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钟情
1.玩脱
“Hi!”
从这一个这几年开始流行的问候语开始,花去软件后台不到二十个字节的数据,右手大拇指的关节转动不过十次,林光鲜便约定了一个女人。自有记录以来,这是他单身后第一百二十六次跟一个只知道昵称的陌生女人共度一夜。
时针刚刚摆到下午6点,城市的天就已经黑到完全可以进行露天野战了。如此的天时以及各大酒店明中暗中制造的地利,让这个季节的人合率急剧攀升。马路上成群结队的车辆流窜交织,它们的尾灯甩出红色光条,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欲望之网,每过去十辆车,就能从其中三辆的窗口闻到一股子咸湿的荷尔蒙味。
甩上了车门,微信昵称“倚天剑”的林光鲜和微信昵称“黑龙潭”的张女士在希尔顿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口碰了面。他们借助悬挂在大堂中央的巨大吊灯射出来的光,当面验货。
林光鲜穿一条紧身牛仔裤披一件机车夹克,显出他人高马大肩宽臀圆,下流点也可以说是前凸后翘。那件威风的夹克特别适合他,让他看起来好像胯下真的停着一辆哈雷。有些人穿起来就没有他那么飒,一不小心就会变得跟刚从皮料厂偷了一件成衣出来显摆的制衣工一样。除此之外,林光鲜银行理财部经理身份赋予他一撮唬人的成熟稳重气质,把他那颗长得比花椰菜还畸形膨胀的花心给掩饰了起来,因此乍看下来算是个男神级别的极品。而他对面的张女士三十多岁,从见了面之后,就一直在那偷偷调整自己的肩带。她上半身扭来扭去显得特别不自在,应该是为了这场床上之约特意买了紧凑的新胸围。嘴上那一大片口红,眼睛上那一丛假睫毛,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结婚之后关在家里好几年,如今终于有机会逃出来透透气吐吐露的婚界女流氓。
双方各自一番检视下来,张女士对林光鲜自然非常满意,无话可说。而林光鲜对女人向来都是大小通吃,触类旁通。两人点头致意,均表示成交,然后便相视一笑携手旋转进酒店大堂。
他们即将奋战一夜的战场位于希尔顿酒店的顶层,是一套规格上乘的总统套房,一晚要价38888元。他们将在一张从印度迈索尔邦运来的小叶紫檀木床上滚一张产自中东埃及的金丝羊毛床单。这将是林光鲜有史以来最奢华一射,而且全部由张女士买单。林光鲜踩在酒店软绵绵的地毯上,暗自为自己加油鼓劲,希望不要辜负张女士如此大手笔的信任才好。
其实张女士也不是什么身家显赫的富婆,这个总统套房是靠她和她老公两人多年刷卡消费积攒下来的积分以及好不容易获得的信用卡VIP 身份换来的活动奖品。
在微信上腻歪的时候,张女士曾对林光鲜说,她本来是决心做一个贤妻良母,一心一意伺候自己老公的,但就是因为突然间得了这么个大奖,和老公去睡吧?熟门熟路的没什么意思,显得浪费,因此才想到找个陌生男人出来,从肉欲上和物质上都奢侈一把。林光鲜心想张女士真是会为自己的放纵找借口,打了个鄙夷的表情要发,又想到这么一个大奖,张女士得残废多少只手才能刷出来啊,她又不是千手观音,劳动人民罢了,犒劳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张女士从坤包里掏出银行卡交予酒店前台办理兑换手续。前台美女非常职业地一手擎着银行卡,一手咔嚓咔嚓操作电脑,紧盯着屏幕片刻,一拧眉,然后迅速调整表情非常优雅地转头冲张女士笑出六颗牙齿:“不好意思,张女士,请问您这是副卡吗?”
“是啊……”张女士不明就里地回答。
“哦,那非常抱歉了张女士,是这样,您这张卡里的免费总统套房已经在两分钟之前兑换过了。”
“什么?不可能吧……”张女士踮起脚把手肘撑在柜台上,奋力凑到电脑跟前看出了什么情况。前台美女依旧微笑着,一手将她的脑袋推开:“张女士请不要这样。”一手迎向远处的休息区:“在那边大厅,有一位刘先生,是他刚刚兑换的,用的是您这张银行卡的主卡。”
林光鲜和张女士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休息大厅里琴声悠扬,好几个衣装雅致的客人窝在各自的沙发里捉对闲聊。其中一张欧式布艺沙发上坐了一个身材魁梧但是肌肉垮散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和与他同坐的一个年轻女人喝着咖啡,那女人身材娇俏,扎了条马尾,穿着一件剪裁干练的嫩黄色小裙子,看起来比刘先生要年轻不少。刘先生表情生动,似乎在高谈阔论着什么,他的手一下挥舞在天上,落下时装作不小心划过那女人的肩膀,然后假装绅士地贴过去道歉,又趁机摸了下腰。
“你爷个奶奶!这个臭不要脸的!”张女士双目圆睁爆喝一声,把林光鲜和那个美女前台吓了一哆嗦。说着她就跟炸了毛的母鸡一样迈开大腿冲将过去,甩起她那个布满铆钉的坤包,流星锤的即视感。林光鲜见形势不对,一路跟上去想拉住她没拉住,啪!一声七星级的脆响响彻五星级的大厅。
张女士一坤包甩在刘先生脑袋上,感觉就像是刘先生在东北菜馆点了一盘名叫“拍刘先生”的菜,张女士气势汹汹地给他端上来。刘先生翘在右脚上的左脚悬定在半空,转头一看,脸也跟黄瓜似地绿了。张女士张开血盆大嘴朝他尖叫:“臭不要脸的,你不是今天要去石家庄出差吗?”刘先生端着撒空了的咖啡杯,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珠子一偏看到了林光鲜。他指着林光鲜也“操”,“先别说这个,你跟这个男的在这里干什么?”
