影中提到 " 没有人不怕痛,但出拳的感觉很好 ",可以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吗?

  三宅唱:我非常喜欢这句话,因为它真诚而不造作。惠子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她只讲真话,从不说谎,从不隐藏自己的任何一面,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相当勇敢的人。很多时候,当我们选择坦诚地面对这个世界,却没能收获相应的理解和回应时,就会陷在一种受伤的情绪当中,撒谎便成了最好的自我保护,慢慢地,人们便会收起坦诚,逐渐变得虚伪、懦弱。但惠子不会这样,她更在意如何继续自己的热爱、如何更好地出拳,她选择直面自己的生活,不躲闪,也不辩护。

  《新周刊》:电影当中有一段很戳人的情节,惠子的弟弟跟她讲," 你可以把内心的想法讲出来 ",惠子却回答," 即便讲出来还是要一个人扛 ",你怎么看?

  三宅唱:生活中 " 讲出来还是要一个人扛 " 的情形实在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我觉得这句话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很多时候,把内心想法讲出来,选择与大家一起面对,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更多的时候,人们也会觉得没有必要,或者完全不知道该找谁沟通。对我个人而言,在电影制作过程中,我会选择前者,尽可能多地与演员和制作团队沟通。要用爱凝视周遭

  《新周刊》:作为一名听障患者,惠子除了要克服与他人沟通的障碍,还要处理内心的不安和孤单,通过电影,观众非常能共情到惠子身上坚韧、孤独又敏感的一面。作为导演,你在处理情绪和细节方面,是如何考量的?

  三宅唱:我非常欣赏惠子的扮演者岸井雪乃,她有着非常出众的表演才华以及敏锐的感受力,通过她的表演,惠子身上坚韧、孤独又敏感的一面才得以呈现。与此同时,我也为这部电影的制作团队扎实的技术功底而感到自豪,演员的演技,制作团队的灯光、构图、录音、剪辑等,这些都至关重要,电影因他们的努力,变得更有质感。

  除此之外,从我个人层面而言,我在疫情暴发初期,一直反思苏珊 · 桑塔格的那句—— "Solitude limits solidarity,solidarity corrupts solitude"(孤独能腐蚀团结,团结则使孤独变质),这句话对我很有帮助。

  《新周刊》:这部电影里是否有你的内心映照?疫情期间,你的创作是否发生变化,又受到哪些影响?

  三宅唱:我不确定这部电影里是否有我的内心映照,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会有一些映照,但我个人不希望这部电影成为我内心的一个副本。电影是在疫情期间拍摄的,影片中也有呈现疫情如何让患有听障的惠子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譬如戴着口罩,无法分辨对方的口型)。

  对我而言,疫情似乎并没有在任何层面显著改变我的想法和创作,但它似乎加重了我对死亡的认知,在拍摄现场越来越注重安全和保障,这是个不错的趋势。

  《新周刊》:在电影的结尾,惠子遇到曾经击败自己的拳手,一位来自建筑工地的女人,二人分别后,惠子迎着夕阳跑上河堤。这一段处理得十分高级,可以讲讲你是如何构思的吗?三宅唱:当我构思最后一场戏时,心里面想的是——我终于可以结束这个故事了。

  对于曾经是对手的两名女性,再次相遇的地点,无疑十分重要,对惠子而言,那个河畔对她有着重要的意义。我本人也十分喜欢那个河岸的坡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是惠子强大的内心能量外化的表现。

  《新周刊》:如何理解片名中的 " 凝视 "?对你而言,女性身上何种力量最打动你?

  三宅唱:电影中,惠子需要凝视身边的一切,同时,她也在凝视自己。我觉得在凝视之前,首先要消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和偏见,不要带着批判的眼光看待周围,要用爱凝视周遭。除此之外,还要带上探索的眼光,对未知充满好奇。

  我似乎很容易被那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幽默的人吸引,尤其是那些闪烁着智慧、具有反抗精神的幽默感。这似乎没有性别差异,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觉得女性在这一方面做得更好。

  《惠子,凝视》剧照。

  一条新鲜的活鱼

  《新周刊》:你拍摄电影时是否有一以贯之的主题?拍摄《惠子,凝视》时,哪部分最令你痴迷?

  三宅唱:电影《007 之雷霆谷》,英文名 You Only Live Twice,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喜欢能让我产生这种感受的电影,或许,这也是我拍摄电影时一贯追求的感觉。拍《惠子,凝视》时,我迷恋上了打组合拳的场景,并逐渐体会到拳击这项运动的乐趣,开始沉浸其中。

  《新周刊》: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有发生哪些好玩的事情吗?你如何在片场调动演员的情绪?

  三宅唱:我们在拳馆拍摄时,有邻居送来一条自己钓的活鱼,这是一件非常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之前我见过有人送来甜点,但是收到一条新鲜的鱼,还是第一次,真的很令人惊讶。我一直试图牢记一件事情,那就是与你打交道的并不是机器或者卡通人物,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和演员打交道,调动他们的情绪,就像寿司师傅处理活鱼一样,新鲜度至关重要,与此同时,我还相信想要调动演员出色的表演,一定要为他们创造正确的环境,环境对酝酿情绪至关重要。

  《新周刊》:你是一个喜欢即兴的人吗?还是习惯将所有的事情准备完全再开始拍摄?

  三宅唱:我觉得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我喜欢在拍摄时尝试各种新鲜事物,但为了尝试新鲜的事物,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为了尝试新事物,我们需要一个能够互相信任的环境。

  《新周刊》:你如何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又如何将这些化学反应呈现在电影当中?

  三宅唱:一部电影,同样的剧情,在不同演员的演绎下,很可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所以我在片场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深入地研究每一幕想要表达的情绪、尽可能多地拍摄想要呈现的内容,就像卢米埃尔兄弟追求的那样。

  《新周刊》:你的影视观是何时形成的?在成为导演这条道路上,是否有榜样或偶像?

  三宅唱:直到现在,我仍在研究这个问题,我似乎每拍一部电影,想法都会发生新的变化,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它是流动的。我非常喜欢演员丹泽尔 · 华盛顿,他在导演托尼 · 斯科特的两部电影《时空线索》和《危情时速》中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他们都是我的偶像。

  《新周刊》:你还会继续女性题材创作吗?有没有其他感兴趣的新锐的题材创作?

  三宅唱:我并不打算一直拍摄女性相关的题材,但我很想再次与女演员合作,讲述她们的故事。总而言之,我对未知充满渴望,想不断挑战未知领域,呈现那些未曾被发现的世界。

  《新周刊》:每个创作者身上都有特别独特的东西,你觉得自己身上最独特的地方在哪里?

  三宅唱:我觉得应该是节奏感(镜头转换的节奏、声音的节奏、行走的节奏、角色间互动的节奏,等等),换句话讲,这应该是一种对时间的把控、时间感的表达方式。

  《新周刊》:作为导演,你最想达成的成就是什么?

  三宅唱:这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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