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有鸟时，母亲就说，这是大哥托鸟捎信儿回家” 牺牲75年，他们真的有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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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重逢”。

　　75年前，济南战役拉开决战大幕，2万余将士血染沙场，5000多官兵壮烈牺牲。这些长眠于此的英烈，一个个闪光的名字，也曾是最平凡普通的百姓。他们年少时离家，从此再无音讯。家人的期待与寻找，从未停止。

　　为英雄寻找姓名，让无名烈士“有名”。2021年以来，济南市成立烈士寻亲中心，组建寻亲工作专班，率先运用DNA鉴定技术为济南战役无名烈士寻亲。此前先后七次出征，行程3.2万余公里，让68位“无名烈士”重归“有名英雄”。

　　2023年5月末，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无名烈士寻亲小组再度出征，寻亲小组第八次出征，争分夺秒，让“团圆”多一点。新黄河记者跟随其中一路寻亲小组，记录一次次告慰亲人、夙愿得偿的情景。

　　英雄功勋历史铭记，烈士英名山河不忘。今年9月24日，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将为济南战役中牺牲的寻亲成功的无名烈士举行立碑仪式。

　　山河无恙，烟火寻常，75年的等待与期盼，将梦圆英雄山。

　　牵挂

　　“这是唐文林烈士之墓，9月，我们将在这里刻上他的名字。”接过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寻亲小组工作人员递来的照片，唐文杰和唐文珊姐妹俩沉默半晌，摩挲着照片说：“大哥，找到你了。”

　　

　　（左）唐文杰，（右）唐文珊

　　5月24日，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寻亲小组来到威海市临港区山马程村，找到了烈士唐文林的妹妹们，82岁的唐文杰和76岁的唐文珊。75年前，唐文林在济南战役中牺牲，家人一直不知道他葬身何处，去年，唐文林的弟弟唐文科离世。如今，两个妹妹终于等到了大哥的消息。

　　根据原文登县革命烈士英名录记载，唐文林17岁参军。“当时我只有六七岁，只记得是父亲给哥哥报了名，后来家中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唐文杰说，唐文林是她们的大哥，在唐文杰的印象里，大哥唐文林性格温和，“脾气不孬，对我们很亲近，总是抱我们。”他们的父亲是一名老党员，在给孩子报名参军这件事上，他没有犹豫过。唐文林离家时，小妹唐文珊还未出生。“小时候还跟妈妈说，做梦会梦见大哥，在路上看见什么人，猜这会不会是大哥的样子。”

　　唐文林参军后，一直没有音信。唐文杰回忆，逢年过节，母亲想起大哥总是落泪。“想得紧了，母亲就会跑到老屋后的那棵大树前，大声喊大哥的名字。树上有鸟时，母亲就说，这是大哥托鸟捎信儿回家。”唐文杰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和同村人一起，寻找着大哥的下落。父亲也四处托人寻找。“直到有一天，父亲去了趟城里，回来后告诉我们，大哥已经牺牲了。”

　　“父母始终没能等到大哥‘回家’，这是他们一辈子的遗憾。”唐文杰拿出多年前的全家福，“照片里大哥就不在，我们念着他。”

　　

　　唐文杰全家福中只有烈士唐文林不在

　　唐文杰回到老屋，“兄弟姐妹都在老屋里出生，母亲离世后，父亲跟着她生活，老屋卖给他人。”原来，这是一座石头屋，几经转手，已经盖起水泥房。“一回到这里，就想起来小时候和哥哥在院子里玩。”她再三与寻亲小组确认立碑仪式的日期，嘱咐着妹妹记下来，一起去济南看看哥哥。

　　等待

　　等了75年，已过耄耋之年的荣风成和荣风战兄弟俩，等来了哥哥荣风恩的消息。

　　5月24日，在威海市文登区大水泊镇荣家店村，寻亲小组找到了荣风恩的二弟荣风成和三弟荣风战。根据原文登县革命烈士英名录记载，烈士荣风恩生于1929年1月，1945年10月参军，1948年在参加济南战役时牺牲。

　　参军，是荣风恩自己的决定。荣风成回忆道，八九岁时，哥哥带着他在地里干活，身边参军的人不少，哥哥也动了心思。报名后，他匆匆和家人告别，此后再未归家。

　　

　　烈士荣风恩的弟弟荣风成

　　回想起小时候，荣风成说，有一年下大雨，地里涝，大哥让他站在地里干农活，“我体重轻，不会陷到泥里。”侄子荣勇平在一旁笑着说，“我大伯可能小时候有点爱玩闹，他们兄弟几个感情很好。”