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张女士和刘先生这对平价夫妻带着各自的幽会对象来酒店办事,他们分别使用信用卡的主卡和副卡兑换同一个总统套房大奖,因而互相露了马脚。而事情的后续是这样的:在豪华得一塌糊涂的希尔顿酒店大厅,在激昂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伴奏下,在北到北爱尔兰、南至南非的各国住客眼皮子底下,他们上演了全武行家暴,进行了激烈的斗殴。张女士一脚踢翻欧式布艺沙发,刘先生一把推倒铁艺咖啡桌;张女士爬上石雕喷泉搬起喷泉顶上的大理石球将酒店地板砖砸了个惨碎,刘先生甩起张女士的手提包挂到了水晶吊灯的枝桠上,被击落的水晶球冰雹似地撒了下来……大闹了十多分钟之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保安四面包抄过来,他们俩又尖叫着扭打到了养日本锦鲤的水池里,像两头得了狂犬病的北极熊,破坏力实在惊人。
如果这是一部动作题材的小说的话,我想这里就完全可以算做全书的高潮,什么血浆爆溅、惊险刺激,绝对是够了,立马杀青停笔,冲到销售排行榜完全小case。一旁观战的林光鲜简直吓尿了,他和刘先生带来的那个扎马尾的女人隔空相望面面相觑,脸上全都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黑线。女人轻轻把自己手中的来不及喝完的咖啡放在了咖啡桌没有被推倒前所在的地板上,然后缓缓向林光鲜所躲的柱子后面靠近。她半掩着羞得通红的脸,弱弱地对林光鲜说:“太可怕了……他跟我说他是单身的。”
她吐了吐舌头。逆光中,女人的马尾发梢微微凌乱,脸上的因为发烫而翘起的汗毛带给她一丝真实的性感。林光鲜见她这一副怂美怂美、不知所措的样子,莫名其妙地笑了。马尾女人也意识到此情此景的滑稽,跟着笑起来,用手推了林光鲜一把,又用手拢了拢马尾:“诶……那个……我们要不要先撤?”
林光鲜看见女人手心里捏着一张卡,抽过来一看,就是那个总统套房的房卡。林光鲜偷偷观察了一下张女士和刘先生的战况,他们俩正想办法突破保安的阻挠,大有打出一个传奇的态势。林光鲜扭过头来甩了甩手中的卡试探性地问马尾女人:“这张卡……见者有份吧。我看……他们也用不着了,我们要不要……”
马尾女人愣了愣,上下打量着林光鲜。从她的眼睛中,林光鲜读出来一丝讶异,一丝羞涩,也有一丝惊喜。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拿手指轻轻碰着旁边光滑清凉的大理石柱子。林光鲜看得出来,她绝对是同意了。
在满脸血污的张女士和刘先生终于被一群保安架出去的同时,林光鲜拉着马尾女人的手走进了客梯。电梯门刚关上,林光鲜便迫不及待地搂住马尾女人的腰,然后深吻下去,马尾女人刚开始还有些犹豫,林光鲜顺便做了下自我介绍:“hi,我是林光鲜。”马尾女人听了,呜呜着慢慢敞开胸怀积极地回应,终于抽空撇了一下脸露出嘴巴,满脸绯红地跟林光鲜补了声招呼:“hi,我叫李小赞。”
2.林光鲜
年龄:29;身高:180;前女友:1个;一次性床伴:126个。
6年前,林光鲜从一个二线城市里位于开发区的非著名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市,低到尘埃里,藏在人群中,与几百万年轻人一起诚惶诚恐地接受这个城市在资源上提供的小恩小惠,常常被当做某种会破坏本地生态的外来生物。因此,他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个人诉求,比如尊重,以及女人。那会儿他认为所有的女人,不管女神还是屌丝,都来自高于自己的另一个阶层。她们的一个再小的要求,都需要自己大动一次筋骨才能够满足。那时候他常常恐惧,恐惧自己和一个女人去宾馆开房,非要关灯之后才敢撕开保险套的包装,因为那是一个他刚刚消费得起的低端牌子。而实际上,他更恐惧的是根本没有女人愿意给他撕开保险套的机会。那时候,他整天忙于去习惯自己的渺小,因此他绝对想不到,不过短短几年之后,自己居然有胆量死皮赖脸地从灯红酒绿的城市手里撬过来一个又一个女人,放任自己的欲望,去索取,甚至掠夺,而不用担心有人把他踢出局。
林光鲜堕落人生的起始源于他失败的初恋,而腐败生活的发祥地则是他所住的小区。
城东8090寓,那天晚上下着雪。林光鲜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依旧在为初恋当初的背叛而伤神。他已经在城市呆了两年,赚钱两年,还贷两年,自认不再是一只感情上的幼雏,然而他发现,随着自己对爱情的理解越来越透彻,年少时爱情上的挫折给他的痛苦并不会变少而是越来越多。就像一个才智突飞猛涨的侦探,挖掘多年前的悬案,总是发现一个又一个当时难以察觉现在难以接受的真相。他意识到,当年初恋的出轨,不是因为自己不够爱她,而是因为爱情里面,本来就是好人少,坏人多。
那一晚,林光鲜第一次注册了以“约”闻名的社交软件。他刚把自己的照片设为头像,便收到一个附近的人打来的招呼,跟他相隔0.01km。那人说你好帅哥,林光鲜犹豫了半天,哆哆嗦嗦发了个笑脸表情过去,马上便引来那人连番的照片轰炸,张张到肉,把林光鲜给惊着了。对方的照片ps 过,粗粗看来长得跟初恋有些相似,细细看来似乎又更漂亮一些。况且这人还比初恋在乎自己,尽管是肉体上的上赶子,但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某些尊严回到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对方把自己的房号发了过来,3-508,利利索索一串数字,没有多余的废话。下雪天冷,林光鲜咬咬牙从被窝里钻出来,郑重其事地换上了平时上班才穿的那套西装,还打了摩丝,擦亮了皮鞋。那时的他觉得穿正式一点是对过夜对象一种尊重。然后他翻出了行李箱底半盒没用完的避孕套,那还是当年在大学和初恋半夜三更捂着脸去学校侧门口的免费保险套发放箱里取的。
顶着午夜的风雪,踩着滑溜溜的已经变成冰面的雪地,林光鲜踉跄了好几次才走进对面单元楼。他带着一身狼狈与兴奋像个业务员一样有礼貌地敲开了508的门。照片里的女人顶着一副素颜来迎接他,仔细看清楚她的脸,林光鲜当场傻眼。这女人不就是他的初恋么?分手几年,初恋出落得更加靓丽高挑,气质也变得更冷冽些了。林光鲜非常尴尬,更多的是愤怒,尤其是他发现初恋似乎没有认出他来之后。林光鲜当即主动相认,然而初恋没有像林光鲜想象中的那样立马掩面无地自容,而是捂着嘴嗤笑一声,说:瞧你这一身,穿的都是些什么呀!都毕业这么久了,怎么还像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么鲁?!她说这句话的语气,跟当年说分手时没有任何区别。林光鲜觉得浑身不对劲,他跟泡了水的机器人一样,每条肌肉都很僵硬,肌肉组合出来的表情却很丰富。初恋见他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尴尬?嗨,咱们之间那些打打骂骂都是哪年月的破事儿了,再见面,我们都算是新人,今晚就是玩一下,我不介意,你OK?初恋说着就把门让开了。林光鲜插在口袋里的手把那几片古老的避孕套捏得咯咯作响。终于,他扯开领带,推了一把初恋,气冲冲地进了初恋的房间。
