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的忠廉精神及其当代启示

　　桑东辉

　　追本溯源，忠廉观念最早出现在《吕氏春秋?忠廉》中。在《吕氏春秋》看来，做臣子的要既忠且廉，忠廉一体。作为一位对维护国家统一、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周恩来语），冼夫人身上不仅具有爱国之忠，也有清正之廉，体现了传统忠廉精神。

　　一、冼夫人之忠的主要特征

　　自古人们就称颂冼夫人是忠君爱国的典范，那么，冼夫人的忠有哪些特色呢？

　　1、扬公忠摒私忠，倡大忠而弃小忠

　　对于传统忠德，早在先秦时期思想家们就对其内涵进行了深刻辨析，如《荀子》将忠分为大忠、次忠和下忠，《韩非子》也将忠分为大忠和小忠，认为“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韩非子?十过》）。所谓大忠就是相对于私忠的公忠，如果说忠君是私忠的话，那么忠于国家则无疑是大忠。冼夫人生前历事梁、陈、隋三朝，如果从臣子绝对忠君的角度讲，冼夫人并非忠于一家一姓的从一而忠者，但从维护国家统一的角度讲，冼夫人无疑是超越狭隘忠君的大忠典型。当侯景之乱、萧梁危坠时，冼夫人与陈霸先会于灨石，全力支持其平叛，并帮助陈霸先剿灭反叛的高州刺使李迁仕，为陈北上远征解除了后顾之忧。当隋朝灭陈时，岭南因消息阻隔，不辨真伪，故“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保境安民”（《隋书?列女传》，以下凡未注明出处者皆出于此）。当隋朝官员前来谕降时，冼夫人以未见陈主印信为由而守土拒降。直到隋朝出示陈后主的书信和扶南犀杖、兵符等证物后，忠于陈国的冼夫人才确信陈朝已亡的事实，并率岭南军民归顺大隋，为国家统一做出了贡献。由此可见，“冼夫人的忠君观念是没有愚忠内涵的忠君观念，是与俚族文化的质直尚信传统结合在一起的，有着自己民族特色的忠君观念”。这也体现了冼夫人的忠是忠于国家的公忠、大忠，而非忠于一家一姓的私忠、小忠。

　　2、强化大局意识，维护大一统格局

　　在古代，由于交通不便，且挟五岭地势之利，岭南地区相对闭塞，适合割据，早在秦汉时期就有赵佗在此建立南越国。但“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的冼夫人却从来没有搞割据，闹分裂，而是从维护大局出发，坚决支持朝廷的大一统。不但不搞割据，当在冼夫人的善导和感召下，得到“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洞”后，她还积极建言朝廷在海南设置崖州，加以有效管理。“以后历经隋唐以迄宋、元、明、清，在海南岛不论是设郡或置州改府（琼州府）都统属中央政权治辖下的行政区域或政治组织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冼夫人生活在中国由割据战乱向统一过渡的历史时期，经历了梁、陈、隋三朝。虽处必割据之地，逢南北对峙之乱世，然冼夫人始终坚持服从中央政权，多次参与剿灭有割据野心的李迁仕、欧阳纥、王仲宣等反叛势力，维护了国家统一。也正是有冼夫人定下的这一基本原则，其后人才能始终坚守维护统一的红线，比如其孙冯盎在隋末唐初的乱世以及唐初被人进谗言时，都绝不反叛，维护了大一统局面。冼夫人身后，从南朝、隋唐到宋元明清的一千五百多年间，除了五代十国乱世时短暂的南汉国外，岭南地区几乎没有出现过地方割据，这些都得益于冼夫人定下的忠于朝廷、一心不贰的政治规矩。应该说，岭南地区始终臣服于中央政权，冼夫人功不可没。

　　3、促进民族融合，消弭民族间冲突

　　在历史上，岭南是所谓的百越地区，民族众多，社会生产力和经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文化较为落后和野蛮，民族间彼此掳掠和仇杀较为频繁，所谓“越人之俗，好相攻击”。冼夫人反对民族间无休止的争斗和仇杀。作为宗族势力强大的俚人首领，一向“贤明，多筹略”的冼夫人不仅“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而且极力规谏“恃其富强，侵掠旁郡，岭表苦之”的其兄——南梁州刺史冼挺不要再行侵伐和杀戮，努力调和俚獠等民族间的冲突，收到了“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洞”的效果。嫁给高凉太守汉人冯宝后，冼夫人更致力于调和汉人与百越民族的矛盾，解决了汉人官员在岭南“号令不行”的痼疾，收到了“政令有序，人莫敢违”的效果。在处理民族关系问题上，冼夫人始终坚持公正廉明，从不偏袒亲族，护短俚人，而是致力于维护各民族利益，忠于中华民族共同利益，为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做出了积极贡献。