　　荣风恩的父亲是一名支前民工，抬过担架。荣风恩与三弟荣风战长得像，他念过书，是一名排长，牺牲时年仅19岁。那时候，他的父亲还没回家，一家人焦急地等待着荣风恩的消息。直到后来，收到前方的信件，荣风恩在战场上牺牲。此后，逢年过节，荣风恩的家人总为他摆上一盘饺子。说到这，荣风成忍不住落泪，“想他，真想他，这是我的亲兄弟。”

　　75年后，烈士荣风恩终于“回家”。“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有找到大哥的一天。”荣风成和荣风战兄弟俩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夙愿

　　1948年，宋玉隆在济南战役中牺牲，年仅20岁。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家人一直以为他失踪了，后继无人，只能选择过继。

　　5月25日，寻亲小组在威海市乳山城区办东耿家村找到了宋玉隆的侄子宋文考，此前，他从未听说过家中有一位叔叔。在村民宋文刚提供的宋家家谱中，宋文考找到了答案。

　　

　　宋文考（右）

　　据宋家家谱记载，宋文考的父亲宋裕东（“裕”同“玉”）是宋孟坤的继子。“村里的老人讲，宋孟坤是在儿子宋玉隆失踪后，将兄弟的儿子过继到自家。”在宋文考的记忆中，老一辈没有告诉过他叔叔的故事。“叔叔是一名英雄，家谱里一定要加上他的名字。”

　　

　　宋家家谱

　　从此，烈士宋玉隆的名字深深刻在宋家人的心里，他不再是老一辈人记忆里失踪的孩子。宋文考说，这或许是长辈们一直埋在心底，未能说出口的心愿。“我一定会去济南，给叔叔扫墓。”

　　寻亲小组在威海乳山市海阳所镇姜格庄找到姜民丰时，他寻找大爷姜聚成已经很多年，在此之前，他的父亲姜聚盛等待了六十年。

　　

　　姜民丰

　　根据原乳山县革命烈士英名录，烈士姜聚成生于1930年4月，1947年6月参军，1948年在参加济南战役时牺牲。姜聚盛比姜聚成小两岁，兄弟俩感情很深。“十五岁时，我父亲送大爷参军，父亲说，大爷当时戴着大红花，高大，是个猛汉。”在姜民丰的记忆里，父亲总是重复着与大爷姜聚成在一起最后的场景。

　　姜聚盛从未停止过寻找哥哥的踪迹，直至离世前，将未达成的心愿托付给儿子姜民丰。终于，在寻亲小组的努力下，姜民丰替父亲完成心愿。他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远在东北的兄长，这也是全家人的夙愿。

　　“重逢”

　　1946年，肖乾增参军入伍，同年，儿子肖夕国出生，他回家匆匆看了一眼就赶回部队。此后，父子再未相见。两年后，肖乾增在济南战役中牺牲。

　　5月26日，在威海市荣成滕家镇大章村，寻亲小组找到肖夕国，带来了他的父亲肖乾增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父亲的烈士证明书，这里面夹着父亲唯一的照片。这原是一张父亲与朋友们的合照，后来从合照中剪下来，保留至今。

　　

　　肖夕国

　　肖夕国谈起父母，当年的苦难涌上心头。“父亲离开后，母亲独自照看我，六岁时，母亲离世，从此无父无母。爷爷又照顾了我几年，后来到姑姑家，姑姑和姑父一直看顾着我。”他将父亲和姑父的照片放在一起，“一个生了我，一个养大我。”在母亲的墓前，肖夕国念叨着：“母亲，父亲走后您总是哭，这回可找到父亲在哪了，我会去济南祭拜父亲的，放心吧。”

　　威海市荣成滕家镇大章村的退休教师、文史资料员肖永兴老人介绍，大章村有24名烈士，其中有4名烈士在济南战役中牺牲。他们的名字是肖乾增、肖证模、肖辉孟、肖俊模。这是一个英雄的村落。

　　烽火连天的岁月中，长眠的烈士未能留下姓名。2021年以来，济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无名烈士寻亲小组争分夺秒，为“无名”烈士寻找姓名。每一次成功的背后，都是大量的走访比对工作。5月末，记者在跟随寻亲小组寻找烈士家人的路途中，遇见了几位还在等待消息的村民，他们的家人也在战争年代参军后失踪，他们从未停止过寻找。寻亲小组将信息记录下后，带回济南进行比对。希望下一次，能带来好消息。

　　青山埋忠骨，后人念英魂。在寻亲小组的奔走中，英雄找到了“回家路”。亲人一代代寻找的脚步也从未停下。身份信息在技术比对中逐渐清晰，空白的墓碑终能刻下姓名。75年后，“无名”烈士终于有了名字，与家人“重逢”。

　　新黄河记者：刘瑾阳

　　编辑：韩璐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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