那天晚上之后,林光鲜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抗拒自己的欲望,铁了心要与初恋相忘于情色江湖。他开始疯狂地经营各种社交软件,研究勾搭技巧,甚至挖掘了全新的约人方式,那就是上招聘网站,里面女人提供的照片全都素颜,而且生活水准、性情爱好一目了然。
继初恋之后,林光鲜约的第二个女人与他相距0.05km,等方圆0.05km 范围内再找不到新面孔之后,他又将距离刷到1.1km,就这样,越约越远,好像病毒侵蚀攻城略地一般。到如今,他已经约出了城区,直抵六环外了,以至于每次打开软件之后,他都要不停往下刷新,拉出好长的屏才能找到一个新人。
好在这个城市向来擅长吐故纳新,每年几百万人来来去去,不至于让这片激情的土地荒芜。然而约了这么些年下来,林光鲜倒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某个位置在逐年荒芜,他身体的活跃,本质上是一种麻木。有一个表现是,他对上床对象的要求越来越放水,他已经不指望约来的女人的身体能激起他多少澎湃的心潮,只求漫长的晚上有个可供安息的地方,随便在哪里。这种放逐式的夜生活,带给林光鲜某种心里上的填补和慰藉,久而久之,便也就成了他的心瘾,或者说是惯性。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城市一直存在着一具让林光鲜着迷的身体。
事实上,那是一具林光鲜所混迹的圈子里的男人都魂牵梦绕的身体,它属于传说中的“空”。
坊间流传,“空”的身体仿佛天生带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有关于此的佐证是她至今保持着的一个记录:位列各年地铁骚扰案受害者名单榜首。与她有关的笔录卷宗就存在地铁安保总办公室的档案柜里,垒起来相当可观,常常溢出柜子。总办的人看不下去,常常用来垫在桌子上放饭盒。每一次去报案,“空”在填写受害者姓名一栏的时候,都会看到友情提示:为了尊重您的隐私,您有权空出自己的姓名。于是她都会填一个“空”字。这是她昵称的由来。
“空”异常低调神秘,因为她从来不在网上约人,没有社交账号,从不会出现在附近的人里。想要遇到她,只能去各个夜店碰运气,而她似乎也没有常去的店,她就像一只没来由的夜猫,一头扎进夜色里,随机找一个车底躲着。据有个偶然成功约到过的“空”的人说,他是在某一天凌晨5点的天安门升旗仪式上碰见她的,可见她神出鬼没不确定性之大。而人生苦短,完全指望运气是最浪费生命最消极的行为。于是便有人起意纠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组成同盟,十好几个人选择在同一个晚上倾巢出动,每人埋伏一个夜店,但凡有人在自己“管辖”的范围里发现“空”的蛛丝马迹,便要向所有人报告自己的方位。之后,大家公平竞争,有缘无缘,各凭本事。一般情况下,同盟战功寥寥,即便成功围剿到“空”,十好几个人里被“空”看上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最终铩羽而归。这就要说到关于“空”的另一个传说了。“空”相当挑剔,对上床对象的要求非常之苛刻,这种苛刻不是说你必须财富多少地位几何,而是大家根本搞不清楚“空”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她有时候会选择最年轻的,有时候会选择最害羞的,有时候会选择最穷的,好像每个人都有机会,又好像每个人都没有机会。即便有一天你因为掏出自己的献血证而被她选上,拴了房门脱了衣服上了床,你还得时刻注意自己的风度和表现。据说,“空”惩罚表现不好之人的方法是在每一个酒店房间都会挂的画框背面偷偷用自己的口红画上他的肖像。她的口红肖像画得细腻逼真,足以为这些人的女朋友甚至老婆留下可供掌握的证据,成为他人生中一个的秘密污点。而这个污点究竟会不会被人发现,那又是得靠运气。
时至今日,林光鲜还跟这个城市里成千上万个欲男一样,常常陷入对“空”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他担心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机会遇到“空”,所以无时不刻都在留意有关“空”的蛛丝马迹。抱着这样的积极态度,林光鲜每每在酒店完了事,趁床伴睡着之后,都会掀起床头的画框检查一下。几年间,他掀起的画框数量以百记,吃了不少陈年老灰,却始终没有发现所谓的床友口红肖像。反倒是经过百来张风景花卉油画水彩画的熏陶,林光鲜的艺术欣赏水平涨了不少。直到他有一次在周末自驾出游,去到远郊爬山,晚上在坐落在深山腰的一个叫山吧的农家乐过夜。他选的一间偏房里没有什么画框、装饰品,只有窗户边贴着一张90年代的欧美比基尼美女海报。就是在这张老旧的海报背后,林光鲜看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光头男人,口红笔迹还是湿的,看来“空”刚走不久。店主阿姨进来要收拾房间,林光鲜看着凌乱的床铺跟阿姨说:放着吧。
那一晚,林光鲜躺在“空”睡过的被子里,周身萦绕着她遗留下来的香水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具由香气烟痕勾勒出来的酮体,飘渺不定又清晰可辨。他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想要把“空”的身体融入自己体内。在这个某种意义上与“空”最为亲近的时刻,林光鲜满脑子全是自己对自己撂下的狠话:这辈子一定要让这个女人枕着自己的手睡一个晚上。
到今天的希尔顿之夜为止,他这句一兴奋时冒出的恨话撂了有一年多了,一直都没能实现。
3.李小赞
年龄:28;身高:165;前男友:5个;一次性床伴:1个。原本与刘先生约好的的希尔顿之夜,实际上是李小赞决定放纵自己的第一次。距离她与最近一任也是她认为最有希望修成正果的第五任男友分手,也不过才三个月。