　　二、冼夫人之廉的主要表现

　　在冼夫人身上不仅蕴含着丰富的忠德精神，而且表现出清正廉洁的风范。

　　1、爱民如子

　　冼夫人作为地方酋豪，虽只有一些虚封的头衔而无实际官职，但因其夫、子、孙世代为地方守吏，且自己为百越民众衷心爱戴的“圣母”，实为岭南一带真正有影响力的领导者。冼夫人的清廉首先表现在以民为本的爱民利民上。有研究者将冼夫人的“为民观”归纳总结为平叛戡乱，保境安民；以民为本，抚慰亡叛；汉俚融合，事民归顺；开启民智，使民从礼；发展生产，使民富裕；承教继志，忠国爱民等六个方面。应该说，这个归纳总结已经很完善了，基本涵盖了冼夫人爱民利民思想的主要内容。但在这里，我还想补充一点，即冼夫人“为民观”中还有非常重要的、与廉政建设息息相关的一点，那就是为民请命，反腐肃贪。当朝廷任命的番州总管赵讷贪虐无度，惹得民怨沸腾，俚獠人民纷纷亡叛时，冼夫人勇敢地站了出来，派长史张融上书朝廷，为民请命，请求朝廷惩处地方贪官，还地方政治以清明。

　　2、大义灭亲

　　在大是大非面前，冼夫人大义灭亲。当广州刺史欧阳纥扣留其子冯仆，胁迫其一起反叛时，冼夫人让人答复冯仆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辄负国家”，为了国家利益，不顾亲生儿子的安危，毅然勒兵据守。当王仲宣反叛时，冼夫人因为孙子冯暄与叛将陈佛智有旧而迟延不进，毅然将其下狱纠治，改派另一个孙子冯盎领兵配合隋将韦洸平叛。冼夫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仅对自己的儿子、孙子勇于大义灭亲，而且在处理纠纷方面，也敢于刀刃向内，时时训诫子孙，约束族人，所谓“诫约本宗，使从民礼”。冼夫人与丈夫高凉太守冯宝共决辞讼时，对犯法的俚人，即便是担任首领的亲族，也一样不徇私情，所谓“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舍纵”，做到了清正廉明，秉公执法。

　　3、反腐倡廉

　　冼夫人不仅自己清廉，要求宗族首领廉政爱民，而且对贪官污吏的贪腐行为深恶痛绝，乃至于中央政权派来的官员出现贪鄙行为，冼夫人也敢于大胆斗争，通过正当渠道反腐。前文提到隋番州总管赵讷贪腐之事，导致俚獠人民不堪其贪婪苛虐，“多有亡叛”。在与赵讷腐败行为做斗争时，冼夫人没有采取边远民族地区酋豪一贯的招纳亡叛、攻杀地方官吏的私力救济方式，而是依靠公力救济，坚守依法反腐的底线，派长史张融赴京给天子“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指出像赵讷这样的贪官“不可以招怀远人”，不宜在岭南为官。朝廷非常重视冼夫人反映的情况，派人审问查核赵讷的问题，“得其赃贿”，依法予以严惩。随后，冼夫人奉诏“招慰亡叛”，“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冼夫人的依法反腐维护了朝廷的权威，为地方反腐斗争做出了很好的示范。

　　三、冼夫人的忠廉家风

　　作为一个向慕儒家文化、积极汉化的百越民族英雄，冼夫人还非常注重家风建设，采取一切方式，在宗族中营造忠廉为本的良好家风。

　　1、一心为国，忠孝传家

　　冼夫人一再谆谆告诫子孙：“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也，愿汝皆思念之。”在冼夫人看来，只有忠于朝廷，维护国家统一，才能保境安民，使族人少罹战火兵燹，在乱世中生存。也正是由于冼夫人坚持忠孝传家，一心为国，不仅维护了岭南一带的政治稳定和百越、汉族各民族的安居乐业，也使得家族得以延续和昌盛。事实上，冼夫人的政治远见不仅帮助丈夫冯宝始终站在正确的一方，而且使得被扣为人质的幼子冯仆逢凶化吉，使迁延纵敌、沦为阶下囚的孙子冯暄免受罪责。尽管冼夫人以“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辄负国家”而不顾冯仆安危发兵进击欧阳纥。但战后，寸功未立的冯仆还是凭借冼夫人之功而被封为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平定王仲宣反叛后，隋文帝不仅追赠冯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敕封冼夫人为谯国夫人，给予其开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便宜行事等特权，任命其有功之孙冯盎为高州刺史，而且还对因“迟留不进”被羁押于州狱中的有罪之孙冯暄给予宽大，还任命其为罗州刺史。