李小赞人生中第五次分手戏码上演在人潮汹涌车流如织的金宝街上。那天下午排休,李小赞抑制不住自己在婚礼临近时的兴奋,想起来提前去婚纱店逛一下。她一个人在白纱间各种憧憬各种眼冒精光,一流连就流连到了平常快下班的点,于是便决定去男朋友的公司楼下等他一起回家,那里有一家不错的美甲店。李小在一个手边放着大包小包的美女旁边坐下,美女手里那些牌子都是李小赞一直想要而男朋友有些犹豫的高端货。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知道对方都有要等的人。
李小赞的男朋友在六点半提着公文包走出大厦。当时,李小赞正沦陷在美甲店粉红色的花瓣沙发里,双脚舒舒服服地架在黑皮软凳上,每一个脚趾缝里都夹着一个多彩的海绵分趾器。一个美甲师正抓住她的大脚趾用点钻笔在指甲盖底部一颗颗地点着钻。那个美女雀跃着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跟她拜拜出了门,李小赞拿眼睛目送她出去,送着送着就跟到了自己男朋友身边。
隔着大落地窗,李小赞看见第五任男友上前几步一把挽起美女,抢了一辆出租车就奔街头去了。李小赞赶紧从美甲师手里抽出自己的脚,没穿鞋就追了出去。那天傍晚六点半在金宝街路过的行人全都看见了一个像唐老鸭似的女人从自己眼前飞奔而过,五颜六色的海绵分趾器沿着她跑过的方向噼里啪啦掉了一路。
出租车飞快地拐过十字路口跑掉了。李小赞光着脚傻逼兮兮地站在一群等红灯的行人和自行车中间,她身后的海绵分趾器好像是从一支发射失败的火箭上脱落下来的残骸,而李小赞就是那支即将坠毁的火箭。路人们神情各状,可他们心中都在像火箭发射中心的观众一样默默从十开始倒计时,10、9、8,倒计到7的时候,李小赞就众望所归地流出了眼泪。绿灯适时亮了,莅临观摩的行人们纷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第五任男朋友的出轨彻底打击到了李小赞。因为她经历过前四任男友的四次出轨,自认为在掌握男人的心理动向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经验,男人们那些自作聪明的伎俩再高超也敌不过她这个走出硝烟的女神一双千锤百炼的火眼金睛。这第五任,是李小赞根据以往经验小心翼翼百般考量,排除了一切渣男属性,甚至做过专业的背景调查才确定下来的身家清白的“本分人”。如此费尽心机相中的最不可能偷腥的男人,居然还有出轨的想法与能力,李小赞深感男人这种类真菌生物的可怕,更意识到她对男人的信任,还是有点多。
分手后的三个月时间里,李小赞时常不自觉地去观察周围的男人。她被几段操蛋的爱情训练成了刑侦高手,不消一眼便能揪出男人夜会前后的种种蛛丝马迹,这几乎变成了她身上一种可悲的天赋。实际上只要有心,发现一个男人身上的猫腻也不是那么难。注意观察,一般上班途中都会出现一两个着装讲究皮鞋锃亮头发却纠结翘起的男人,这些人就极有可能是在前一晚上住到了没有电吹风的宾馆,他们虽然有办法在上床前小心翼翼护好正装,保证不褶皱不粘异味,对于折腾一夜之后蓬乱的头发却无力解决。还有,在公司抽烟室里、在酒桌上或者是同学聚会上,都会看到男人们用的打火机,大多是红、白、黑这三种颜色,磨砂质感,上面烫印的是“红宝石KTV”或者“皇家洗浴”等等娱乐场所的字样。这些人,或许会辩白自己是正常消费,但其中必定有相当比例是去正常消肿的。再有就是在餐厅,常看到一男一女相拥着落座,亲密到老夫老妻一样,上了菜就开聊,往往聊到相顾无言尴尬冷场,然后到了买单走人的时候,就又亲密如常。这一般就是刚认识,出来吃顿饭,进去就要上床的那种。甚至在电视上,李小赞看见弗朗索瓦·奥朗德曾经在新年致辞时吸鼻翼8次,嘴角莫名抽动三次,脸色蜡黄。这表明,他应该是与某个体味浓烈的女人有过一夜。
李小赞游走在城市里,越是观察,越觉得自己穿错了时代。在她的价值观里,性和爱情是同等重要的,就好像驱动器里的双引擎,缺了哪一个,这个人都走不上直线,上不了正规。类比于某些男人的处女情结,李小赞似乎也有处男情结。仔细想来,李小赞前五任男友的最终倒台,跟李小赞这种在这个时代近乎残忍的要求不无关系。她的一个好友早早劝过她,叫她认清现实,适当降低性器官的地位,将它归于口、眉、眼、耳、鼻五官一类。又告诉她在找到爱情之前,性不过是一种娱乐,而确认关系之后,性才能成为一种责任。在这个时代,性也可以是男女双方建立联系的许多中方式的其中一种,我倒认为,愿意约的人比把约当成猛兽的人要成熟得多。你看看你那些所谓来历清白的前任,哪个不是渣!?他们要是真的忠贞不二一直清白下去也就算了,就怕表面是中学生理卫生课都要抨击的烈男女到头来还是些龌龊虚伪的卫道夫。今后如果有人约你,你试着给他一个机会啊。
难道通过性结识的男人,有靠谱的?李小赞虽然对此表示严重怀疑,但好友的一席话,以及历历在目的前五任让她觉得,试一试未尝不可,至少不要刻意拒绝。
这一试,就试到了刘先生,继而遇见了林光鲜,开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外食”。
4.枕头
“叮”一声,电梯开了。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总统套房,林光鲜和李小赞非常不见外地一路从电梯门口连连惊叹到厕所。如果他们俩没有谁突然中彩票或者多了一个海外的富豪大姨妈的话,估计这辈子在总统套房里约一晚的机会也就只有今天这一次了。所以,觉得捡着了大便宜的他们,跟活不过明天一样把这套房用得特别特别彻底,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他们先是在形似扇贝的大理石浴缸里洗了个鸳鸯浴,然后相拥着在真丝贵妃躺椅上前戏了片刻,甚至在波斯地毯上滚了一滚,最后才转场来到软得令两个人想骂娘的紫檀大床上。
两具陌生的肉体由羞怯转为热烈,最后终于没脸没皮地痴缠在了一起。男总统和女总统在床上领着欲望之军摇旗作战,看谁能驾驭得了谁。最终,林光鲜把李小赞压在身下,跟做可乐鸡翅之前给鸡翅裹料酒似的,前后来回地把李小赞料理了个遍。李小赞一手掰住林光鲜的肩胛骨,一手搭在他的后颈,渐入佳境。
把头埋进李小赞散开后松软蓬松的头发里,林光鲜正着手准备全面总进攻,却感觉李小赞搭在他后颈的手忽然顺着他的脊椎捏了捏,似乎摁在了某几个穴位上感觉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李小赞在他身下昂起头,由忘我地呻吟换成老中医的语气,一脸认真地说:“那个……我说……你颈椎不太行哦。”
已经憋足了劲的林光鲜突然听到李小赞这句没来头的话,差点没被自己的荷尔蒙呛到。他难以置信地停下动作:“嗯!?”接着抬起头像看见了一只史前神经病一样盯着她。李小赞摁中他脊椎中的一块骨头,自顾自地分析开来:“很明显,你这第三块椎节比较突出,肯定经常盯着电脑屏幕一整天都不带挪窝的吧?要不就是坐地铁老玩手机,低头族。照目前的状况,肯定是慢性劳损了,以后一定注意点休息,干什么事,一般一个小时就停五分钟,当然时间越长就越好。我觉得睡眠姿势要调整一下,可以换个硬点的饱满点的枕头,一定得垫高点……”
林光鲜像鞍马运动员似的艰难地在李小赞上面撑了半天,再等下去,任什么都要晾凉了。看见李小赞肥嘟嘟的小嘴叨逼叨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决定一鼓作气,一口咬住她的嘴皮子,最后冲刺了几下,完事了。
林光鲜喘了几口气翻身下来。上床的常规程序就此走完,接下来就得面临一段漫长而尴尬的后半夜。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大多选择与床伴各自礼貌地酣睡过去,到了第二天早上,谁先醒谁就先撤。有些人性欲发泄完了之后,枕边人瞬间变回陌生人,他们与陌生人睡不习惯,就会找个明显蹩脚却都心知肚明的借口早退,像什么明天要早起工作啦,有ppt 忘了写啦,想出去吃口夜宵啦,家里门窗忘了关啦之类的。也有内心强大的人会紧接其后唠个嗑,就跟有些人聚餐完了之后面对一片狼藉,总习惯再神聊一番,直等到话题差不多没了再叫服务员来买单。
或许是珍惜总统套房得来的不容易,林光鲜和李小赞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第一种方式。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第二天林光鲜几乎是笑着醒过来的。他的手划过床单摸向旁边李小赞睡过的位置,触到的只是真丝床单的冰冷滑腻,已经人去床空。林光鲜松了口气,哈了一声大咧咧踹开被子,光着身子在床上伸伸懒腰,动动脑袋,做了几个仰卧起坐,心情莫名大好。一来是因为昨晚的美妙滋味一息尚存,李小赞的触感还留在他的指缝间。二来,今天似乎不像往常起床后那样脖子咯吱咯吱地酸疼。他抚着脖子扭头往床上一看,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李小赞悄悄帮他把枕头折叠成三层,竖起来放着,这样枕头就可以恰到好处地托起他的脖子,但也不会仰得太高,像是拿仪器校准过一般,每一条肌肉都能得到妥善的放置。
林光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郑重其事地重新躺下,再一次枕上那个枕头,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脊椎得到呵护的美妙滋味。那一刹那,他长久地吁了一口气,沉默之中叼起一根烟,细细地抽了起来。
5.念念不忘
在这座繁忙的城市,有人熬夜是为了加班,有人熬夜是为了上床。虽然说屌丝土豪人各有命,但奔向各自宿命之前终归都需要吃点宵夜来补充能量,这样的两拨两拨人马往往相遇在午夜的烤串店。林光鲜觉得这里才是贫富差距和阶级矛盾最为激烈的地方。
像平常的周五晚上一样,林光鲜和他“猎艳兄弟团”流连各大夜店“狩猎”到大半夜,然后在一家烧烤店解决炮前一食。“猎艳兄弟团”这个团体的性质听名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一个一帮在猎寻一夜芳心过程中认识的同性好友因为共同的目标而组成的夜间机构,团员们在寻找女人的过程中互相帮忙僚机吹捧,哄抬身价,从而增加每个人的成功率。这样的兄弟团,全城不下百个,当然了,它们最初成立的起源大都是为了寻找“空”。林光鲜原本是个散兵游勇,是兄弟团团长人称老方的一个夜场老手将他收编入列。老方四十多岁,玩了近二十年,一直单身,表示这辈子坚决不结婚。炮友团里各位成员都把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林光鲜更觉得老方就是自己毕生的楷模,以及圈子里唯一的god father。
这一晚,其他团员都有所斩获,本来是一把好手的林光鲜却罕见地失了手。在弥漫着孜然味儿和汗臭味儿的烤串店,大家都嘿咻嘿咻配着对儿围坐在一起,只有林光鲜形单影只枯坐在圆形沙发的最外面,帮大家招呼啤酒和串儿。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怪不得别人,林光鲜自己都在检讨自己今晚的“猎艳”态度出现了明显问题,之前攻无不克的那一套不知怎么就是施展不开,不仅消极怠工,愣头愣脑,而且老方帮他僚机的时候愣是接不上下半句,常常冷场。或许,这都怪上周那个在希尔顿帮他弄枕头的李小赞。
说来也怪,林光鲜自誉为新一代情圣,女人什么样的大招使出来在他手里都能轻易化为无形,可他却偏偏招架不住一些笨招,女人有时候一个无意的小小举动往往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上一个像李小赞那样带给他微妙感觉的还是大学时候的初恋。
记得那是大二的夏天,想着提高一下身体素质的林光鲜选修了散打课,每节课和同年级各个系的男女学生们一起在绿色海绵垫子上互殴。一般在上课之前,他们都得按照规定穿一套红色的像螃蟹壳一样的护甲,包括头盔、护肘、护膝,还有一个用来防止被踢中裆部的保护罩,其实就是一条硬得令男生们蛋疼的红色三角裤。这玩意儿上散打课的时候可以叫保护罩,平时穿上的话,就那密不透风硬度如铁的造型,还可以算做男士贞操裤。
当时的一节课上,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齐刘海女生跟林光鲜分在了一拨。老师叫自由练习,齐刘海女生便左勾拳右勾拳摆拳轮番上阵,琳琅满目地朝林光鲜发起凌乱的进攻。她动作犀利,脸上却带着一副不忍下手的惊恐表情。当时年方20的林光鲜比现在还要气血旺盛得多,那女生挥拳时,短袖里若隐若现的玩意儿一直晃着他的眼。而且,她每挥出一拳便发出一声销魂的喘息声,这两种特别的攻击方式,比她的粉拳奏效得多,一下子击中了林光鲜的命门。
林光鲜只感觉自己的分身渐渐充满三角贞操裤,最后被坚硬的外壳死死顶住。那狭小逼仄的空间让他疼痛不堪。这是一出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惨剧,这惨剧不方便当事人声张而且还有愈演愈“大”的趋势。齐刘海女生好像被林光鲜扭曲的表情吓坏了,以为他要逆袭了,于是便捏着更加紧张的拳头准备发起下一波进攻。林光鲜连忙抓住她的拳击手套让她停下来。在齐刘海女生充满问号的注视下,他慢慢地蹲下,满脸通红地说:“我……我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
他蹲在那里悄悄摸索着想要解开那个该死的贞操裤,但转念又想,解开了之后大庭广众一枝独秀,只会更糗。那齐刘海女生看他纠结成这样,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脚下还左右蹦跳起着拳击的范儿,上半身关切地问:“同学你怎么了,同学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同学是不是我下手太狠了啊?”