　　2、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冼夫人的一生始终恪守忠廉原则，表现出既忠且廉的本色。她不贪财，不以富贵为荣，示人以廉，教子以忠。不仅言传，而且身教。按照隋文帝诏书中关于“夫人宜训导子孙，敦崇礼教，遵奉朝化，以副朕心”的精神，冼夫人每逢年节都要将历代朝廷赏赐之物陈列于厅堂之上。她此举并非是炫耀荣华富贵，而旨在教化子孙，她那句“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的家训就是年节时期所谆谆教诲的。冼夫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不仅一颗赤心忠于国家、忠于朝廷，而且重义轻利，以身作则。面对俚人“土俗不爱骨肉而贪宝货及牛犊”、“重贿轻死,惟富为雄……父子别业,父贫,乃有质身于子”（《隋书?地理志》）等陋习，冼夫人以自己不贪财、不恋富的实际行动，坚守了忠廉底线，将毕生精力用来维护国家统一、促进民族和谐、保障民生福祉。

　　3、文化自信，伦理认同

　　冼夫人之所以能有超凡的政治远见和高度的政治站位，主要得益于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和吸收，得益于其坚持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得益于其对忠孝、廉洁等传统美德的伦理认同。清人崔翼周在为冼夫人庙题写的碑铭中提到冼夫人“解环质佩，善读阃外春秋”。冼夫人不仅积极支持汉族官吏“建城邑，开设学校”，而且积极帮助汉族知识分子在岭南俚獠中推行儒家道德教化，所谓“能礼义威信于俗，吸引文华士相与为诗，蛮中化之”收到了“才贤辈出，科甲蝉联，彬彬然埒于中土”的良好效果。儒家教化带来了伦理认同，潜移默化地消弭了百越各民族之间以及汉族与百越诸族之间的争斗和掳掠，缓和了民族矛盾和宗族仇杀，“自是溪洞之间，乐樵苏而不罹锋镝者数十年”。

　　四、冼夫人忠廉精神的当代启示

　　冼夫人忠廉精神不仅在古代社会对稳定岭南地区局势、促进百越各族人民经济、文化发展、维护国家统一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今天，仍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和现实启示。

　　1、对铸牢爱国主义观念的启示

　　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冼夫人文化”的主要特征是忠。用现在的话说，“爱国主义是‘冼夫人文化’精神核心”。在推进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过程中，“传统忠德中公忠体国的社稷观念可转换为爱国主义”。今天，我们要继承冼夫人为了国家的统一，劝说丈夫冯宝“厚资”陈霸先平叛的忠于社稷、毁家纾难精神，继承冼夫人为了平叛，不顾被当做人质的儿子安危那种舍小家为国家的牺牲精神。通过高扬冼夫人文化，继承发扬其“情在奉国，深识正理”的爱国主义精神，为维护国家民族利益，为了祖国的早日统一而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甚至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

　　2、对强化清廉奉公操守的启示

　　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那样，“冼夫人的廉政思想和廉政实践，是一份宝贵的历史遗产”（陈情表南方论刊），我们今天弘扬冼夫人精神，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继承和发扬冼夫人清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廉洁自律意识和敢于与腐败现象作斗争的反腐倡廉精神。概言之，就是不仅要加强领导干部对个人、对子女、对亲属的自我约束意识，筑牢廉洁自律防线，而且还要始终绷紧反腐倡廉这根神经，对腐败苗头和贪腐行为要及时发现，坚决斗争，绝不姑息纵容，运用政治手段、法律手段等与腐败现象斗争到底，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良好氛围。

　　3、对树立执政为民精神的启示

　　冼夫人的忠廉思想最终都落在爱民利民上，她的嫉恶如仇、反腐倡廉是为民请命，而且其爱国精神也是“奠基于爱民的基础上”。要继承冼夫人爱民利民精神，强化“以人民为中心”的宗旨意识、公仆意识，树立执政为民理念，把忠廉思想和家风建设融入领导干部廉政建设中去。

　　4、对增强四个自信意识的启示

　　作为俚人首领，冼夫人致力于维护国家统一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向心力和传统文化的强大魅力。当今，学习继承冼夫人文化有利于进一步坚定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对强化中国传统文化的伦理认同，夯实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历史借鉴意义和现实指导意义。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