林光鲜根本说不出话来,直摆手。正在那时,打他背后来了一个短头发女生,站在那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呵呵”一声,把自己的拳击手套咬下来之后照准他腰上的几个什么穴位唰唰唰点了几下,一瞬间,林光鲜顿感通体舒畅气血畅通,就像是撒了一泡一憋千年的老尿,膨胀之物终于乖乖地消了下去。
林光鲜感觉怪不好意思的,迟迟没有站起来。那短发女生拍了他肩膀一把:“这位同学,以后专心点哦。”然后带着看破一切的笑声飘然而去。她就是林光鲜来自医学院中医针灸专业的初恋,也是最后给他戴绿帽子,让他不再相信爱情的持久性,从而陷入声色犬马的生活不能自拔,至今无心安定的罪魁祸首。
绿帽子事件发生在他们确立关系一年之际。那会儿林光鲜生活困顿,于是凭借天生的商业头脑和室友几个一起在学校周边租了十几套民房,做起了日租房生意。他们采用薄利多销的方式经营着,价格便宜到让男生甚至在打飞机的时候都可以考虑去租一套。他们还在学校BBS 公然表示同院系的同学光顾给打8折。经营有方加上同学们捧场,他们的日租房事业就此风生水起,每到周末就有一对对憋坏了的学生情侣排着队送钱。他们几个人分管各自的几套房,到了月底就集中起来算下总账。
那一天,每个人都上缴了自己的营业流水,鲜红的百元大钞堆满了上下铺。在一个室友掏出来的营收中,有一张特别的钞票引起了林光鲜的注意。那张带有特别折痕的百元大钞正中间的位置小小地写了“L love U”三个字,不是I 而是L,是LIN 林的L。他记得在一周前的自习室里,他曾经亲手把这样一张百元大钞折成了一个小巧的桃心戒指,然后在桃心中间写上了I love U,在送给初恋手上之前,他忽然间来了灵感,又在I 下添了一笔,使得爱意的来源更加明确具体,也使得这枚纸戒指更加独一无二。
所以,因为这个L,林光鲜就此知道他被明确具体地、独一无二地戴上了绿帽子。也许是初恋的无心之失,在荷尔蒙上脑的当口错用这张带有印记的钞票付了日租费,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把林光鲜送的这个可笑的玩意儿,以及林光鲜这个可笑的玩意儿当多大一回事儿。
总之,戴了绿帽子之后,林光鲜毅然斩断情丝,把自己长时间封闭在黑暗的角落,用对初恋最狠毒的诅咒浇灌自己的恋爱观与伦理观,以致逐日扭曲变态。毕业之后来到新的城市,他以薄情的姿态重生,用科学点的话来说就是他决定赔上自己一辈子几千次的高潮,抓住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床上生涯来报复社会,并一次次佐证爱情的不靠谱。这么多年下来,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但没想到,一个像初恋会做的那样的小动作,让他再一次对李小赞有了感觉。
“I have a dream!”
烧烤店里。剃着光头,穿着对襟灰褂子和麻料收脚裤,一手玩着核桃的老方放下吞了一半的啤酒,操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哥们儿下辈子投胎要能变成一象,也不枉费我这辈子整天烧高香咯。”
他环视一圈,带着一脸你赶紧问我不然我可不告诉你的表情。
“为什么呢?”旁边一个女孩果然很上道地问。“《探索》频道知道吧?是上月还上上月忘了,有期节目说非洲草原上啊,有些大象也经常会出去约的,你们猜约的是谁?你们猜,都猜猜。”他用啤酒瓶跟旁边的女孩碰了个杯。
“一大象还能找谁啊……母象呗!?”老方得意的笑了笑:“错!是犀牛!跟它体型差不多的大犀牛。”“啊!?兽兽恋啊!?大象怎么这么恶心。”众人表示不解。
“什么恶心啊恶心,快别说了,我们人跟动物那才叫人兽恋那。人家大象跨种族做爱,那叫杂交。人家是畜牲,哪像人那么虚伪,在乎那玩意儿。再说人家找个不同种群的,还天然绝育呐,永远不用担心事后怀孕,牛逼吧,哪像我们这,整天挑拣个套还纠结的半死,挑厚的没感觉,挑薄的又怕漏。”老方砸吧着嘴里残留的酒味。
一个抹着大酱色口红的女人搭腔:“你们男人都一个屌样,总觉得自己多牛逼,你以为每个女人都是屌奴,赖着不走,死乞白赖地给你们生孩子呐。”
“诶!高姐。”老方搭了搭大酱女人的肩膀:“不算你啊,高姐你当然不会赖着不走,你自己都怕有男人哪天提溜着个沾有DNA 的保险套叫你负责养他一辈子呢。”
“哈哈!调皮。”高姐摸着老方的光头,仰天大笑两声。
“女人呢,除高姐之外啊,高姐你捂着耳朵别听。女人在我看来就像是可乐,别看装在瓶子里蹦着劲儿,那都是因为有气儿,它骨子里就是一种治消化的草药,放的时间越长,喝起来越苦越没意思。男人要的呢,就是刚开瓶时候的那一口气儿,爽完就扔,谁愿意捧着一个漏了气的可乐喝一辈子呐。”
高姐一把把老方的脑袋扒拉开,白了他一眼:“早知道你们男人靠不住,所以我们就当你们是不用花钱还附送一顿夜宵的按摩棒而已喽。”在场的女人听了之后,都跟集体高潮了一样地嘎嘎大笑,撇开男人们自己一伙干了一杯。
“那为了感谢女人们对我们这些按摩棒的踊跃消费,兄弟们也干一个!”紧挨着林光鲜的穿一件韩版休闲小西装的小胡子大声咋呼,林光鲜腆着脸皮也凑了上去:“别忘了我这个还没人给拆包装的。”
干完杯刚落座,一个被黑色皮质短裙包裹的大屁股在林光鲜肩膀上蹭了蹭。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为了等他们吃完一直守在店里的波浪卷老板娘。这家店虽然是卖没什么格调的烧烤的,可环境却弄得怪风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位老板娘的审美趣味。从她身上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个非常注重表面功夫的女人,把自己也当成这家店装饰中的一部分,各色首饰配件哗啦啦当做招牌往自己身上挂,倒也有几分姿色,基本可以划分到风骚老板娘那一类,往东方放在内蒙古,她就是金镶玉,往西方放到红磨坊,她就是Satine。
老板娘用屁股蹭得了林光鲜的注意,双手抓了两大捆刚烤好的韭菜冲他说:“今天店里客人挑食,剩了好些韭菜,送你们吃了。”说着就递过来,林光鲜赶紧拿手接住,忙说谢谢。小胡子笑嘻嘻地凑过来:
“非常感谢我们善良可爱美丽大方的老板娘。老板娘身材这么苗条,我们就不添椅子了,跟我这挤一挤,一起喝点吧。”
“可以吗?”老板娘客气地问了一下。“太可以了。”小胡子就往旁边挪开一点空。老板娘根本没往他那看,反而拿手推了推林光鲜,小声地说:“过去点……”林光鲜赶紧照办,填了小胡子留出来的那个空,让老板娘挨着自己坐下来。
咸湿的话题继续。大家从苹果手机的手感摸起来特别性感,甚至会让人产生兴奋的感觉,说到小日本鬼子既然发明了粪肉,说不定以后会发明精液果冻。又从演艺圈哪些歌手是靠拍权贵的马屁发财的,说到AV 女星现在做的商演唱歌跳舞根本名不副实,在舞台上当场干一炮才能算做她们的正规节目。酒过多巡,老板娘眼见着就喝high 了,她越发活泛的身体语言里渐渐夹杂了一些“林光鲜,老娘看上你了”的意思。林光鲜有意无意每一低头,都能看见老板娘那条翘起脚之后变得更加紧绷的皮裙,带着一种随时都要沿着大腿滑下去的节奏。
老板娘跟其他人哈拉了一番,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时不时瞟到林光鲜脸上,跟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一会儿还单独递了把韭菜给他,暧昧地嘱咐:“男人多吃韭菜啊,对肾好。”说着就在桌子底下拉起林光鲜跃跃欲试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
吃到两点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嚷嚷着结账回家。老板娘一边送他们出门,一边抱怨店里的卷闸门有点老化,一个人拉不下来。其他人都成双成对赶时间回去办事,林光鲜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事实上,老板娘卖力拉着的那扇卷闸门,等大家都走了之后,等林光鲜钻回来之后,她一笑,手指一勾,很轻松就落下来了。
卷闸门紧闭的烧烤店里,昏黄的灯光在印着暗色大花纹的墙纸以及一圈一圈红色天鹅绒沙发上涂上了一层情欲的油。老板娘把林光鲜压在滑腻的卷闸门上,一点一点拆开了他的“包装”。被逗弄着,林光鲜的身体像一团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来的肉块一样,在微波炉的解冻模式下渐渐地软化,不一会儿就鲜活起来,开始变得主动。他们俩来回倒腾,砸在卷闸门上,几乎要把铁门压变形。静谧的深夜街道,只有这家店发出一声声吓人的铿锵声。
林光鲜抱起老板娘放到圆形的沙发上,像一条饿狗得到了一根鲜骨头,叼到餐盘里准备大啃一顿。他压在她身上,从额头吻到下巴,又准备去咬耳朵,老板娘配合着一偏头,忽然痛叫一声,她耳畔的头发被林光鲜撑在沙发上的手不小心压住了。林光鲜赶紧以更为炙热的深吻向她道歉,以免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气氛被破坏。浴火炙烤着他们,热得衣服像蛇皮一样一件一件剥落。感觉差不多了,老板娘想爬到林光鲜身上,刚一抬头,又是一声尖叫。再一次,林光鲜在晃神中用手肘压住了老板娘的头发。
老板娘揉着被扯疼的头皮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推开林光鲜坐了起来。“被你扯这一下,兴致都扯没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不专心。要不今天算了吧,心神不宁的,咱们也没法弄下去。”她生着闷气,把散落沙发四处的衣服捡回来丢给林光鲜。看林光鲜躺着不动,一副讪讪的样子。“喂。”老板娘拍了拍他的大腿,以过来人大姐姐的语气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自己不知道而已。”
林光鲜愣愣地躺在原地,醍醐灌顶一般。这几天去夜店的一无所获,刚才猎艳时的失魂落魄,终于让他确定,那个像江湖老中医一样聊他的颈椎凸起,又帮他弄枕头的李小赞,就是他念念不忘的东西。
6.医院贱客
为解决在漫长的住院期间猴急的夫妻迫不得已在其他病人的眼皮子底下做猴急之事这个旷世难题,在每年的政府会议上都有人大代表提议在医院设立专门的夫妻病房。这项决议目前还没有定论,不过张女士和刘先生已经率先试点了。
经历上次希尔顿奢华家暴之后,张女士和刘先生双双被遣送住院,他们同住在一个病房里,紧挨着两个床,一个中度脑震荡,一个下肢软组织撕扯伤。希尔顿酒店专门派来了由保安、公关以及律师组成的慰问团陪护左右。公关一方面用来安抚他们情绪,一方面避免他们向外面瞎鸡巴乱说,做出不利于酒店的宣导;律师用来跟他们商议酒店公物的赔付事宜;而保安则是用来防止他们在跟公关和律师商谈的过程中对两者造成伤害。希尔顿方面希望这个建店历史上百年难遇的客户个例不会给他们酒店带来除了损坏公物之外更严重的负面影响。
住院的那一个多星期里,张女士和刘先生成了整个医院包括医生、护士、病人及病人家属的围观对象,甚至还有一个报社记者来征询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专注播报当地奇人异事的社会纪实类栏目《社会百态》的专访,那记者最终被还处在剑拔弩张状态中的两人一人一口共两口吐沫啐了出去。
张女士和刘先生每天的时间安排是这样的:早上醒来之后先打两个小时的嘴仗,相互以“如数家珍”的架势吐槽过往里喷抽屎尿屁的事情,然后放两个小时的饭,狼吞虎咽地吃着馆子里送过来的外卖,补充体力,到了下午就各据一方男的玩pad 女的玩手机。
张女士跟老公闹了这么一回,跟上了一堂解放天性课一样,在约人方面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把自己那点欲望从心里从肺里哗啦啦往外掏。或许也是因为赌气,她这几天在微信上贴了好多张身穿条纹病号服的照片。领口故意撇开着,病怏怏地露出半根锁骨再捎带出一点点乳沟,大概想要给人一种“怎么办,我性感到病入膏肓了”的感觉。张女士的朋友圈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有机会找到医院重症病房这样的主题滤镜,因此她的临床自拍照甫一贴出便获得了上百个赞,这让她很有成就感。之后,有十好几个男人在“附近的人”里面打招呼来勾搭,她都没怎么理,因为她大概算了一下定位距离,担心这些人就是这个医院里的病友。要是是楼下外科病房里的也就算了,最怕就是旁边的男科病房。所以她都不敢回应,倒是有一个距离比较远的肌肉男接连给她发来了各种腹肌照,逗弄得她心花朵朵开,脑门上的绷带都快绑不住她膨大的意淫了。两人各种打情骂俏,互发照片的尺度也越来越大,腹肌照里露出来的肌肉块跟电量条一样,今天两块,明天四块,一点一点把张女士的欲望匣给冲满了。
在刘先生一步一挪去撒尿的当口,张女士拍到一张露点照要跟肌肉男一点换一点,肌肉男倒也大方,一下发给她第三点。看到那宏伟的照片,张女士全身老血简直都要从鼻腔喷在手机屏幕上。她呼吸困难导致大脑缺氧,以至于在肌肉男要求假装成男同事来医院看望她一下的时候,张女士自动屏蔽了老公在侧的羞耻感以及公然幽会的危险性,不计后果地答应了。
就在几公里之外,林光鲜收到张女士的回复,躺在床上贱贱地笑了。从烧烤店老板娘那开悟了之后,他思来想去,要找到什么信息都没留下的李小赞只能从上次跟她约的刘先生着手,而要跟刘先生建立关系,非得重新勾搭上张女士不可。所以他新建了一个微信账号,在卧室里各种寻找角度以及调整落地灯灯光好让腹肌显得更饱满,甚至在关键时刻果断脱掉内裤牺牲了一下色相,终于获得张女士所在医院的地址。事不宜迟,林光鲜当天便提着花篮准时出现在“夫妻病房”。
“张姐,我代表公司领导来探望你。”
张女士正在吃面条,看见约来的这个新人竟然是上次开房未遂的旧人之后,她实实在在颤抖了,当即就想抓起一把碗里的面条把自己抽晕了事。而正被护士摁住打屁股针的刘先生看见这个诱拐自己老婆的男人竟然还有胆子出现在自己眼前,更想抓起叮在自己屁股上的针把林光鲜做成注水猪肉,然后再一把抓起张女士碗里的面条把张女士立地抽死。
“护士小姐您先让一下。”
没有等惊讶成一副蒙克名画的夫妻俩做更多的反应,林光鲜抬起胯迈出一大步将花篮递给碍于下肢软组织撕裂伤而不能做剧烈运动,譬如杀人的刘先生。他恭恭敬敬地说:“真的是非常的抱歉,因为我的一时疏忽,导致像你们这样幸福和美的夫妻遭了这么桩罪,原本和谐美满的家庭关系前所未有地产生了裂痕。说轻点,我这是对贵夫人耍流氓未遂,得亏贵夫人是个烈女,不然真的被我给迫害惨了。说重点呢,我可就是意图诱拐良家妇女出轨,破坏小家不宁大国不安,这几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寝食难安,陷入了深深的悔恨漩涡,更做出了深深地自省和检讨,但还是觉得不够赎清我半分罪业,因此我鼓起勇气亲自过来向你道歉,希望你能被我的诚意感动,原谅本人的一时失控。”
听完这一番说是真诚感人但实则腻歪古怪的话,张女士和刘先生都非常担心自己的病情怕是要加重了。
“另外,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能请您把上次带去酒店的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么?”
“滚!”刘先生终于找到了大发雷霆的底气了,勾引完老婆不算,竟然还打起自己好不容易撩骚上的网友的主意,真是太欺负人了!
“瞧瞧,您还是出离于愤怒了。不着急,您先考虑考虑,我跟您夫人打个招呼。”林光鲜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张女士眼前晃了晃,上面正显示着张女士的露点照。被将了一军,张女士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像被一百个泼妇揪住了头发扳倒在地一样,瞬间失去了全部抵抗力。
林光鲜冲她做了个无声的帮帮忙的口型。
张女士转身破口大骂:“老张你爷个奶奶不要脸的,手机里还留着那女人的联系方式干嘛,还想东山再起怎么着?要不要脸了还,是不是舍不得给啊,啊!?”
口水劈头盖脑甩过来,刘先生无话可说。
就这样,以女人炮友的身份从她老公手里得到他炮友的联系方式,这样一个难度堪比穿着内裤登陆火星的任务被林光鲜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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